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邪眼尾上挑,扫了凐一眼,视线最后落在秦正脸上,透过心念道:“我的本体被你伤过一次,所以我不允许出现第二次。”说着,深邃的眸子渐渐失去温度,表情极为认真。
“威胁我?”秦正一挑眉峰,抬眼看他。
“不敢,”秦邪稍稍颔首低笑,垂下眼眸。“口口声声你我一体,却伤我一次复一次。”
秦正哑口,忽然间觉得站在眼前的秦邪身影淡了几分,凝神细看又淡了几分,只见秦邪凄然地冲他展颜一笑,整个身影化作一缕黑雾消失无踪。
“我知道西子是你最爱的人,回去,去她身边!你要伤我两次,我认了便是……事不过三!”
秦正环顾四周,不见秦邪的踪影,声音却清晰无碍地在脑中回荡,听他说话的口气很不对劲,一股藏在话语间的怒气怎么也遮掩不住。音尾像悲鸣,像示警,跟威胁无关,似乎再有第三次后果真的会很严重。
男女情深意动,交he顺其自然,秦正不觉得这种想法有多么龌龊,只是想抓住秦邪问个明白:你的本体是什么,竟然会荒谬到因此而受伤?
上一世由于西子身死,心生愧疚对其他女人提不起兴趣才一直禁欲;这一世,爱如往昔,看见西子活生生地嫣然巧笑,岂能不动心?岂能不动欲?要不是害怕吓跑她,真恨不得把她揉进怀里,揉进灵魂,一解两世相思之苦!
秦正内心愤慨,身为正常的男人被逼着不得不禁欲,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复仇的日子如同行尸走肉,上辈子已经受够了,以为重生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哪知现在秦邪却警告他不能轻易与人交he!
晴天霹雳!那以后怀里抱着媳妇,挺着一杆枪只能抚摸不能推倒,这不是要命么?!
秦正双目微合,徐徐吸气吐气,绷着脸调息,体内腾腾而起的怒火逐渐平和。此事不急,急也没用,战斧暂交秦邪之手,这边得尽快赶往天烽谷才是,仅余不足五天时间,不能再耽误了。
凐冷眼旁观许久,秦正和分身凝神相望,又亲又搂难舍难分,举止亲昵,可能相貌看起来别无二致,以至于感到十分怪异。直到分身消失,秦正这才披上斗篷拉起宽大的兜帽,推门离开了酒馆。凐默默跟随其后,注视着秦正的背影,瞳中隐有光芒闪烁,好奇秦正和分身瞒着他说了什么?
日落月升,两人从战歌城抵达了烽火城,华灯初上。
走在城中,街道上人来人往,两旁酒家及旅店人满为患,里面吵吵嚷嚷,饭菜酒香飘满了几条街巷。
为了赶路不耽误入谷的时辰,秦正来到一家酒楼,打包了许多卤肉和四五坛桂花佳酿。付清账面后,挥手间满桌子纸包和酒坛悄然不见,异象引来一片惊呼,无数双视线盯紧了带在秦正左手食指上的戒指。
踏出店面往城门方向走,凐低声问道:“储物戒指?”其实想提醒秦正有两个人盯上他了,一路鬼鬼祟祟跟踪尾随。
秦正抬起戒指给他看。“沈护法送的戒指,不能储物。”
储物宝器在秦地宫弄丢了,刚才买的干粮全部收进了主神空间,估计挥手收物时,带在食指上的戒指引起了有心人注意。秦正想到这里,低眉看了一眼地母之戒。从字面上不难理解,广义可能与大地之母有关,狭义可能跟土地或土属性有关。不管是意念试探还是滴上精血,至今没有发现特殊用途,名字挺霸气,念及是沈一奇所赠,索性当做装饰带在手上得了。
出了城,视野豁然开朗,仿佛空气也清新了许多,抬头月明星稀,低头恍若水银铺路。
秦正走在前面,凐跟上脚步故意并肩而走,眼尾余光时不时瞥向身后。
尾随的两个人自打出了城,见没有障碍遮住身形,索性装作赶夜路,不声不响远远吊在后面。
秦正一边不紧不慢上了官道,一边仰望星空,凭着与宇内化身相连的无形纽带,感应到宇内化身就在夜空的西北角。当下运足目力看去,那块夜空一片黑暗,好不容易捕捉到两颗亮光微弱的星辰,却不是自己的化身。此时暗星阶,唯有感悟出星辰界内的规则才能晋升至亮星阶,到了那时,夜晚抬头相望,想必能够看见宇内化身了吧……
秦正收回目光轻叹一声,思绪又转回秦邪身上,如果知道其本体是什么,自己就不会如此被动。
初见时,他空灵地像一缕风,像一片雾,踩踏在满地森白的骸骨上,如梦如幻。
再见时,他冷酷又傲慢,那对深邃的眸子瞧不进任何人神,狂妄且霸蛮。
不知何时,他变得喜欢纠缠,喜欢嫉妒,喜欢撒娇,时而没心没肺,时而风姿撩人……
秦邪的性情实在太古怪了,摸不着看不透,狡猾多变的人琢磨起来费力费神,当做孩子看待兴许是个不错的主意?然而秦邪似乎很乐意享受的样子,甚是配合。
现在恍然醒悟,他真的是孩子么?一直以来的作为,是对记忆的模仿,还是精湛的演技?
秦正缓缓摇头,不知道,往深处想,意识差点掉进一片黑暗,背脊发凉——秦邪知道他记忆里没有的东西。良久,透过心念轻声问道:“你……他们如何称呼你?”
称谓与姓名不尽相同,宇宙最高规则的制约下秦邪不能吐露来历,但是他人对其称谓应该不在制约之内。倘若秦邪的来头很大,声名在外一定有称谓,知道了称谓,说不定能捕捉到蛛丝马迹。
“有何意义?”
声音清晰,不像从脑中传来更像有人贴在耳后。一股温湿的气息缠绕了过来,秦正忽然感到耳朵很痒,蹙眉回望,除了一丈开外的凐,不见任何人影。两人目光短暂相接,困惑中秦正收回了视线。
“我想知道。”秦正继续通过心念说道,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耳朵,想来可能是错觉。
“呵……”秦邪发出一声轻笑。“你曾想驱逐我,迄今还在排斥我,我说过,就算天下人都背叛你,弃你而去,只有我不会。你我一体,你是我,我也是你……罢了罢了,小笨蛋,你不会懂。”
听着秦邪戏谑的口气,秦正心有不爽。“我不懂,你懂?”
“万年间眨眼即过,一世乃过眼云烟,我活的比你久,懂的比你多。”
“嘿,说漏嘴了?”秦正心头一颤,紧接着狂喜,秦邪终于出现口误,可见‘你是我,我也是你’的说法根本就是胡扯!
秦邪一点也不在意方才是否有说错话,美妙的嗓音悠悠传进秦正的脑海之中。
“你曾是主神之一,可知神念化身亿万?”
秦正脸色一变。“你是……一缕神念的化身?”
“即对也错,小笨蛋,你不会懂。”秦邪摇头轻笑,满眼的宠溺,恢复本相与秦正并肩而行,可惜不为任何人所见。
秦正忍不住翻了一记白眼。“……你够了,不要用这口气跟我说话,感觉怪怪的。”小笨蛋?说谁呢!听起来像打情骂俏?
“好。”
“你还没说他们如何称呼你?”秦正锲而不舍。
秦邪勾起唇角,笑容一荡,装起迷糊。“他们是谁?”
“神祗,主神,甚至……至高?”说起至高时,秦正犹豫了一下。
秦邪脚步一错滑至秦正眼前,对他笑,深邃的眸子流光闪烁。“真的想知道?有多想?”
“不说算了。”秦正看不见眼前有人,抬脚之间直接穿身而过。
秦邪化作一团薄雾追了上去,卷起秦正消失在了原地。
咦?凐只觉得眼前恍惚了一下,几步开外的秦正怎么凭空消失?运足目力仔细查看了前后官道,两边又是陡峭的岩壁,没有岔路的情况下,秦正怎么会不见了?内心一慌,急忙寻找起来……
秦正眼前一花,着眼再看脚下已经不是官道,而是及膝高的杂草,过了一个土坡,是一眼平静无波的黑潭。
秦邪显出行迹,像条蛇一般勾住了秦正的脖子,整个身子紧紧贴了上去,轻轻啃咬着耳朵边缘,低语道:“让我亲一口,我就告诉你,如何?”
秦正嫌恶地躲了躲,抗拒道:“男人之间亲什么亲,有够恶心!”困惑秦邪不留在战斧,跟过来作甚?
“呵……还是喜欢纠结性别的小笨蛋,那我变成女人,总该可以了吧?”秦邪笑得越发妩媚。
“不行!”秦正想都没想连忙阻止。秦邪就算变成女人又怎样,脑子里认定了他是男人,只会觉得不男不女,感觉上更为怪异。
秦邪神情一垮。“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闹哪样?”
“别再对我提出奇怪的要求。”
“哪里奇怪?你我灵魂缔结,灵魂已经交融成为一体,不分你我,世上没有比这更为亲密的关系了,仅仅是落在躯壳上的碰触你还要斤斤计较?”
落在,躯壳上的……碰触?秦正歪头想了想,听上去好像没什么,交换秦邪在‘他们’口中的称谓貌似挺划算。带着几分忐忑对秦邪警告道:“只准这一次啊!”说完两眼一闭,袖中拳头紧握,今晚这一遭当做被人咬了。
秦邪一指勾起秦正的下巴,轻轻吻了上去,舌尖撬开他的牙关,长驱直入缠上里面软滑的舌。察觉到秦正百般抵触,秦邪搂地更紧,吻得更深,唇齿相交,压着他一再靠近地面,直把他放倒在草丛之中。
尼玛要窒息了!秦正忍无可忍,在秦邪的唇上重重一咬,秦邪放开时,鼻息变得急促又粗重,拉开的银丝随着秦正拭去唇上残留的唾液而猛然断掉了。
迎着盛满怒火的眸子,秦邪目光复杂,带着几分无奈说道:“他们唤我为——帝央。”
帝央?
帝央!!秦正脑中泛起一阵晕眩,急急喘息中惊骇到不知所措,睁圆了眼睛,与秦邪四目相对,如夜空般深邃的眼眸直接看进他的心底。传传传说中,四重天中央之帝!怎么可能!!
“小笨蛋变聪明了,再让我亲一口说不定会更聪明。”秦邪欺上去,作势又要吻。
“滚一边去!”秦正立马反应过来,屈着腿,奋力扭身把压在身上的人给一脚踹了出去,嘴里忍不住骂道:“给我马不停蹄的滚!再敢靠近半分,不要怪我打脸!”止不住心慌,次奥,刚才紧紧抵在小腹位置的硬物该不会是……
卧槽,差点被走后门了,幸好反应快!想到这里,秦正脸色直接就黑了。
秦邪优雅地翻过身,躲过一击。“对躯壳过于执着,难怪你上一世始终难跨最后一步。”
“你又懂?”秦正郁闷,这个难题困扰他很久了。
“这回让我抱一次,我就告诉你,如何?”
“稀罕,你特么又不是没抱过!”秦正警惕地盯着秦邪,总觉得这个危险人物满嘴都是忽悠。
秦邪笑弯了眉眼。“你在提防什么?怕我吃了你?”
“是啊,你丫吃人都不带吐骨头,离老子远点!”
“那我让你吃,可好?”
“好个屁!”
秦正一骨碌从草地上爬起来,说什么也不给秦邪近身,心烦着呢,一切都因为脑子里乱糟糟的,现在需要冷静,需要消化。先管不上秦邪对自己有什么企图,刚听见的‘帝央’两个字,差点吓得心脏骤停。
不论第一重天,还是第二重天,哪怕上辈子所在的第三重天,都曾听说过中央之帝的名号,这来头……太吓人了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秦邪理应不会是帝央的本尊,好像抓住了重点,默道,神念化身亿万……兴许是由一缕神念所化?
话说,帝央的本体是什么?为何来到元始界?因一元之始?还是因为其他?秦邪,不,帝央为何会对自己作出这种举动??秦正脑子瞬间变得短路,凝视着土坡下方的黑水潭想得出神。
凐走过的路,遗留下一丝淡淡的血腥气,一口气跑遍山坡,只想找回刚才从眼前走失的身影。
无意中侧目时,见到秦正和一个男人正在拥吻,那个男人浑身散发着一轮黑色的光辉,看不清相貌,当周围游荡的能量刚一接近黑芒立即消失一空,好似从来没有存在过。
那个男人,凐感到一丝没来由的惧怕,不敢上前。
秦正在搞什么?!他?……为何和他?凐一手捂住嘴唇看直了眼睛,险些握不住手里的剑鞘,退步,一再退步,愣愣地别过头,步伐踉跄。脑子从来没有如此乱过,从来没有……
过了好一会,凐鼓起勇气抬头再望,只见秦正一个人坐在土坡边发呆愣神,而之前令他灵魂感到颤栗的男人似乎已经离开了,没有丝毫存留过的痕迹。
宁静的夜,凉风徐徐吹过长草和水潭。凐动也不动,注视着坐在不远处的侧影,目光冷冽,如雪原上的冰。
有个人,永远都不知道,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我会记很久,很久。
【《神机》第一部,到此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