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孩子的脸,吃罢晚饭,原本还燥热的像个蒸笼似的天空突然荡起了阵阵狂风,大片大片的乌云从西北方向层层堆叠过来,将本来已经昏黑的天空给彻底覆盖了,黑压压的包裹着世间的一切,就连原本十分明亮的路灯都衬的如同油灯一般,离路灯稍未远一点的地方就伸手不见五指了,道路两旁的广告牌被刮的哐哐作响,一棵比胳膊还粗的梧桐树被生生的刮断了。
突然,一道闪电劈开了重重叠叠的乌云,仿佛一条恶龙在云海里翻腾,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紧接着,天空中响起了阵阵炸雷之声,如同天崩地裂一般,震得路上的人们如同逃命一般,一下子消失殆尽,连同本来就不怎么明亮的路灯都震灭了。紧接着,整个城市突然断了电,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龟缩在房子里的人们都瑟瑟发抖着,更有胆小的女人吓的尖叫起来。霎时间,窗台上响起了噼噼啪啪的声音,竟然是暴雨夹着豆大的冰雹倾斜了下来,只是眨眼的功夫,整个城市就陷入了一片水世界。
玉城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审讯室里,空气中的压力要比暴雨来袭之前的天空还要沉重,汪大同坐在一把专门给犯人定做的铁椅子上,根据分量判断,那把铁椅子至少得有二百斤。汪大同的双手被铐在一起,脚上也被打了脚链,头发蓬乱不堪,整个人在探照灯的近距离照射下显得特别憔悴,与往日挥斥方遒的气势相比,简直就判若两人。
然而,对负责此案的马杰警官来说,这只不过是刚开始审讯而已,离“熬鹰”还差得远呢。从把汪大同控制起来到现在,只四五个小时而已,高傲的汪大同就低下了他高贵的头,痛痛快快的招认了偷税漏税和金融诈骗的相关事实,跟举报材料上反映的情况基本吻合。
马杰看了看讯问笔录,事实清楚,证据确凿,除了最后降价出售的商铺所得的三千多万现金去向不明之外,其他的已经摸的七七八八了。汪大同这个案子虽然是个大案,却不是难案,再加上举报人确凿的证据,即便汪大同不予配合,警方也能很快定案。对主审警官来讲,这简直就是天上调馅饼的事儿,等于捡了个漏儿,但他不想这么快就上报进度,有时候办的太利索,别人不会认为你有本事,反而会觉得是案子太容易,显不出自己的成绩来,拖一拖放一放,更能显出自己的能力来,关于那几千万的去向问题,不用急,得空慢慢审。
马杰示意做笔录的下属,让他给汪大同松了手铐和脚链,将他送回了单间——由于案情重大,汪大同享受到了贵宾级待遇。
走出审讯室,马杰这才发现外面雨大的超出了他的想像,铺天盖地的,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整个城市也失去了往日的辉煌,黑沉沉的趴在雨中,几乎没有一丝光亮。
“我说今天那探照灯怎么昏了吧唧的,原来用的是发电机”,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不过晚上八点钟,马杰决定收工回家。三十三岁的马杰毕业于玉城警察学院,年富力强,业务精通,又在几年前的打黑除暴的行动中表现突出,在时任公安局副局长的刘长江的指挥下,一举拿下了罗汉堂全部骨干,立下了头功,自此名声大振,不过几年功夫,就由刑警大队大案中队一小队的队长,晋升为经侦大队的大队长,风头胜的很。
马杰能够迅速提升,最要感谢的人就是发现他的伯乐刘长江,当年如果不是刘长江封他做先锋官,他也难有此际遇,更不会有后来的顺利升迁。因此,马杰对刘长江是充满了感激,是刘长江羽下的一个骨干力量。只是刘长江平常用他的机会并不多,特别是他当了副市长以后,没有分管公安这一块儿的工作,两个人的日常联系也少许多。
马杰发动车驶出了经侦大队,刚一出门,门口停着的一辆车突然亮起了灯,朝他闪烁了几下。马杰略一愣神,脚上迅速踩了刹车,右手也立即摸到了挂在腰上的枪把上,常年的职业习惯让他充满了警惕。
来车并无敌意,更没有加速冲撞他,而是继续朝他闪了两下,马杰勉强逆着光线朝对面车里看去,里面有个人正朝他摆手。马杰犹豫了一下,还是熄火下了车,手摸着枪靶朝对面那辆车走去。
走近车前,马杰才发现这是一辆没有挂牌照的帕萨特轿车,这车在玉城非常常见,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等他靠近驾驶座的时候,才发现里面坐着的人竟然是他的老领导、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刘长江。
马杰赶忙收了警惕,也顾不上浑身被淋的湿透,立即挺腰立正,向刘长江敬了个礼,然后才弓腰赔笑,将头探到车窗旁听候吩咐。
车里的刘长江一言未发,向副座扬了扬下巴,示意马杰上车。马杰赶忙说道:“刘市长,我来开吧?”说完后才想起外面下着大雨,如果让刘长江换座儿的话就得下车淋雨,赶忙赔笑了一下,迅速绕过车头上了副座。
刘长江一言不发的开着车,马杰也不敢问,坐在副座上如坐针毡。
车子开了十几分钟后,到了郊区的一家酒店停了下来,二人下了车,仍是不言语。在大厅领过房卡换了泳衣后,二人来到酒店后面的恒温游泳池里。马杰刚刚淋了雨,经过淋浴一冲,浑身上下感觉舒服多了,不由得感激的看了一眼刘长江,心里被刘长江的细心给感动着。
由于外面下着暴雨,还停了电,游泳池里空荡荡的,若不是刘长江提前打电话交代给酒店的老板,恐怕游泳池早关门了,这会岸边正放着一台发电机,勉强将游泳池的灯给弄亮了。
一个服务生拿过来两件浴袍,又端过来一盘果盘,然后就不知道躲那儿了,只留下刘长江和马杰在游泳池里并排游着泳。
游了两个来回之后,刘长江觉得有些疲惫了,这才上了岸,裹了浴衣在游泳池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马杰也紧随其后,在旁边的一张沙发上坐下,知道这个点被刘长江叫来,绝不是陪游泳那么简单。
刘长江从果盘里拿一只叉子扎了块西瓜递给马杰,然后自己又扎了一块。马杰受宠若惊的接过西瓜,小心的咬了一口,西瓜经过冰镇,入口又凉又甜,很是惬意。
吃完一块西瓜,刘长江才擦了擦嘴开了口:“接了个金融诈骗的案子?”
马杰一惊,手里的西瓜都差点掉在地上,他是下午接到省厅转过来的督办通知,然而经局长批准后,他带人将汪大同控制住,然后就实施突牢,这才不过几个小时的功夫,刘长江就得到了消息。马杰一边惊叹刘长江的耳目之广,一边摆好了如实回答的态度,“是的,关于汪氏集团的,由省厅批下来的,说是汪大同涉嫌偷税漏税……”。
刘长江摆了摆手阻止了马杰的话,说道:“那是你案子上的事儿,我没什么兴趣,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今天来是闲着没事儿,想跟你讲个故事。”
“讲个故事?”马杰感到很意外。
“嗯,一个故事”,刘长江点燃一根烟,仰躺在沙发上,像是对马杰,更像自言自语的说道:“二十多年前吧,有一对大学生在校园里恋爱了,郎才女貌,情投意合,羡煞旁人。可是大学毕业后,这两个人没能走到一块去,因为他们中间跳出来一个人,这个人借着家里的背景,非要那个女孩儿做他的老婆,女孩儿不同意,他就利用权势给女孩的父母施压,逼着女孩的父母要把女儿嫁给他。女孩的男朋友气愤不过,可又势单力薄,胳膊掰不过大腿,偷偷去找了那女孩几次,被他发现后,竟然再次动用关系,将那个男孩儿调到了最偏远的乡下去。棒打鸳鸯也就罢了,结果那人跟女孩结婚没多久就腻味了,又在外面有了新欢,就看女孩儿百般不顺眼了,整天殴打辱骂,不当做人看,女孩整天忍气吞声以泪洗面,没过几年,终于熬不下去了,就寻了死路自我解脱了。”刘长江半真半假的将故事讲完后,眼角隐隐有泪水浮现,猛抽了两口烟,掩盖自己的失态。
刘长江的故事讲的毫无生趣,马杰却听的十分入神,刘长江讲完后,马杰已猜了个七八成,但他还是不放心,想再确认一下,于是张口问道:“难道汪大同……”
刘长江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右手又凌空劈了一下,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比如某些生意人,偷税漏税,转移资产,骗取国家贷款,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自有他们现形的时候,还是那句古话,不是不报,时辰不到。”
马杰听完这番话,心里已经十分清楚了,汪大同就是故事中的那个插足者,而刘长江就是那个被人横刀夺爱的“男孩儿”,汪大同对刘长江不仅有夺妻之仇,而且还在玩腻了之后逼死了那个女孩儿,更有“杀气之仇”,刘长江“是可忍孰不可忍”。
“有些人,作孽作够了就该下地狱”,刘长江对汪大同的下场提出了要求。
马杰心里一惊刘长江这是动了杀念,他对刘长江的暗示领悟的十分透彻,对刘长江想要弄死汪大同的目的也听得非常明白,但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围绕着“暗示”展开的,如何去揣摩和操作就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了。
暗示这个东西,在官场里是个大学问,领导即想让你帮他达成某种目的,还不会直白的告诉你,而是以一种委婉的方式旁敲侧击需要下属对领导的话进行领会和把握,这就非常考验下属的悟性和办事的能力。如果办成了,达到领导的目的了,下属就深受领导赏识,从此以后加官进爵机会多多。可如果办不成,或者办砸了,那就是下属的个人行为,对证起来即无凭又无据,只能怪自己无能,惹了祸还能自己吃个哑巴亏。当然,更不能对领导的暗示无动于衷、装聋作哑,那离被淘汰和边缘化也为时不远了。
马杰悟到了这一层,又想想二人见面以来的行踪,刘长江为了暗示自己对汪大同下狠手,竟将谈话的地方选在了游泳池,两人脱的只剩下条内裤,连藏个录音设备的地方都没有,真是心思缜密滴水不漏。刘长江轻轻松松的下了任务,马杰却如同背了座山一般沉重,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
汪大同被警察抓走的消息不胫而走,因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汪氏集团的股东和高层管理人员不顾暴雨倾盆,连夜赶回了汪氏集团总部,点着烛台商量着应对之策,一向温文尔雅的董事们一反往日的从容镇定,如同在菜市场买菜一般,将偌大的会议室给吵成了一锅粥。
股东和高管们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汪氏集团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汪大同独断专行的结果,以至于步子迈的太大了,在决策上铤而走险,以至于集团发展陷入困境,造成今天的局面,汪大同要负主要责任。另一派认为,正是因为集团里养了太多的甩手股东,光分红不干活,光吆喝不出力,汪大同为了企业生存,不得不采取偷税漏税的手段以谋取利益,养活这些寄生虫,最终导致身陷囹圄。
汪星看着仪态尽失的董事和高管,心里还牵挂着被警察带走的爸爸,不由得怒上心头,爸爸被警察带走几个小时了,他们却还在为谁该承担责任而争论不休。汪星拿起一只烟灰缸,重重的拍在会议桌上,竟生生的将桌面给拍裂了,突然爆发的声音让董事们都吓了一跳,迅速闭上了嘴,一起转过头盯着坐在上首的汪星。
见众人终于安静了下来,汪星瞪大了眼睛扫视了一下全场,一字一句的说道:“虽然我爸爸被警察带走了,但我汪星还在,如果大家对我爸爸有什么意见的话,找个机会可以尽情的向我来撒,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我汪星绝无二话。但是,今天!此刻!不是你们指责他的时候!赚钱分红的时候,你们一个一个嬉笑颜开的来拿钱,对他交口称赞,现在出了事,你们却将矛头对准他,你们这是什么行为。!你们这是过河拆桥!是忘恩负义!汪氏集团走到今天这一步是要亏钱,而且还要亏不少钱,可你们别忘了,以前赚到的钱都足以让你们安度下半生的,还可以继续让你们过花天酒地的日子,可我爸爸呢?我爸爸就得把牢底坐穿!你们有谁愿意去替他坐牢!跟我爸的下场对比一下,你们那些话还说的出来吗?你们还有良心吗?”
汪星的一番话说的众人都羞红了脸,坐在他身边的杨静赞许的看了他一眼,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汪星顿了顿,继续对众人说道:“汪氏跨了,首当其冲的是我爸爸,然后是我和静姐,最后才是你们。各位回去后大可高枕无忧,只是往后少了个每到月底领钱的地方而已,伤不到你们的筋骨,亏不了你们的钱,更动不了你们的人。现在账目被警察封了,账户也被冻结了,跟各位之间的结算也将由警察来接手了。诸位有什么想法可以跟警察提,我做不了主,也无能为力。如果没什么别的事儿,各位请回吧。”
汪星的话句句在理,汪氏集团的账户被警察冻结了,谁也不能动里面的一分一毫,汪氏集团的资产就剩下这栋办公楼和一期未售完的房子以及二期的半拉子工程,这些都是搬不走的固定资产,耗在这儿跟一个毛孩子吵吵也没什么意思,汪星下了逐客令之后,大多数股东和高管都散了,各自考虑往后的出路去了。
杨静给留下来的三四个人倒了杯水,这几个人都是多年受汪大同照顾的人,汪氏集团遭此大难,他们的心里也很难过,想留下来帮汪星和杨静做点事。
树倒猢狲散,汪星彻底体会了这句话的含义,看着满满一屋子的人一哄而散,只留下了这三四个人愿意尽些绵薄之力,汪星的心里悲戚的很,对留下的几个人充满感激。他交待留下的这几个人,分别负责将二号工地、办公楼以及一期项目部里的可移动财产给变卖了,他需要一些钱去帮爸爸打点关系。几个高管听着汪星的吩咐,一边点头一边抹眼泪,昔日盛极一时的汪氏集团,竟然沦落到了卖破烂的地步,几个人领了任务后,依依不舍的出了汪氏集团。
等人们散尽了之后,姐弟俩呆坐在了会议桌前,往日他们参加董事会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汪大同信心满满的站在首位上描绘着汪氏集团的辉煌未来,董事和高管们的掌声还如雷鸣般喧腾,如今,汪大同身陷囹圄,这些衣冠楚楚的董事和高管一哄而散,昔日的辉煌一去不返,只留下姐弟俩在这空荡荡的会议室里面对着坎坷的未来。
“爸是有意而为,他早就预感到了今天的情况,才故意让我们俩退出股份的,他是怕我们受到牵连”,杨静回想着二十多年来的成长经历,汪大同待他比亲生女儿还要亲,就连最终的垮台都是他一个人扛着,不愿意拖累了自己,眼泪夺眶而出,这样的恩情毕生都难以为报。
汪星也同杨静一样,思念着爸爸的音容笑貌,面对如山的父爱,他觉得自己曾经受得委屈都那么的微不足道,更为自己曾经无数次顶撞汪大同而感到深深的自责。汪星下定了决心,无论付出多么大的代价,哪怕拼了性命也要尽办法把汪大同保出来,不能让他在监狱里度晚年。
打定主意以后,汪星决定去找李卓,李卓是副市长的秘书,如果他能出面去求刘长江帮忙的话,应该会起到一些作用。
汪星牵着杨静的手下了楼,手里拿着照明的蜡烛勉强能照亮脚下的台阶,虽然效果不明显,但却如海岸上的灯塔,给远航在大洋之中的帆船点亮了希望。
由于下了大雨,店里没有客人,吴大勇趁机在后厨盘点存货,看哪些食材需要补充,好第二天一早去菜市场补齐。王玉婷坐在前台里借着烛光翻着一本书《平凡的世界》,边看边作着笔记。其他的服务员都被吴大勇允许提前下班了,天气不好,守在这里也没用,还不如早点放他们回家。
“吱呀”一声,咖啡厅的门被推开了,夜来香撑着伞走了进来了,她脸色苍白的很,被刚才的电闪雷鸣吓得不轻——刚才下雨的时候,夜来香正开着车驶在高速公路上,一路电闪雷鸣暴雨倾盆,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夜来香硬是乍着胆子开了回来,几乎被这接踵而至的雷鸣闪电给吓破了胆子。所以,当她进了市区走到啡凡咖啡门口的时候,看到里面还有盏灯光,赶忙停了车走了进来,眼睛四下寻觅着,想在吴大勇那儿寻求安慰,却见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坐在吧台里看书,而吴大勇却不知去向。
“我们……下班了”,王玉婷诺诺的说道,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加上咖啡厅人多热闹,王玉婷恢复了许多,只是话仍然很少,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张口。
“我不喝咖啡,我来找大勇,你是他……”夜来香看王玉婷长的漂亮,警惕的问道,在夜来香眼里,吴大勇是个难得的“骑士”,她不愿有人跟她分享。
“你来了,她是我……妹妹”,听到前面有人说话,吴大勇从后厨走了出来,惊讶的发现夜来香来到了店里,这还是开业以来夜来香第一次来店里呢,可惜停电了,要不还真得领着她好好参观参观呢,这是吴大勇的得意之作。
“哦,妹妹啊,长的可真漂亮,有男朋友了吗?”夜来香倒是自来熟,主动询问起王玉婷的情况,见王玉婷不答话,正要再问点什么,却见吴大勇在吴玉婷背后努力的向她比划着,他指了指着王玉婷的脑袋,又摆了摆手,夜来香似有所悟,原来女孩的脑子有毛病,可惜了,长的这么漂亮。
王玉婷的脑子自然没有毛病,只是被孙海银给逼的有些精神分裂而已,幸亏夜来香不知道这个女孩之所以成为这样的真正原因,要是知道王玉婷变成这样是自己老公的“杰作”,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王玉婷呢。
吴大勇碍于王玉婷在场,表现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一边拿出账本,一边跟王玉婷介绍说:“这位是跟我合作的……大姐,你只管看书,我们对对账”,说完,吴大勇拿起一盏灯走出了吧台,找了张桌子请夜来香坐下。
“我跟你报报账吧,把最近的经营情况跟你说说”,吴大勇说着,就要拿账本给夜来香看。
夜来香自然不在乎这几个小钱,刚才在高速上吓了个半死,她本意是想来找吴大勇寻求安慰的,可一看见吴大勇,就想起了他在洛城那个晚上的神勇,心神一荡,不由得心猿意马了,她伸出手将账本按下,直勾勾的看着吴大勇的眼睛,红唇微启,一条小舌绕着红唇舔了一圈,然后又送了个飞吻给吴大勇。
吴大勇知道夜来香发了情,可背后的吧台里还坐着个王玉婷,虽然王玉婷现在心如死水,可吴大勇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和夜来香的事情,脑海里略一斟酌,想出个主意,轻声对夜来香说道:“我们出去坐坐?”
“好啊”,吴大勇的主意正中夜来香下怀,而且,在她听来,吴大勇说的“坐坐”,更像是“做做”。
吴大勇跟王玉婷打了个招呼,说出门送送夜来香,让她把门反锁了,待会他回来时再打电话给她——吴大勇为了省钱,将原本租的公寓退了,在咖啡厅的储藏室里整出一张床的空间给王玉婷睡,自己在外面的地板上打地铺,白天收起来晚上摊开,这样既能看店还省了房租。
王玉婷的事出来后,学校也陷入了两难之中,开除她吧,她也是个受害者,不开除吧,又造成了那么大的负面影响。后来还是王玉婷的辅导员再三跟学校协商,为她办了休学手续,等过个一两年,王玉婷这一届的学生毕业了再让她回来继续读书,学校综合考虑了一下,同意了辅导员的提议。眼下王玉婷不敢回家,又无别处可去,只好跟着吴大勇住在咖啡厅里了。
天上还下着雨,但已经小了很多,吴大勇看着王玉婷从里面把门锁上后才放心的离开,刚坐上夜来香的车,街上的路灯突然亮了起来。来电了,这样吴大勇就更放心一些,刚才还担心太暗了王玉婷一个人会害怕。
“去哪?”夜来香问道。
“我也不知道啊”,吴大勇挠了挠头,一时也没有理想的去处。
“你家呢?”
“没了,那是我租的房子,这不是接了个店嘛,就把那个房子给退了”。
“那你们平常就住在店里?”
“嗯,挺方便的,还省房租”。
“哦……那……人家想和你亲热,怎么办?”夜来香满脸****的看着吴大勇。
“要不……去开房吧?”吴大勇想来想去,也只有开房了。
“不嘛,我不喜欢去酒店”,夜来香一直跟吴大勇撒谎说自己是洛城的,这次按耐不住来见吴大勇,夜来香没顾得上考虑去处。她不想跟吴大勇去开房,小旅馆嫌脏,大酒店又怕碰见熟人,带他回家又怕戳穿了谎言,一时也没了主意。
“那怎么办,咱们总不能在车里吧”,吴大勇犯了难,随口说道。
“为什么不能在车里?”夜来香对吴大勇的提议兴奋起来,早就听一个闺蜜说起她曾跟一个男人在车里玩过,即紧张又兴奋,夜来香还羡慕的紧,没想到今天自己也有机会体会一次了。
“车里?车里怎么行?伸不开手脚啊”,吴大勇哭笑不得的说道,这个女人在干男女之事上着让人惊叹的激情。
“你等着,看我把车给你变成床”,说着,夜来香打开门下了车,也不打伞,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车后。夜来香今天开的车是一辆SUV,车型比较高大,后排的座位还能将靠背放倒,铺开后,有半张床那么大,足够二人做些动作了。
夜来香将后排的靠背放好后,急匆匆的回到了车上,抱着吴大勇猛亲了起来,吴大勇赶忙抓住了她的手,“别急”。
“怎么了?开走一点,离咖啡厅远一点”。
夜来香娇嗔了一句:“德行”,开出了一两百米后,在一个公园门口的大树下停了下来。
车一熄火,夜来香就扑到了吴大勇的怀里,吴大勇来者不惧,双手直接探到了夜来香的内衣里。
都是“熟客”,环境又特异的很,二人无需过多铺陈,采取了直奔目的的战术。吴大勇抱着跨坐在他怀里的女人,望着车窗外来去飞驰的车流一时竟有些痴了。而夜来香也如同古代的女侠一般,跨在一匹奔驰的骏马上,双手拉着缰绳,信马由缰的奔驰在夜幕里。
公园附近的一间监控室里,一个实习警察指着摄像头下晃动着的车子对身边的一名老警察说道:“师傅,你看外面的风多大,那辆车都被吹的晃动了!”
老警察看了一会儿屏幕,一巴掌拍在年轻警察的后脑勺上:“傻瓜,风能把车子吹的上下晃动啊”。
“那怎么回事啊,什么情况会造成车子上下晃动啊?”
老警察脸上露出了高深的微笑:“自己研究去,等你研究的多了就懂了。”
汪星打来电话的时候,李卓正搂着王若琳坐在沙发上用笔记本电脑看一部恐怖片,片里的鬼叫声和着外面的电闪雷鸣看起来身临其境,吓的王若琳直往李卓的怀里钻。已不满足于牵牵手搂搂腰的李卓刚好趁机的手,隔着衣服将王若琳浑身上下摸了个遍。王若琳也情知李卓吃她豆腐,但二人已经确立了关系,突破这一层也是早晚的事儿,也任由李卓轻薄着,只是在心里担忧着李卓发现自己已不是处女了该怎么办。
也是有着这层顾虑,每当李卓的手有太过分的动作时,王若琳总是巧妙的推开他,最大的限度是让他隔着衣服摸摸就罢了。因此,虽然李卓和王若琳已经确定关系有一段日子了,两人的关系还停留在“吻关系”上,没有实质性的突破。李卓那边有齐帆相陪,两人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次亲密接触,心里也不是太火急火燎,否则早就控制不住了,哪有老猫枕咸鱼枕了这么久了还不下口的道理。
今天的气氛略有不同,下班后,王若琳提了一兜水果给李卓,让他晚上写材料的时候作为宵夜吃,没想到人不留客天留客,刚到这儿没多久天上就下起了暴雨,虽然公务员小区离对面的金樽贵府只有一路之隔,可这天上跟开了自来水管似的,硬是将王若琳挡在了李卓这儿,眼看着这雨是越下越大,还停了电,王若琳就更想留下,于是二人就搬着笔记本电脑缩在沙发里看起了电影。
没想到这一看,竟然将两个人的紧紧的贴在了一起。李卓抱着怀里的美人,心里像有一匹马在快速奔腾,心跳的异常有力,身上的温度也跟蹭蹭上升跟发了烧似的,变的滚烫滚烫的,怀里的女人也不像往日那样推三阻四,手上就放肆了起来,像长了眼睛一般,悄悄的从王若琳的衣领口滑了进去。
王若琳的耳畔传来了李卓急促的呼吸声,那是一个男人发情的征兆,她被这急促的呼吸声搅的心乱如麻,想动身躲开,却又被李卓紧紧的抱在怀里,怎么躲也躲不掉,心里很想随了李卓的愿,却又担心他发现了自己曾经被破身的事,脑海里做着天人争斗。就在此时,刘欢豪迈的歌声响了起来: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说走咱就走啊/你有我有全都有啊……
王若琳对这铃声是又爱又恨,恨的是上一次两人在河边约会时就是这首歌跳出来搅的局,今天刚被李卓摸的有点飘飘欲仙之感,它又跳出来搅局;爱的是,这一次搅局让她迅速冷静了下来,控制住了心里的欲望。王若琳想去医院做个******修补手术,可每次走到医院门口都没勇气踏进去,她怕碰见熟人,更怕传出去被人笑话。可想想刚才的情景,王若琳咬了咬牙,决定尽快去做修补手术,玉城拉不下脸,那就去外地,无论如何要尽快做好,否则再遇到这种情况二人难保会有所突破,无论李卓是不是介意,她都不想冒险去赌,做个补膜手术图个万无一失。虽然骗了李卓,但也是为了二人将来的幸福,算是一个善意的欺骗。
李卓更恨这个电话,他恨不得拿把刀把汪星给剁了,接通电话的那一刻,他还暗自下决心,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一定将手机关机。可当他接完电话以后,脸上那股恨恨不平的表情就消失了,却而代之的是一张凝重的脸。
王若琳发现李卓的脸变的严肃了,于是也收起了小女人性情,安静的坐在了一旁,给李卓一个思考的空间。
过了片刻,李卓将汪星说的事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才张口对王若琳说道:“阿星的爸爸被警察抓走了,可能涉嫌偷税漏税和金融诈骗,数额比较巨大,初步统计的数字超过了亿元。”
“这么高!”王若琳惊呼了出来,“那……那岂不是很严重?”
“偷税漏税十万元以上,就要判三到七年,还要并处一到五倍的罚金,而金融诈骗最高可判无期,还要并处没收财产。汪叔叔涉及的金额特别巨大,可能都要按顶格处罚,二罪并罚之下,估计汪叔叔这辈子走出监狱的可能性不大了”。李卓的担忧不无道理,且不说天文数字的罚款,单单是汪大同的年龄就是个问题,汪大同已年近六十了,别说判无期了,就是判个十年八年,那也得到七十来岁才能出狱,汪大同患有严重的糖尿病,在监狱那种环境里,能不能活到七十岁还是个问题呢,李卓这样说并不是危言耸听。
白天还开宝马车的汪星,到了晚上就家徒四壁了,这样的哗变真是让人唏嘘,李卓替自己兄弟感到难过,长长的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根烟点上,额头上皱起了川字眉。
“汪星给你打电话干什么?是不是想让你想想办法保一保他爸爸?”
“嗯。汪星情愿认罚,罚多少都行,只要不让老爷子住监狱,花多大的代价都舍得”,花钱买自由,也是经济案件中“常见”的手法,这类案件不像刑事案件那样,有明确的受害人,会被人追着不放。这类案件没有明显的社会危害性,刑事处罚的很少,通常是以罚款为手段,罚了钱之后,再把人关一段日子,等事情平息后以假释、就义等名义放出来。汪星在电话里的意思,是想让李卓帮忙,请刘市长出面,帮汪大同走走这条道。
王若琳本想张口询问李卓需不需要帮忙,可刚张开嘴她又闭上了。帮别人,怎么帮,以及什么时候帮,是一项技术活儿,帮自己的男朋友,那更是一项技术活儿。
男朋友刚遇到点困难,自己就立即张口去帮,虽然是关心他的表现,但也有点太下作,况且这个时候他还没努力过,不知道事情难办与否,出手帮了他,虽然也承情,但谈不上感激,更谈不上铭记。说不定,他还不需要自己帮忙呢,万一拿个热脸贴个冷屁股,就得不偿失了。只有当他碰了壁,甚至是碰的头破血流了,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进入了举步维艰的困境,自己再出来帮他,这样对他是一种考验和提升,锻炼他为人处事的能力,还会让他永远牢记这份情谊,记住自己对他的好,凝聚二人的感情。
虽然说这样做有些拿不上台面,让人感觉太工于心计,但这样做却是最有益于两个人的感情发展的,更有益于男朋友的成长成熟,不至于以后遇见点困难就退缩了。
王若琳生于官场家庭,跟人的来往交际把握的极其到位,更对何时介入帮忙有着良好的分寸感。此时,不仅事态未完全明了,对李卓的态度和能力也不是十分了解。王若琳选择了静观其变,等合适的时机再出面帮忙。
李卓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大雨过后,空气里蕴含着泥土的气息,虽然有一点腥味儿,但闻了之后让人的精神为之一振,他需要一个清醒的大脑来替兄弟做好谋划。正在此时,整个城市的灯突然亮了,看着原本乌黑的城市突然显现出多姿多彩的颜色来,李卓的心情畅快了许多,他咬咬牙,自己给自己加油,无论如何,一定要帮助汪星度过难关。
站在她背后的王若琳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更被他对朋友的深情厚谊感动了。这是个重情的男人,他连自己的朋友都看的那么重,对女朋友、对未来的媳妇就更不在话下了。男人只要重情,人品就不会太差。王若琳对自己选对了一个男人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