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片头骨是真是假?秦正想着,接过面具翻来覆去地查看。
面具内面打磨得光滑且薄,外面跟腐朽的头骨一个模样,森白中泛着淡淡地昏黄,虽然只有一半,仍然展现出应有的狰狞。秦正试戴了一下,尚且没有感到不适,中间断裂的部分不甚规则,眉间突出的棱角恰巧遮住了白焰印记,好似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先不说秦邪从哪里弄了这个半脸面具,单单只是为了要他遮住白焰印记?秦邪眼神中露出无辜,秦正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半信半疑中还是把面具戴上了,因为他可不想一会被近万名秦门弟子们争相围观。
袁会谦抬眼一瞄,瞧见秦正脸上多了个狰狞的面具,愣了会神,说笑道:“秦长老俊美至极,常人连羡慕都羡慕不来,带这种面具岂不糟蹋了?”一半绝色姿容一半狰狞如尸骸朽面,藏在面具之下的左眼,好似还透着一道锐利的红光,感觉上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糟蹋就糟蹋吧,秦正默道,心里无所谓。重归不受关注的生活,是他目前迫切需要的。
如果这面具能够挡住一些人的龌龊心思,再好不过了,可以省去不少应付的精力。说来说去,只因为秦国奇葩的国情,身在人群中百般不自在,感觉压力好大,那些个投过来的灼热眼神,令他背脊阵阵发寒。
“登位大典总共历时多久?”秦正稍稍侧过身子,主动跟袁会谦攀谈起来。
袁会谦说道:“这要看秦长老如何选择了。”
模棱两可的回答,好似话中有话,秦正心头掠过一丝不安,表面上神色不动地问道:“宫主所指的是?”
袁会谦呵呵一笑,淡淡扫了一眼凐,尔后眉头微挑,视线落向正前方,其意不言而喻。
真是,有脸做还没脸说?秦正暗嗤道,算是看明白了袁会谦的用意。
不外乎要他说动凐,并拿出神殿的身份铭牌加大说服力。明面上是长老登位大典,暗地里把他视为傀儡,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凐的身上。至于凐为何不做长老的问题,解释起来又有何难?合适的借口随口说说都能掰出许多,而他这个傀儡长老,也能被秦门上下所能接受,可谓两全其美。
秦正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火气,被人堂而皇之当做傀儡,历经两世还从未有过的事!上一世被侯安屡屡利用,那也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如今却像交易一般被抬到了明面上,这叫秦正如何能忍!
倘若换做别人兴许会屁颠屁颠地点头应下,傀儡怎样,那也是长老阶别的傀儡,许多人想坐还坐不到呢!但是,秦正不一样,长老之位对他固然有些吸引力,还不至于高到舍弃尊严非拿下不可的地步。
秦正忽然发笑,引起袁会谦为之侧目。
“我是年轻,但不意味着看起来好欺?”
袁会谦作出无辜状,笑着辩解道:“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哦,误会?”秦正低头轻笑。“宫主需要的不就是一个……对秦门既没有威胁,本身也没什么实力,同时也能让所有门人都欣悦接受的长老么?”
袁会谦顿时哑口,看着秦正的眼睛稍稍眯了一下,心下颇为吃惊。想不到秦正小小年纪,眼光毒辣如斯,顷刻间便把他的想法剖析了个通透。不过这样也好,跟聪明人说话不费口舌,彼此的心思都能心神领会。
袁会谦觉得,十五六岁的年纪能做到一派长老的高位,再贪心也应当知足了,同样的机会搁在他人面前,谁不会争破头去抢?听秦正的口气,好像透着不屑的意思?
袁会谦不禁感到好笑。没有实力还想要名副其实?就算他违心承认,秦门上下也不会承认,傀儡就是傀儡。再说了,真正想要拉拢的人是凐,秦正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妹妹恃宠而骄之辈,想乘着机会多捞点好处罢了。
“秦长老所说的不错,不知还有何高见?”袁会谦索性承认了,他倒要听听秦正有什么话要说,只要要求不过分,多给些好处又何妨。
“高见没有,意见倒有一个。”
秦正倏地离座起身,表情淡然,除了半张狰狞的面具看起来依旧诡异之外,瞧不出是喜是怒。
“说出来听听?”
秦正面朝袁会谦,嘴角扯出一丝笑容,说道:“眼看未必是真。”
“何意?”袁会谦面容僵硬了几分。
秦正摊手笑道:“宫主不妨自己去想?”说罢,视线转而扫向凐。
对于凐的沉默和一副看好戏的眼神,秦正心中的火气徒然一涨,迈开步子,经过袁会谦走近了凐,弯腰俯身,嘴唇紧贴他的耳廓,细语道:“好戏即将开演,拭目以待。”
声音极轻,秦正却说地咬牙切齿。如果先前没有凐插嘴搅事,此时此刻他早就跑出秦地宫了,何必在此忍受羞辱?
凐浑身紧绷,一侧耳朵迅速潮红,避开后,仰头注视秦正的墨瞳里充满了不解和疑惑。秦正是筝儿的哥哥,于情于理他不可能会见死不救,只是秦正的多番作为入不得眼,存心想让其吃点苦头罢了。在他看来,秦正应当如愿表现出仓皇无措才对,这样他才好顺势施手解围?为什么秦正总是不按理出牌呢?
袁会谦只顾着揣测秦正话里的意思,加上秦正说话时,有意把声音压到极低,挑衅之语并未落进袁会谦的耳中,如果他有听到,就会明白秦正片刻后的张狂是故意为之。
略显尴尬的气氛中,一阵渐行渐近、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打破了总坛的宁静。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有序地涌向看台,很快,三层看台满了一半。相比个别少数派内高层,绝大部分弟子还是第一次登上总坛,各种激动和兴奋一时难以言表。
兴奋的劲头还未过去,众多秦门弟子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总坛最高处——宫主宝座,袁会谦已经坐在那儿了。
奇怪的是,宝座两边多了两把高背椅,并排摆放显得突兀,按照常理来论,秦门唯宫主独尊,更是秦国的并肩王,怎么可能容忍有人与其平起平坐?不仅如此,左右两边分别坐着还是个少年!
众弟子有的惊讶,有的好奇,纷纷伸长了脖子看去。由于相距甚远,面目辨认不清,从身形上可以看出俩人非常年轻。既不是少宫主,也不是其余少主,那么他们是谁?
总坛之上,一下子多出两个陌生人,还与宫主宝座并列而坐,诸多猜疑如涨潮之水一般迅速蔓延。前有宫主、护法,后有师兄、师尊,众弟子虽然不敢大声喧哗,但小声议论免不了开始遍地开花。
“哎哎,诸位同门,你们有谁认出是谁了没?”有个胆大的,按耐不住好奇心小声鼓动道。
着急的不止他一个,应声的人半点不少。
“莫急,容我细细一观……”
“急什么,老子还没运足目力呢!”
片刻后,旁边人泄气道:“不行啊,距离太远了,看不清楚!”
“卧槽!你的修为比我还高点,怎可能看不清?快别逗哥哥我了,心里痒得厉害,你再仔细看看?”
这人没想到因为心里着急,说话的时候没控制好音量,大嗓门立即把满脸横肉、体型威武的师尊给引过来了。
“看看看你个锤子,闭嘴!”
一声迎头喝斥加上命中一记脚踢,半卒,四周人彻底安静了。
同样不同命的小插曲接连发生,使得原本还算安静的总坛变得躁动起来。本来,总坛突然开启很让人摸不着头绪,稀里糊涂地被领进了总坛,这会眼见多出两个跟宫主平起平坐的神秘少年,哪怕是个傻子,也猜中了总坛开启的原因。
直到地宫中,所有弟子尽数到场,七位护法这才从监督中抽身而出,一一登上了高阶。他们的座位仅在宫主宝座之下,呈扇形展开,此时没有一人对各自的位置感兴趣,纷纷微扬起头,视线齐齐投向了袁会谦的左右两边。
“是他?!”沈一奇心里‘咯噔’一声,脚下一缓。
他一眼就认出了端坐在宫主右手边的少年,赫然是与秦正形影不离的凐!顾不得细想,目光立即扫向袁会谦的左手边……秦正?沈一奇怔了怔不敢确定,哪怕这个带着半片头骨面具的人,给了他一种强烈的熟悉感。
梁经义接近沈一奇,深深地吸了口气,难耐下心中的惊骇,低语问道:“怪不怪?”
沈一奇收回目光,瞥了好友一眼,试图理清脑海之中的纷乱。
“如果我没有看错,宫主左手边的少年定是秦正无疑。”梁经义放缓脚步,对沈一奇断言道。“且不论秦正与那少年有何瓜葛,明明是跟随之人,居然坐上了右位。”
沈一奇由此想到:以右为尊,可见在袁会谦的眼里,凐的地位比秦正要高。
梁经义压低声音又道:“怪就怪在两人修为甚低,就算从中选一,也够不上长老的资格,宫主为何要这么做?甚至对我们这些护法都守口如瓶。”
不单单只有梁经义困惑重重,沈一奇也想不明白,其余五位护法更是满脑子都是问号,一时间,七人的脚步渐渐都停滞在了原地。
他们虽然知道了这次总坛开启,是因为长老登位大典的缘故,但,……但这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凭什么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