瞿良邪本是个情不外泄的人,墨珏这样的小动作,竟叫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怔楞了许久,直至秋月入了殿来,碎念道:“奴婢才出去片刻,就说崇嫔怀孕了,好不易皇上才罚了她,叫她嚣张不起来,眼下可好,她在宫里走路都要横着了。”
瞿良邪闻言略定了定神,直起身来替她拂开肩上的残叶,笑道:“眼下她有横着走的资本,我们绕道不就行了。”
秋月早知主子想来隐忍的,刚才也不过白白碎嘴一句,扶了瞿良邪入内间坐下,又道:“也是,眼下娘娘最关心的,自然瞿公子的婚事。这次娘娘回瞿府小住,该打点的还差些,奴婢叫她们再准备准备,娘娘还有什么吩咐的?”
提及哥哥的婚事,瞿良邪到底收了收心,将崇嫔及朝上的事情都搁下,细细一想便道:“也没什么特别的,母亲向来爱吃蜀地的菜肴,叫小厨房的两个厨娘回去。”
微顿,又道:“蜀王墨谆与陆熏今夜就要入宫来,你叫下头的人好好准备一下,莫要惊动了旁人。”
秋月虽然对瞿良邪在蜀地事情不大了解,但只看她素来为蜀地操心的事情,便知道她同墨谆情谊不同寻常,道:“明日一别,怕是再难相见,娘娘今夜是否要与蜀王爷小叙?”
“不了。”一声轻叹,瞿良邪将心中情绪掩在淡淡愁眉深处,满腹心事,也只藏下。“此次一别,便是他二人重生之时,今后天涯策马寄情山水,与我这个旧人再无相干。”
一抬首,青砖黑瓦满室凄清,她轻轻一叹,一双素手掩进金丝宽边袖口中,慢慢拽起,片刻后又陡然松开。
“好了,你下去准备吧,本宫乏了,要歇一会儿,你晚膳时间再唤我罢。”
“是。”
且说崇嫔自被禁足来,满心算计要叫瞿良邪好看,却不料自己一朝有孕,喜不自胜。一个傍晚受了宫中姐妹虚虚假假的恭贺后,又迎来君王亲自探看,足禁解除自然不再话下,墨珏又亲自许下诺言,若她降下皇子,便立即封为妃。
有了君王这番恩赐,崇嫔自是高兴,又听闻瞿良邪此次被迫回瞿府小住,更是沾沾自喜,待君王一走,便赏了颌宫的奴才。主仆欢笑一番散去,芳芳才道:“娘娘如今固然有皇子作保,但也不得不居安思危,想那瞿良邪虽然此次被迫离宫,但焉知不是皇上心疼护佑,只要皇上在乎她一日,她便不会垮。”
崇嫔一想她话中有理,只要瞿良邪在宫中一日,自己便不会安心。心中急思,却又忽的抬首犀利地盯着芳芳,厉声问道:“你向来不说这些闲话,也想不到这么多,今日这番话谁教你说的?”
芳芳脸色一白,急忙忙的就是一跪,道:“娘娘赎罪,奴婢也是担心娘娘,如今娘娘怀孕,宫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你身上,势必比往常要更艰难了。”
见崇嫔仍旧不说话,芳芳心思一转,又道:“奴婢一直是侍奉娘娘的,娘娘荣便是奴婢荣,娘娘损便是奴婢损,又怎么会生了害娘娘的心思呢?”
她这样说,崇嫔倒是想起主仆情分来,又想起自己才刚确实高兴过头,将瞿良邪的事情忘的一干二净了,便柔了声色,虚手扶她起来,说道:“原是我多心了,咱们在这宫中待着,四面楚歌,我除了紧紧倚着皇后,别无他法。”
芳芳这才起身,见主子面色哀伤起来,又道:“此番老爷在朝中联络各位大臣参了瞿良邪,娘娘何不趁此机会,叫她彻底回不了宫呢?”
崇嫔虽恨瞿良邪深的皇上的心,到底没动过怎样的狠心思,听芳芳话中这话,心头一跳,抓紧手中一方大红的牡丹花帕子,愣愣地想了半晌后,道:“你的意思是,杀了她吗?”
芳芳到底只是个丫头,闻言面色也是一变,四下看看无人,方才安心,压低了声音道:“瞿良邪昔年最是心狠手辣不容人的,得罪的人不少,宫外有几个等着要她性命的仇人实属正常。”
崇嫔闻言半晌不语,在宫外杀了瞿良邪,无疑是一劳永逸的办法。但瞿良邪何等人也,那些传言她又不是没听过,要杀了她谈何容易,当年为了阻止她入宫,朝中多方势力派出也未能得逞,何况如今父亲手中所掌的实权不多……
她正思量,忽然听得外头有人叩门,声称:“坤宁宫的桔姑姑来了。”
崇嫔心中疑惑,因下午皇后才来瞧过,她身边的桔儿这个时候来做什么?又叫芳芳将她领进来,见桔儿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小丫头,手里捧着大小不一的锦盒,便笑问道:“这样晚了,姑姑有什么事吗?”
桔儿往旁边让了让,叫身后几个丫头上前来,将她们手中的盒子打开,见里头具是人参鹿茸等珍贵药材,解释道:“皇后娘娘说小主身子略弱,太医院东西诚然是好的,但也及不上娘娘腔珍藏的这几味药材,因怕忘了,特意叫奴婢赶着送来。”
崇嫔笑道:“有劳娘娘惦记了。”她使了使眼色,芳芳便尽数收了下来,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包碎银来,悄悄放到桔儿手中。
桔儿也不推辞,收下后道:“小主如今有孕在身,娘娘自然要多为小主费心。娘娘该要就寝了,奴婢还得回宫去伺候,就不扰娘娘休息了。”
崇嫔道:“芳芳,好好送桔姑姑出去。”
“是。”
桔儿俯身行了一礼,转身出去,来到宫门外,先打发了跟来的丫头,又等芳芳独自行上来,因问道:“嘱咐你的话,可都与你家主子讲了?”
夜色如泼墨,凉风激的芳芳身子一颤,不由的低头四下环顾,因见无人,方才颤着音儿道:“说了,娘娘还在考虑中,想来明早便有准信儿了。”
那桔儿跟在墨菲身边,虽然年纪小,却最是个会察言观色的,见芳芳惶恐,便拉了她的手安慰道:“此次也是我墨老爷病着,娘娘又不方便出面,这是唯一能除去瞿良邪的机会,一旦错失,等她回过神来,必定不会放过此次参她的重臣。”
说话间她又将才刚那包碎银取出,分了一半塞到她手中,“这些银子,够你乡间的父母一生无忧,他们生活无虑,你才能全心全意为你们主子分忧。”
芳芳自是感激涕零,桔儿又同她一番细说,方才辞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