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在望江楼大酒店宴请蔡虹。坐在席座上的有:吉野、松井、王正奎、杨世才、孙俊杰。肖大龙。
龟田、倪孝和、余克勤来回走动,负责安全警卫。
吉野举杯:“来来来,我们为蔡先生接风洗尘,大家举杯。祝贺蔡先生身体健康,事业昌盛。”
大家一起站起。
蔡虹这回讲话故意带点上海口音,他说:“感谢大佐先生的盛情,感谢各位。”
大家饮后坐下。
吉野问:“蔡先生这次来中江,可是要多住些日子了?”
蔡虹说:“蔡某在中江开一个分公司即‘隆顺贸易公司中江分公司’,所以我今后在中江呆的日子就多了。”
“那好啊。”吉野说:“蔡先生常住中江,我们也好合作共事。”
“那是免不了要多麻烦大佐先生,还求大佐先生多关照。”
吉野说:“过去冈村宁次请陆太爷出山,陆太爷没有出来。今天是否可以说,我吉野请蔡先生代表陆太爷出山?”
蔡虹说:“蔡某与陆太爷相比,一个是太阳,一个是星星,大佐先生过望了。”
宴会上,吉野竭力卖弄他的汉语文化知识,和蔡虹谈得很“投机。”
第二天王正奎请客,吉野又被邀请。吉野经过与蔡虹几次交谈,对蔡虹的知识和才能十分欣赏,觉得蔡虹大有可利用的价值。蔡虹也觉得吉野这个人不可轻视,要在中江立足,吉野非利用不可。
第三天,肖大龙召集青帮徒众,在大花园酒楼举行了隆重的拜师仪式。大厅里面的正堂上,画着一个巨大的青龙。两边是两个大字:“青帮”。
肖大龙请蔡虹坐在正当中一把交椅上,接受徒弟们的参拜。赵强、俞珍站立两边。
中江市青帮七八十个骨干,附近各个县里的青帮头子都参加了这次向蔡理虹师辈跪拜仪式。吉时一到,徒子徒孙由肖大龙带领,鱼贯进入大厅。面向蔡虹排成几排,前面是“大”辈,当中是“通”字辈,再后是“悟”字辈,由司仪指挥,向蔡虹齐扎扎地跪下,齐声拜道:“师辈在上,受徒儿们一拜。”连磕三次。
蔡虹大笑道:“好好好,这就算我蔡理虹正式和徒弟们见面了,我们是一家人,大家立起,我说几句话。”
众会徒这才站起,侍立两边。
蔡虹说:“我来的时候,陆太爷交待了几句话。他说:咱们青帮,是国家****时期的产物,青帮从成立那一天起,就有打家劫舍,劫富济贫的传统。不畏强暴,保境安民的精神。我们要继续弘扬青帮的精神,立帮为民,功在国家,利在社稷。”
蔡虹说:“我们处在极其复杂的社会,日本人占领了大半个中国,要搞大东亚共荣圈,目的是在奴役我们的人民,掠夺我们的财富,所谓大盗窃国,就是这个道理。国内还有汪记国民党,蒋记国民党,还有共产党。小船靠大船,我们靠谁?中江是日本占领区,是汪记政府统治区,我们许多兄弟主张靠汪记政府,靠日本人,即所谓曲线救国,但是能救得了国吗?日本人能靠得住吗?陆太爷在苏北,冈村宁次多次请他出山,他就是不理他,就是不跟日本人走,不相信汪记曲线救国的鬼话。许多人身在汪记国民党政府里做事,也不相信那一套,只是跟着混饭吃而已。我说是不是事实?”
众人点头赞同:“是这么回事。”
蔡虹说:“陆太爷说,现在形势变了,青帮也要有变化,不能只是打家劫舍,吃百家饭。我们青帮要有新的帮规,青帮要办企业,做买卖,靠正当的经营赚钱。要买卖公平,不侵犯老百姓的利益;青帮政治上要保持自立。陆太爷说,我们青帮不是政治团体,不归任何一个政党派别管。但是我们是中国人,我们反对侵略,反对内战,维护国家利益。同时我们是江湖好汉,我们要惩恶扬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同情弱者,保护老百姓。在当前的环境下,我们要善于与各种势力周旋,在复杂环境下求生存。青帮弟兄们内部要讲团结、讲义气……”
众帮徒直点头:“蔡师爷说得对,我们听蔡师爷的。”
仪式结束后,蔡虹把肖大龙、董六等留下来议事。
蔡虹问肖大龙:“中江青帮主要经济收入靠什么,活动方式是怎样?”
肖大龙说:“青帮主要收入是开赌场,开窑子,收保护费。”
蔡虹说:“那不行。今后中江青帮要改变生存方式,要做正当的生意。”
“做什么生意?”肖大龙问。
“开商店,开米店,开工厂,开钱庄,经营码头,航运,做大生意,赚大钱。”
“我们不懂做生意。”
“我来帮你们,给你们出主意。”
“有蔡师爷帮助,我们就干。”肖大龙说。
从此以后,蔡虹以青帮大佬的身份,对青帮施加影响,力图改变青帮欺行霸市,以强凌弱的恶习,同时帮助他们做正当的生意,合理的经营,把他们引到正确的轨道上来。经过蔡虹的要求和管束,青帮在很大程度上有所收敛,对隆顺中江分公司的工作,有了很大的帮助。从此再也不必担心有人破坏捣乱了。但是要想把青帮组织成一支对革命有用的组织,还是很难。毕竟青帮成份复杂,素质太差,不是短期容易改变的。
这天,蔡虹来到吴府,和吴梦远在花园里散步。
吴梦远问“贸易公司开得怎样?”
蔡虹说:“不容易,没有想到地痞流氓捣乱,把我们的店砸了。”
“后来你就成了青帮老大,让他们都听你的?”
“这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入乡随俗了。”
“现在是坏事成了好事,反而扩大了你的力量,拓展了你们的生存空间。”
“是啊,我们利用青帮为我们服务,在这种复杂的情势下,也不失为一种就急的办法。”
“这帮子人素质太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要注意他们。”吴梦远提醒。
“我的办法是,诱导、利用、改造、防备。”蔡虹说。
吴梦远点头赞同。她又提醒蔡虹说:“你还有一种危险在身边,知道吗?”
“我身边的危险是多方面的,你是指哪一方面?”
“我表哥俊杰。”
“这个我早就有思想准备,准备有一天他揭露我的身份。但是他目前表现不错,我尽量与他在中江相处愉快。”
“我也在俊杰面前说了,无论无何,要保守这个秘密,不能把蔡虹出卖了。他是答应了,但他利欲熏心,保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出现反复。”
“谢谢你的关照。另外说到这里,我就顺便说一下,你要跟你表哥说,自从他投降了日本人之后,日军就开始走下坡路了。苏德战争已进入转折时期,德国法西斯战场上节节败退;日本发动太平洋战争,把美国人惹火了。双方在太平洋上摆开了战场,日军受到沉重打击,处于极其困难的时候。要不了多久,日本人就支撑不下去了。日本人的失败只是时间问题。汪伪政权前途很不妙,你要劝他及早改邪归正,弃暗投明,回到抗日队伍中来,我们共产党,新四军是欢迎他的。”
“我会跟他说的。”吴梦远说:“只是他这个人投机心太重,不在碰南墙不回头。没有政治主张和民族气节。迟早要吃亏的。”
“你还要告戒他不要把事情做绝,给自己留一条出路。”
正在这时,孙俊杰来到。他看见蔡虹与吴梦远一起在花园里亲切地散步,心里很不是滋味。转身走了。
这天,吉野接到南京方面的指示,要求迅速购买五百吨大米,并派人运到武汉。吉野放下电话,派人叫来了王正奎。
吉野问王正奎:“最近市场上大米供应怎么样?”
“大米还好。”王正奎回答。
“中江市有几家米行?”
“有十几家。”
“谁家的最大?”
“隆顺公司中江米行最大。”
“老板是谁?”
“蔡理虹。”
“蔡理虹?”
“对。”
吉野说:“南京驻华皇军司令部要求我们迅速筹集五百吨大米,供应武汉前线。这个事情就交给你来办。”
“是。”
“时间要抓紧,对外要保密。”
“明白。”
“你打算这五百吨大米交给谁来办?”
王正奎想一想:“几家米行都要分摊,但主要是隆顺中江米行了。”
“对,隆顺中江米行最大,当然他们要扛大头罗。蔡理虹答应和我们合作,这次要看他的了。”
“我这就去找蔡理虹。”王正奎站了起来。
“米搞好了之后,我叫孙俊杰护送。”吉野站起来说:“孙俊杰初来,该让他立点功了”
王正奎点点头。
王正奎回到办公室,叫来杨世才,俩人坐着一辆小汽车,开到隆顺公司去找蔡理虹。
蔡虹在楼上办公室,见到王正奎、杨世才两人突然到来,连忙站起来迎接,口称:“二位大驾光临,请坐请坐。”
王正奎说:“不客气,我们早就想来拜访蔡老板,只是忙,来迟了。”
“不敢不敢。伙计,沏菜。”
伙计端上茶盞,退出。
蔡虹问:“王会长和杨署长有何重要吩咐?”
王正奎说:“蔡老板,有一事相求,南京驻华皇军司令部下达一项任务,要迅速筹集五百吨大米,时间紧急,吉野大佐亲自抓这件事,我们想这桩生意照顾隆顺中江米行,所以我们就来了。”
蔡虹心想,你王正奎哪里是照顾我,是不得不有求于我,我不会让你太顺当了,否则你会把我当奴隶使唤,要让你知道,我蔡虹也不是好缠的主。就说:“感谢二位的厚爱。只是这五百吨大米数量太大,一时很难筹到那么多啊。是否请其他米行也想想办法。”
王正奎本以为蔡虹求之不得,不想蔡虹并不领情,就说:“蔡老板不要推辞了。其他米行也有任务,但大头子还是你们扛。”
蔡虹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说:“各位高抬了中江米行。不是我推辞,我们是小本生意,怎么做得了这么大宗的买卖?”
王正奎见蔡虹软的不吃,就摆出官家的派头说:“蔡老板务必承担下来。此事事关大局,上面催得很急。”
蔡虹趁机提条件说:“就是有五百吨大米,我们也没有那么多船装。公司只有几条小船。王会长能否给我们解决一些船呢?”
王正奎想了想说:“船的问题,我们会帮助想办法,到时候请日本商人的轮船帮助运输就是了。只是米要尽快搞到。”
蔡虹又提条件说:“中江米行拿不出那么多的钱进货,日本银行能否给贷点款呢?”
王正奎看了看蔡虹说:“你们可以申请日本银行贷款,我给你们说说话好吧。”
蔡虹再提条件说:“买大米的事不能性急,性急买不到便宜的米价。”
王正奎知道蔡虹提高要价,就说:“价格上蔡老板放心,决不会让您吃亏。皇军有的是钱。”
蔡虹这才说:“那好,我尽量筹集。”
王正奎奉承说:“我知道蔡老板法道大,没有蔡老板办不成的事。”
“还不是靠你们各位支持么?”蔡虹说。
王正奎、杨世才走后,蔡虹把赵强、俞珍叫到办公室,把鬼子要买米的事告诉他们。
俞珍首先反对:“给鬼子买,不能干,我们巴不得他都饿死才好哩!”
赵强也说:“让他们吃中国人的米,然后去打中国人?这事绝不能干。”
蔡虹说:“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和你们一样,我也是不想干,但我们是开米行的,如果我们不给日本人买大米,就暴露了我们的政治倾向,我们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宁可不做生意,也不给日本人买米。”俞珍、赵强一致意见。
蔡虹说:“我们能不能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分两步走:第一步,先为鬼子买米,把鬼子粮款拿过来,我们狠赚他一笔;第二步,给部队送消息,让部队在长江上把粮食劫走。这样,我们既满足了鬼子的要求,不得罪鬼子。又把粮食夺回到自己人的手中。既赚了钱,又不失粮食。”
“这是个好办法。”俞珍说。
“如果鬼子粮食被我军劫走,是谁走漏了消息,一定怀疑到我们。”赵强担心。
“怀疑只让他怀疑,他们抓不到证据。”蔡虹下决心说:“顾不了那么多。不能眼看着粮食运到武汉,落到日本人的手里。”
这天,蔡虹在办公室给王正奎打电话:“王会长,粮食已经准备好了,现在需要十条大船,这是我无能为力的,只好向王会长报告了。”
王正奎高兴地说:“好,这没问题,十条大船很快就会搞来。我代表吉野大佐,谢谢你。”
蔡虹说:“为皇军效劳,不用谢哪,只是这货款各家米行都等着呢。”
“那是没有问题,货款很快就汇到。”
王正奎放下电话,对杨世才说:“五百吨大米终于搞到了。蔡理虹真有办法,这一下吉野大佐该満意了,我们也算交了一次差。”
杨世才说:“会长,蔡理虹为什么这么神通?他有后台老板。”
“他的后台老板是谁?”
“就是江北的新四军。”
“江北的新四军?蔡虹做新四军的生意?”
“不仅仅是做新四军的生意。他还是新四军的人。”
“他是新四军的人?”王正奎感到意外。
杨世才说:“蔡理虹本来就叫蔡虹,他是新四军派到中江的地下工作者,专门负责购买军用物资的。”
“你怎么知道的?”
“会长,您记不记得上次学生搜我的家,搜去了我们与潘文炳的生意合同的事?”
“记得,你说那份合同落到新四军的手里,新四军要挟你帮他们运物资。就是这个蔡理虹?”
“就是他,他带着那份合同复制件到了我的家里,和我谈条件,要我帮他运送一批物资,而这批物资就是从日本的中江军械所盗出来。”
“就是那次军械所失盗事件?连南京方面都惊动了。”
“就是。当时他要我们给他运物资,我却不知道他们是从军械所里盗出来枪械器材。”
“这个蔡理虹真是胆大包天。”
“谁说不是。想起来都很后怕,可是当时我什么也不知道。”
“日本人要是知道是你帮他们运走了军械所的物资器材,你的脑袋就要开花。”
“所以我们不敢告诉日本人。蔡理虹,不,蔡虹胆大妄为,竟然公开到中江来开公司,开商店、开米行了。”
“他不怕我们抓他。”
“我们怎么抓他?说他是新四军?日本人能相信吗?再说,把他逼急了,他会把我们做军火生意的老底兜给日本人。”
“那我们就完蛋。”
“除了我们以外,孙俊杰也知道蔡虹的底细。”
“他怎么知道?”
“孙俊杰当时是国民党团长,他们可是友军,经常来往。还有,孙俊杰的表妹吴梦远是蔡虹的老同学,为了一个吴梦远,蔡虹和孙俊杰两还争风吃醋呢。”
“那孙俊杰怎么不告发蔡理虹?”
“孙俊杰也不好告发他,因为他们的关系错综复杂,孙俊杰也怕告发了蔡虹,引起日本人对自己的不信任。”
“现在蔡虹在中江,不仅为新四军搞物资,还与青帮混在一起。”
“是啊。他摇身一变,成了青帮老大。”
“不过,蔡理虹我们也能利用他一下,比如这次筹米。”
“蔡理虹要价也太高,这一次狠狠赚了一笔。知道皇军要急用,我们又没他办法,他就拿我们一手。”
“钱的事情是小事,反正是皇军的钱,只要把事办成。”
“听吉野说,粮食装运后,要派正规军队护送到武汉。吉野选定了孙俊杰。”
“吉野要给孙俊杰一个立功的机会,事成之后,有可能还要提拨他。所以孙俊杰这次十分用心。”
杨世才说:“孙俊杰这个人野心不小,我看他经常向吉野、松井那里跑,搞得我们在吉野、松井那里,倒比不上他吃香了。这样下去,岂不先长的眉毛不如后长的胡子了?”
王正奎说:“老弟,这些事情我是早看在眼里,只要我们俩人团结一致,就不怕孙俊杰捣鬼。吉野对我们是信任的,还有我们与松井的关系。”
十条大木船停在码头,长长的跳板上,来来往往的装运工人在装货。这是一包包大米。吉野、松井,龟田,王正奎、杨世才、倪孝和都在码头上,足见对这批大米的重视。
蔡虹也在码头上,吉野对蔡虹说:“这批大米搞得很及时,蔡先生,这一次你应该得到奖赏。”
蔡虹说:“大佐君,我们为皇军效劳,是出于对大东亚共荣政策的拥护,而不是需要什么奖赏。”
吉野高兴地:“哎,该奖赏的还是要奖赏嘛。”
这时孙俊杰和余克勤带着一列队伍来到江边,向吉野辞行。
吉野说:“护送这批粮食,责任重大,武汉方面正等着我们这批大米,途中你要多加小心。”
孙俊杰敬礼:“报告大佐君,我一定完成任务。”
吉野満意地笑了:“任务完成之后,你要得到应有的奖赏。”
“谢谢大佐君。”孙俊杰带着三十几名士兵上船,船开了,孙俊杰向岸上挥手。吉野、王正奎也郑重地向孙俊杰他们挥手。
蔡虹冷眼傍观吉野、孙俊杰、王正奎那种高兴劲儿,心里暗暗打着主意。
大船越走越运,大家这才各自回去。
蔡虹回到公司办公室对俞珍说:“小俞,你马上回到支队去,把大米数量、行动路线、时间和押运的伪军人数等报告支队领导。务必在途中将其截获。”
俞珍站起来敬礼:“是,保证完成任务!”
赵强问:“你打算怎么过江?”
“很简单,天黑之后,游过去呗。”
深夜,长江上一片黑暗,不时有日本军舰上的探照灯从江面上扫过。
俞珍从岸边扯断一芦苇,衔在嘴里,下了长江,钻进滔滔江水之中。
敌人的探照灯光不停地从江面扫来扫去,江面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根芦苇管竖在水中向前游去。
长江北岸,俞珍从水中冒出头来,扔掉芦苇杆,匆匆向前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