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李元庆此时的身份,面对王承恩,其实跪也可,不跪也可。
就算李元庆不跪,谁又能挑出他的毛病?
谁又敢当面挑他李元庆的毛病?
更不要提,是周围这群‘白条鸡’文官了。
哪怕他们是天子身边的红人,但在他李元庆这里,却并没有几分含金量。
而此时,李元庆之所以对王承恩行这单膝跪地军礼,一方面,是对王承恩长辈般的尊重,而另一方面,也是最关键的……自是也要周围的百姓们~~~,好好看看了……
李元庆给足了王承恩面子,王承恩心情也是大悦。
时至此时,别人不清楚李元庆与朝廷、与天子之间的纠结,但他王承恩还能不清楚么?
这些年,若不是有李元庆在辽地,简直若定海神针一般的效用,谁知道此时大明的大局,又是什么模样?
只可惜,天子……
好在,李元庆此时既然来了,所有的事情,便都还有解决的余地,还不至于太过崩坏。
寒暄几句,王承恩忙笑道:“元庆,杂家已经在城中准备好酒宴,走,咱们边吃边谈。”
李元庆一笑,“谢王公厚爱。不过,王公,且稍等元庆片刻。”
说着,李元庆大步走到这边人群之前,连连抱拳拱手,感谢百姓们过来看他李元庆。
李元庆其实是很想说几句的,但在这种时候,说话显然不太明智,更不要提,场面实在太大了,他便是说话,百姓们也不可能会听到。
抱拳这看似简单的动作,却是已经胜过万千言语。
周围百姓们自是感觉到了李元庆与他们的互动,欢呼声登时又是一浪高过一浪,简直恨不得将天都穿个窟窿了。
王承恩的眼睛不由微微眯起来。
李元庆这人,究竟是重情谊啊……
但另一边,不和谐的声音却又出现了,“李元庆这狗杂碎,真当咱们若无物吗?他宁肯去跟这些泥腿子拱手,却不来跟咱们招呼?”
“真是有辱斯文,斯文扫地啊。泥腿子就是泥腿子啊。”
“哼。待会到了酒宴上,看本官能理会他的敬酒!”
“………”
李元庆并没有在百姓这边停留太久,也就不到一分钟,便大步回到了王承恩这边。
刚刚还在小声议论的一众文官们,却登时噤若寒蝉。
偷偷在背后,指责别人,抹黑别人,这个谁都会,但~,谁又敢当着他李元庆的面,当面对他李元庆发难,去指责李元庆?
这一两年,李元庆虽显得有些远离京师了,但李元庆的大名,非但没有比以前减小,反而是愈发的庞大。
尤其是在民间,便是三岁小儿,也知道‘辽东有个李元庆啊’。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大家伙抱成团,有主心骨,又有带头人,去指责李元庆、给李元庆挑刺儿,这自是不难。
但~~,在形势没有明朗之前,谁又敢出去做这个出头鸟?
人群之中,杨妙才看到这般情景,不由一阵冷笑。
他忽然万分庆幸,当年,他无意间与李元庆结下的这份善缘了!
老祖宗果然没有说错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正如李元庆在昨晚的酒宴所言:“人如果没有梦想,只知混吃等死,跟咸鱼又有什么分别?”
这时,李元庆已经与王承恩一起,先后上了早就停在后面不远的马车,一众文官们也纷纷按照次序上了马车,李元庆的亲兵卫队,则是迅速跟在了王承恩的随扈之后,牢牢拱卫李元庆的安全。
看到这般,周围人群的欢呼声更高了。
“爹爹,爹爹你看啊,李军门麾下的这些战马,真的好高好大啊。”
“李帅的这些亲卫家丁,真是太威武了啊。奴家要是能找一个这样的郎君,这辈子就知足了……”
“………”
周围人群的议论虽是纷杂,但还是不少,可以清晰的传到亲兵们耳中。
他们自是感觉到了老百姓们对他们大帅的爱戴和拥护,更能感觉到这一道道透射向他们、炙热又崇拜的目光。
虽然这种感觉,在长生岛,在辽南,他们早已经享受过不知凡几,但此时,在京师,在这天子脚下,依然能享受到这般熟悉的氛围,这些亲兵们的心中,也是说不出的骄傲,纷纷在战马上,笔挺着他们的腰背、胸膛。
他们要把他们最威猛、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京师的百姓们。
而百姓们看到如此,却是更加兴奋,欢呼声越来越烈。
这就像是一个良性循环,一时将整个广渠门区域的气氛,引爆到了顶点。
马车内,听到周围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王承恩不由笑道:“元庆,你在百姓们中的威望,连杂家可都要羡慕了啊。”
李元庆淡淡一笑,他当然明白王承恩言下的深意,忙恭敬拱手道:“王公,元庆只会做自己的份内之事,可不敢居功,更不敢倨傲。”
王承恩不由哈哈大笑,他当然明白李元庆言语中的‘刺儿’。
片刻,笑道:“元庆,其实……其实你不必这般紧张。你是国之柱梁,你的忠心,杂家是明白的。有什么事情,咱们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
李元庆看向王承恩的眼睛,却发现,王承恩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片刻,李元庆笑道:“王公,感谢您为元庆指点迷津啊。王公,若有可能,元庆想尽快面见天子,跟天子解释一切。还有,王公,毛帅之事,还请王公务必要多多美言那。”
王承恩不由笑着点了点头,他当然明白李元庆的深意,更是极为欣赏李元庆的‘识时务’,笑道:“元庆,此事,杂家会尽快安排。至于毛帅之事……”
王承恩顿了一下,长出了一口气道:“皇上一定会给东江、给辽地的儿郎、百姓们一个交代的。”
王承恩这话声音虽不大,但李元庆却是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其中的力道。
这老太监,对袁蛮子此事,显然非常的不满啊。
此次各方面过来迎接李元庆入城的,大大小小足有百多号人,若是加上仆从杂役,怕是至少得五六百、七八百人。
大明在公务方面的迎来送往上,早就有了不成文、但却非常清晰明了的规矩。
中午,在京师一家极富盛名的百年老字号大酒楼内,开起了十几桌盛大的宴席。
与王承恩这边已经达成了基本的妥协,李元庆心情也是大好。
而这个时候,看王承恩与李元庆这么亲密,谁都不是傻子啊。
他们很快便捕捉到了关键的风向,使出浑身解数,要在李元庆面前露个脸儿,最好,能跟李元庆敬上一杯酒。
尤其是刚才那些对李元庆腹诽的紧的小官僚,在此时,更是格外的热切殷勤,简直就像是一条条哈巴狗。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与李元庆多少年的至交呢。
虽然李元庆对这些文官们并不是太过感冒,但此时,既然有了这个条件,李元庆自然也不会太过托大,豪气冲天,几乎来者不拒。
这也登时让所有与宴者,直觉颜面生光,之前在广渠门外寒风中的等待,那根本就不叫事儿了。
看李元庆游刃有余,简直如鱼得水一般,穿行在午宴中间,王承恩心中一时也有些说不出的感慨。
皇上与李元庆闹的这么僵,显然绝非明智之举啊。
袁蛮子那鸟厮,已经错杀了一个毛文龙,难道,皇上这边,还要再错杀李元庆?
若是再这么个胡闹法,这大明的江山社稷……
他必须要尽快回宫,跟皇上好好谈一谈啊。
…………
午宴一直进行到了申时初、足足小两个时辰,这才接近了尾声。
因为李元庆的热切,甚至有不少今日还当值的官员都喝醉了。
不过,今日迎接李元庆,可是朝廷的一等大事,他们自然担心受到什么惩罚。
李元庆虽喝了不少酒,但这点酒量,跟辽地的军中相比,完全就是小酒杯与大海碗的区别,这才到哪儿?
王承恩今日甚至都破例喝了不少酒,老脸上,满是红光。
临近分别,李元庆亲自将王承恩送上了马车,并为他盖好了毯子,恭敬道:“王公,事情可就拜托您了。”
王承恩不由哈哈大笑:“元庆,放心吧。杂家必将尽力而为。如果事情顺利,今晚,差不多就能有结果。你须得做好准备。”
李元庆当然明白王承恩言下的深意,恭敬拱手道:“王公,元庆随时候命。”
送走了王承恩,这边,杨磊已经在三福客栈安排妥当,李元庆一行人,直接奔赴原先雾雨阁后街的三福客栈休息。
按照惯例,李元庆此行是奉旨进京,是可以找朝廷,‘报销’一部分费用的,但在这种时候,李元庆又怎会贪这点小便宜?自是将这油水让给了兵部和户部的几个‘白条鸡’。
李元庆回到最熟悉的天字号小院儿休息,此时,养心殿内,崇祯皇帝却是来回踱步,竟连奏章也看不下去了。
显然,他在等待着宫外的消息。
好在,崇祯皇帝并没有等多久,很快,小豆子便快步过来禀报:“皇上,老祖宗已经到了殿外,马上就过来了。”
“嗯。”
崇祯皇帝慢斯条理的‘嗯’一声,大步坐回到龙椅上,强自压抑着他的紧张,摆出了最威严的姿态。
小豆子可不傻,又怎敢多言多看,忙如同雕塑一般,眼观鼻,鼻观心,恭敬侍立一旁。
不多时,王承恩快步来到了殿内,欣喜道:“皇上,事情还不算是太坏。”
“哦?大伴,事情如何?李元庆怎么说?”
崇祯皇帝表面上虽还保持着应有的威严,但底下,他的两只拳头却都紧紧的握起来。
如果李元庆的态度不对,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其中的后果了。
尤其是此时东江‘群龙无首’,若是李元庆这边再给他撂了挑子……
王承恩又怎的不明了崇祯皇帝的心思?
忙贴在崇祯皇帝耳边,小声道:“皇上,李元庆的态度很是规整,奴婢感觉,事情顺利谈下去,问题应该不大。不过……”
王承恩故作迟疑一下,小心看向了崇祯皇帝。
“嗯?大伴。怎么?李元庆还有什么要求不成?”崇祯皇帝原本稍稍松懈的心,登时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王承恩何等了解崇祯皇帝?忙道:“皇上,倒~,倒也不是要求。是,是李元庆对毛文龙的事情,很是……很是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