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秋红就继续管着我的私房钱,秋绿就管着衣裳可好?”顾云哓没想到眼前这两个平凡无奇,甚至丢进人堆里找不出来的居然是萧家卫之一。
她并不觉得萧家卫的能力庸碌无奇,只怕这两个丫鬟也是有过人之处的,更是不敢随意怠慢了。
顾云哓今天接连受了惊吓,入夜的时候就困倦得很。
镇国候夫人派人来请她一起用饭,顾云哓不好拒绝,梳洗一番后便带着秋红过去了。
瞧着她的面色不怎么好,还带着浓重的倦意,镇国候夫人皱了皱眉,指着几个菜让身后的丫鬟夹了过去:“试试这几个菜,稍微清淡些,却是用高汤熬了一下午,最是温和滋补。”
盛情难却,顾云哓夹了几筷子,只觉得满嘴留香。原本不怎么想吃,倒是能多吃了两口。
镇国候夫人见状,连忙又让人布菜,叫顾云哓不由愧疚:“该是丫头给夫人布菜才是,哪能劳动夫人操劳,倒是耽误了用饭。”
“没什么,平日我也就是和侯爷两人一起用饭,如今多了一个你,倒是热闹了。我也不必只给侯爷夹菜,老夫老妻,吃什么用什么,早就一清二楚了,有时候实在无趣得很。”坐在一旁的镇国候听了,无奈得笑笑,倒是没放在心上。
身边不过只有两个丫鬟帮忙上菜布菜,倒不像是高门大户,后头跟着一大串的丫鬟婆子。
桌子也不大,侯爷坐在主位,镇国候夫人坐在她身边,顾云哓则是挨着夫人的左手边落座。
几人像是平常一家子一样,也没食不言的规矩,镇国候夫人甚至亲自给顾云哓夹菜,和蔼得笑道:“多吃点,你这身子骨就是太瘦了,得养胖一点。”
顾云哓看着碗里怎么都没下去的菜山,不由露出苦笑。
镇国候见她窘迫,连忙拦住身边的夫人:“这丫头之前不是说病了,刚好了哪能多吃,差不多就行了。”
镇国候夫人也见顾云哓实在吃不下了,这才遗憾地点了点头:“明天请御医来瞧瞧,别是在顾府受了什么苛待,留下了隐患。”
她说得直白,顾云哓面上有些尴尬,镇国候瞥了自家夫人一眼。
镇国候夫人冷哼道:“顾家待丫头如何,我是看得一清二楚,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又拉着顾云哓的小手道:“你这丫头就是心善,一家子都是偏心眼,也就你能忍着。要是我,早就要闹个天翻地覆,看他们敢欺负人吗?不过你也可别心软,我是见多了,看着女儿富贵了,就眼巴巴贴过来,当你是香饽饽一样争抢。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镇国候夫人推心置腹道:“要是你实在为难,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让凛儿出面去解决就好,你躲在后头一概不看不听,没得叫自己难受了。”
顾云哓知道她是一片好心,生怕自己一时心软,倒时候麻烦是想甩都甩不掉:“夫人,丫头明白的。”
早就在顾云妍谋划算计自己的小命的时候,顾云哓就已经心寒了,再不想跟顾家扯上任何关系。
尤其顾老爷在听说之后,第一时间不是问自己的伤势,而是维护顾云妍,叫她实在失望至极。
用完饭,镇国候夫人见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便再没留顾云哓,只叮嘱秋红要好生照料。
顾云哓回到湘竹苑,浑浑噩噩被换了衣裙,擦洗了手脸,扶着躺在暖和柔软的被窝里,闭上眼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她实在是累了,却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不知为何,顾云哓居然梦见了多年之前的事。
那时候顾夫人还在,时常带着顾云妍到湖边,喜欢搂着她柔声唤着“乖乖”。她远远躲在树后,悄悄张望。
顾云哓羡慕顾云妍能在娘亲怀里撒娇,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能得无数客人的称赞。
但对于她,顾夫人的脸色从来都是冷冷淡淡的。问起自己,也是起居饮食,寥寥几句就打发了伺候的丫鬟们,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了。
记得有一回顾云哓不小心打碎了顾老爷送给顾云妍的一对琉璃珠,顾云妍哭得背过气去。
顾夫人心疼得不行,冷冷地吩咐婆子,以后不让自己再踏进叠翠苑,没得再弄坏了顾云妍的东西。
顾云哓还觉得委屈,她是顾云妍叫过来的,刚进去就听见一声脆响,不知道怎的琉璃珠就摔在自己的脚边,还把人吓了一大跳。
到头来顾夫人却是怪她淘气,不但不让进叠翠苑,还命婆子带自己去房间里自省。
也不知道是丫鬟忘记了,还是故意没点烛灯。顾云哓害怕得蜷缩在被窝里,吓得小脸上全是泪痕。
第二天奶娘发现她高烧不已,郎中说是惊吓过度。顾夫人也只淡淡应了一声,根本没来香荷苑看一眼,让丫鬟送来汤药,又解除了禁足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顾云哓如今想来,分明是顾云妍故意把她叫过去,琉璃珠也原本就被这个姐姐摔碎了。生怕顾老爷不高兴,顾云妍就抓自己去当替罪羊。
小时候不明白,后来明白了,只当是小孩子害怕被呵斥,又被身边的丫鬟们怂恿,这才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后来顾云妍不怎么搭理她,一副高高在上不屑于跟自己做姊妹的样子。顾云哓也没放在心上,总归是亲姊妹,没什么隔夜仇。
但是她错了,顾云哓还记得黑熊靠近自己,血腥的气息似乎要扑面而来。
她身上只有四支箭,看到黑熊的一刹那,自己想了许多。
怎会有这样的巧合,偏偏是在顾云妍把她的羽箭都拿走的时候?
顾云哓对顾云妍彻底失望了,这个姐姐唯我独尊,她永远认为自己是对的。
她不喜欢的,觉得碍眼的,直接除掉就是了。她弄坏的,做错的事,通通推到别人身上去就是。
前者比如自己这个亲妹妹,后者便是言政楠和林御史了。
顾云妍永远不觉得自己有错,所以才会不甘心,甚至觉得委屈。
顾云哓脑海中想起琉璃珠坏了,顾老爷特地从千里之外又高价买来了一对更漂亮的琉璃珠,又大发雷霆呵斥了自己一顿。
还有在猎场遇险,顾老爷没来看自己,却送了不少东西给顾云妍压惊。
为何这样待我,生得不够倾国倾城就是错的了?
豆大的汗珠从苍白的脸颊上缓缓滑落,一道身影缓缓从屋外踏入,秋红秋绿矮身行礼后连忙退到门外候着。
来人伸出手,轻轻滑过顾云哓带着凉意的脸颊。
指尖的水珠,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
他轻轻叹了口气,用袖子擦拭掉顾云哓额上的汗水,以及眼角的泪珠儿。
一手把人托起来,搂在怀里,笨拙地轻柔拍了拍她的后背。
顾云哓感觉到温暖,下意识地往他怀里缩了缩。
来人一惊,手上一停,很快又轻拍起来。
仿佛在娘亲的怀里,顾云哓嘴角含笑,只觉得噩梦褪去,终于再次沉睡。
早上醒来,她只觉浑身爽利,仿佛压在肩头的阴霾一夜间尽数散去。
秋红打来热水,看着顾云哓笑道:“姑娘今早的脸色倒是比昨天要好,可是睡得好?”
“嗯,似乎后来做了一个美梦,醒来却不记得了。”顾云哓摇摇头,洗漱后见秋绿递来一件桃红的衣裳。
她皱了皱眉:“这衣裳太艳丽了一些,而且看着料子不像是从顾府呆过来的?”
“姑娘好眼力,顾府的衣裳并未收拾,大人早就请镇国候夫人准备了些替换的。绣娘晚些会来,姑娘喜欢什么式样的,只管挑了,记在萧府的账上。”秋绿把衣裙一扬,眼巴巴地看了过来。
知道没多少替换的衣裳,这全是镇国候夫人挑的,顾云哓也不好拒绝,只能让两个丫鬟伺候着穿上。
秋红仔细端详道:“姑娘穿这身实在精神得很,不若叫绣娘多裁几件?”
顾云哓对衣裳并不挑,能穿就好。如今府里没别的小姑娘,她也不必担心跟其他人撞衫,到时候就尴尬了。
于是摆摆手,她笑道:“就这样吧,还是多挑些素净的颜色。我这张脸穿得太过艳丽,总是奇怪了一些。叫别的姑娘看见了,怕是要笑话的。”
“姑娘就要是太傅夫人了,谁敢笑话?”秋红认认真真地说着,提醒道:“姑娘以前如何,很该忘了才是。以后当了主母,跟随大人出外,只有羡煞旁人的份儿,谁敢挑刺?若是如此,太傅大人第一个饶不了!”
顾云哓脸色微红,也明白秋红是好心。一品太傅的夫人,走出去是人人巴结的对象,如实今儿穿了这衣裳,只怕以后谁都不敢跟她一样。
不像还是以前,尴尬的她只能偷偷换下,没得让人鄙夷笑话。
“我记下了,以前归以前,的确该忘了。”她叹了口气,嫁了人,就是萧家的人了,怎么也不能给萧夕凛丢脸。至于顾府,不过一天,似乎已经是颇为遥远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