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桔儿将叶云送出去,墨菲倚靠在床上,搅着凤穿牡丹的幔帐怔怔出神。想着眼下宫中的局势,自瞿良邪回瞿府小住后,宫中过半的妃嫔已经向中宫靠拢,余下的,也就一个秦妃还能成点气候。
只是此番秦缚与崇焕、梦建德二人联名首参,饶是瞿良邪再大的心,有怎会容忍敌人的女儿?只要秦妃往自己身边一靠,这后宫便算是掌控在自己手中,即便瞿良邪到时候回宫来,这宫里也没了她的容身之地。
如此一番思量,方才稍稍安心,又想到若此次崇嫔的父亲能一举将瞿良邪除去,自己也不会这般费神了。
再说叶云离了宫,回府换了身常服,便拎着药箱带着药童往瞿府去。
至瞿府时,日渐西斜,因听闻瞿良邪还在休息,叶云便在厅上相候,正见到瞿铭叫人备车要出府,起身打了招呼。
叶云在太医院的品阶虽然不高,但负责的是白宫与坤宁宫二位主子,朝中没几个敢轻视他的。因向来不与朝臣私交,因此瞿铭这个首辅与他也只是点头之交。见他带着药童出现在自己府上,又着便服,诧异问道:“不知叶大人来访有何贵干?”
叶云回道:“前头因见皇贵妃身体有恙,虽开了药方子,终究不放心,此次专程来探看。”
瞿铭细想不通,便是皇贵妃病了,瞿府自有太医照料,何苦劳他堂堂太医来探看?再说他是皇上御用太医,要出宫诊治,须得皇上的旨意,却为何只说私下探看?
莫是因为前头的事情,皇上不好直接面对皇贵妃,因此才叫叶云以私人名义来探看?
他深知君王对自己女儿用情至深,只是这帝王情,能保人衣食无忧,也能要人性命。
想了半晌,他略定定神,朝叶云勉强一笑,“劳叶大人费心了,老夫还有事,恕不相陪了。”
“大人且慢。”叶云疾呼一声,见瞿铭听了下俩,张嘴欲言,视线触及候在门边的三个丫头,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瞿铭会意,将厅上的丫头都打发出去。
叶云这才低声问道:“瞿老对皇贵妃的双亲,可有了解?”
“叶大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瞿铭脸色一白,死死盯着眼前的人。瞿良邪的身世,在瞿家甚至对这个大钊都是紧急,若是换了旁人知道的也要装作不知道,叶云却问的这样风淡云轻,仿佛不过家常闲话那样简单。
面对瞿铭防备的眼神,叶云仍旧不温不火,不动声色地缓缓解释道:“下官并无恶意,因今日观皇贵妃体弱,虽有操劳过度的缘故,但恐也有娘娘自娘胎中带出病症之因,因此事实在特殊,下官也不好到别处求证,皇贵妃自小便在瞿府,想着大人或许能知情。”
见他神情不似说假,瞿铭方才缓和脸色,只是眉头紧紧蹙起,十分忧虑。
瞿良邪生母是当年的皇后,如今的墨太后,即便身子有恙,又怎会叫他一个外臣知道?再说当年收养瞿良邪纯属巧合,若非当时的皇后对这个孤女太过关心,他们也不会因为好奇追查下去,从而得知自己手痒的会是当今皇后与人私通生下的孩子。
可此事既然关系瞿良邪的身体,他便不能不问,招呼了叶云坐下,细细问起瞿良邪的情况。
叶云道:“原也无甚打紧的,只是娘娘体质比旁人弱些,好生将养便是了。”
瞿铭略想片刻,道:“老夫记得,当时收养女婴时十分康健,比小儿出世时还略重些,后虽偶有小症,不过淘气了些染了风寒,只是十岁那年烧过一次厉害的,最终也挺了过来。”
叶云又想,照墨太后当年入宫的时间推算,恐怕是在诞下瞿良邪后便入宫的,自她入宫到琅琊村大火,少说也有八九日的光景,倘或瞿良邪体魄强健,几日将养下来,也该比寻常婴儿大些,断不会认作与初生婴儿一般。
倘或她并非足月初生,就是将养半个月,怕也只会被人当做刚出生的婴孩。
如此看来,只怕她是个早产儿。
他略思索片刻,抬首迎上瞿铭担忧的神色,“如此一来,此事便无从查起了。”略停顿,又道:“大人也不必过于操心,皇贵妃的身体虽有不足之症,但胜过家中富贵,熬制些进补的调养调养就是了。”
虽是这样说,瞿铭哪有不了解自己女儿的,她心思费尽劳神伤身,怎会是区区补药就能养好的?可她如今踏上的这条路,要她安安心心只怕是不能了。细细思索下来,倒是叫他想起一件事情来。
“老夫查的,当年为墨太后生产的,是太医院的副正叶振远大人,兴许他知道些内情也不定呢。”
叶云暗道自己怎就将此人给忘了,这叶振远奶叶家宗主胞亲弟弟,能力甚至盖过其哥哥,只因晚出生一刻,无论再恬医院还是叶家都略逊一等。
可瞿良邪的身世对瞿家是禁忌,对于叶家何尝不是?事情一旦被揭穿,皇上要追究起来,叶家的下场只会比瞿府更惨。
何况叶家向来重视偏正,宗族的人不待见旁族,叶振远又是宗主胞弟,怎会将如此大事说与他这个旁族小辈知晓?
他正想着,却是秋月在外头道:“娘娘醒了,请叶大人过去呢。”
外头也有家丁来报,说是马车准备好了。
二人便各自别后,叶云随着秋月来到瞿良邪院中,之间满院子的落叶残花未曾收拾,正在逐风飘零,映着夕阳余晖,竟有一种凄清景象。
瞿良邪正躺在院中一颗惨败的芙蓉树下,长发松松散散搭在肩头,胭脂红的对襟衫子拖曳在地上,映着青草葱葱郁郁,十分醒目。
即便是在宫中,她也甚少穿的如此娇艳,此刻置身这满院子的凄清中,反而比她平素的素色装扮,更叫人伤感。
听闻脚步声,瞿良邪闲闲地睁眼,偏头便见立在院子门口的叶云,笑道:“你站那么远便能为我瞧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