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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西子番外篇:双生花(一)

太祖二四四年,亢龙城,西相府。

子夜时分,一幢厢房前频频有婢女进出,有的端盆有的提水,看似杂乱却有条不紊。

随着厢房里不断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门外的中年人来回踱步神色焦灼不已,忽见产婆推门走出,立即迎上去催道:“这都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动静?!”

产婆顾不及擦汗,赶忙向中年人施礼道:“相爷心焦,奴婢不敢妄称尽力,只是……”说到一半欲言又止,好似接下来的话很难说出口。

“只是什么?”西相心里一沉。

“夫人怕是难产。”

“什么意思?”

西相皱眉,故作镇定。生了这么久还不见孩子出来,他多少也能猜到一些,看产婆的表情恐怕还有噩耗在等着他。

产婆犹豫了片刻,叹气道:“不如相爷再耐心等等,容奴婢去看看夫人。”说完头也不回地扎进厢房之中。

她要怎么开口?难道要问相爷‘您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亢龙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西相和夫人伉俪情深,等到中年才好不容易孕有一子,不论是大人还是孩子,西相都难以舍弃。事情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知道结果如何,说不准天怜可见让夫人母子二人得以平安呢?

“啊——!”躺在床榻上的贵妇云鬓散乱,脸庞惨白如纸,张口哭喊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剧痛令她直接晕厥了过去。

产婆给旁边张罗的奴婢们使了个眼色,意思叫她们扶稳扶好,这边掀开被褥看了一眼,眉头拧成一团。贵妇神散游离,贴身里衣被汗液浸透,渐渐地吸气没有进气多了。

“夫人,夫人?您一定要撑住!为了孩子,也为了您自己!”

贵妇听了后眼皮颤动了一下,半睁的眸子亮了一瞬,好像重新燃起了希望。修长的手指死死揪住被褥,紧咬牙根,闭眼使尽了全身最后一股力气。

西相心里惦记着产婆刚刚说过的话,越等越是心焦难捱,就在他忍不住想要破门而入的时候,一声明亮的长啼忽然从厢房中传出。此时的他像个孩子般不知所措,又是哭又是笑,只手推开前来阻挡的婢女们,莽撞地闯了进去。

“相爷?快,你们快拦住相爷!”产婆手中托着一个红红的婴孩,冲着旁人大喊道。

众人连劝带哄,手忙脚乱地把西相给请了出去。产婆为婴孩洗净身上的污血,接过锦帛细细包好,轻放在贵妇身边。“夫人您快睁眼看看,是一位千金。”

贵妇气若游丝,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眼角余光落在了孩子身上,不禁喜极而涕。

“小姐眉眼俊俏,今后一定是个貌倾天下的美人。”

“……我想抱抱孩子。”贵妇蠕动了一下嘴唇。

产婆身为人母,哪怕听不见对方说的是什么,这时候也心知肚明,正当她准备抱起孩子递给贵妇的时候,就看见贵妇眉头拧成一团,双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了肚子。产婆见状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难道肚子里面还有一个?顾不得自责疏忽大意,立即将孩子放下,仔细查探了起来。

不出所想,果然真的还有!

第二个孩子相比第一个,倒是很轻松就生出来了,但是产婆压根不信眼睛所看到的,吓得她失声尖叫,差点失手摔了下去。

旁边的婢女们纷纷循声转过头,对产婆满脸惊恐感到十分困惑。当她们凑近看个清楚,无不倒抽了一口凉气!

怪胎!这是孩子吗?五官挤作一团,身体以及四肢就像被抽掉了骨头一般,一身还未来及洗净的污血显得她格外狰狞,怎么看都不像是由她们夫人所生。一个个不知所措,呆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贵妇从死门游荡了一圈回到生门,脸上稍稍恢复了一丝血色,知道一胎生了两个孩子,眼眉之间隐隐喜上眉梢。

“抱过来。”

“这……”产婆犹豫中定了定神,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

贵妇瞧出产婆的脸色不对劲,不顾众人阻拦挣扎着非要坐起来,说什么也要看看她的孩子。

“啊——!”

贵妇尖叫过后,手指掩住唇瓣不停地颤抖,一双美眸睁得极大,脑袋里一片空白。她不明白,同样从肚子里出来的孩子,怎么会是这幅令人惊骇莫名的模样?!

……

“溺死它!”西相毫不犹豫下达了命令。别说他不信,任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信这怪物会是他的孩子。

“夫君,我……”贵妇于心不忍,悲泣地偏过头,死死压抑着哭声。

西相定了定神,怒视着木盆里的那团上下起伏的红肉,咬牙道:“子忆,休怪为夫心狠,你要知道它,……它是个怪物!”

怪物?不,是她的孩子啊!子忆迎着丈夫的眼神久久不敢开口,此时的心仿佛撕裂成了数瓣,鲜血淋漓。

西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冲着下人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那个下人被吓得浑身一阵哆嗦,头如捣蒜之余端起木盆躬身而退。

“你们,”西相威严地目光一扫而过,含着浓浓的杀气。“今晚的事谁敢说出去一个字,就此从世上消失!”

负责接生的产婆和奴婢们受不住惊吓,膝盖酸软,扑通一声纷纷跪倒在地,大呼饶命。

西相怒气难平,更多是莫名的恐惧情绪一直缠绕着他,思来想去,越想越觉得不妥。就算这些人守口如瓶,难保相府里面会有皇帝派过来的探子,事情一旦泄露了风声,将会滑天下之大稽,西厢府供闲人肆意讥讽取笑。

要是被人拿去借机滋事,这才是最可怕的。殊不知皇帝对旭日神殿百般听信,只要神官说句‘妖孽现世,撼动太平’,西相府上下绝无活命之日!

灭口,唯有这些人统统灭口,才能守住秘密。

坚定了灭口的心思,西相的神色终于缓和了几分,暗中记下了每一个知道此事的面孔。

就在这个时候,一缕悠扬的笛声由远及近。音调中透着古怪,除了西相和夫人子忆尚且清醒,其余众人听了纷纷眼珠倒翻,口吐白沫,剧烈颤抖着倒地毙命。

西相见了心中大骇,不明所以,一曲终了,‘吱呀’一声房门无风自开,露出一个脸带雕花假面的男子身影。来人一袭红衣交领长衫,头系同色头巾,左手抱着一个布包,右手轻握墨色竹笛,长身傲立于门前。

“你,你是何人!因何故杀我府中下人?”西相故作镇定地问道。

那人呵呵一声轻笑道:“吾乃雪域中人,路过此地管管闲事,至于这些下人么……相爷明知故问?”

西相学识广博,位列丞相,聪慧非一般人可比,立即反应过来来人是友非敌。

雪域,他当然听说过,据说雪域冰封万里,活人鲜见,倘若能活着穿过恶劣的雪域就会到达北境长城,那里是无数修炼者心目中的圣地。长城过后强者如云,异人多数由此而出,来者自称雪域中人,跟北境脱不了干系,若真的是这样……

“相爷无需猜测,吾只问汝可否听过一段传说?”红衣男子抬脚踏入厢房,两扇门扉咣当一声自动闭合了起来。

西相跟修炼者没少接触,但从没见过有人能像眼前人一般,举手投足不露丝毫痕迹。心中不禁又喜又怕,烦乱的心思久久不定。

“不知高人所指的是什么传说?”西相恭敬地问道,视线下意识瞥了一眼红衣男子所抱之物。

“传说中,黑暗里生长着一种洁白美丽的花朵,叫双生花,一株二艳,竞相绽放。”

西相蹙眉苦想,缓缓地摇了摇头,表示他从未听说过。

红衣男子哼哼低笑了数声,继续道:“但会因为日久年深,其中一朵就会不断的吸取另一朵的养分和精华,……到了最后,一朵妖艳夺人,一朵枯败凋零。”

西相下意识与夫人子忆面面相觑,弄不明白高人忽然说起的传说到底有什么用意。出乎于敬畏,没敢轻易反驳,只是静静地听着。子忆脸上泪痕未干,听得格外入神,觉得红衣男子似乎在暗指什么。当目光停留在那人手中布包上的时间越长,越是也无法移开,一种奇妙的感应,似有似无拨动着她的心弦。

“这里的双生和孪生亦有不同,双生即是相爱也是相争,争夺对方的气运和生机,虽然这不一定是它的本意。”

西相听得似懂非懂,忍不住打岔道:“可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红衣男子的目光倏地直射过来,其中透着阵阵寒意。西相与之相视不禁后退了一步,猩红的眼珠,艳红如血,虽然有假面罩着,却可以感觉到对方在笑。

“你的两个孩子就是双生花。”

“我,我的两个孩子?”不等西相开口,夫人子忆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坐直了身子,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床榻,美眸紧盯着的,正是红衣男子怀里的布包。

红衣男子也不退让,当着子忆的面,揭开了布包的一角。西相不禁眼睛大睁,映入眼帘的物什,赫然就是他先前命令下人溺死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