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吃吃看!(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懂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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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柿子

前几天到学校散步,看到几株柿子树,树不大,结的果实不少。树叶还没落,跟果子一样都是绿色的。

本地的柿子个头都比较大,四个楞,稍扁,微方。据说除了被霜打过,不会自己熟,所以柿子都要用水漤过才能吃。小时候妈妈经常买来许多青柿子,再烧一大锅开水。待水温降到一定温度的时候把柿子放进去,泡一天一夜捞出来就可以吃了。锅里的水都变黑了,高中学化学的时候我还想过不知是不是柿子里的单宁跟铁锅发生了反应,如果是,好像可以这样做出黑色染料来。

漤过的柿子颜色不好看,青黄色,采摘运输过程中擦碰过的痕迹都会变成青黑色,像碰肿了的膝盖。说实话,这样的柿子水唧唧的,吃起来不甜也不脆,并不好吃。

市场上卖的柿子颜色要好得多,黄灿灿红艳艳的,看着就好吃,也确实很甜。可是我最不喜欢它那个粘糊劲儿,黄黄的很像吃奶的小孩子拉出的粑粑,沾到衣服上还不容易洗干净。好吃的是里头包裹着种子的那瓣儿果肉,有咬劲儿,吃起来咯吱咯吱地响。

脆柿子好吃。有一种外地柿子,不是扁圆而是长圆形,类似竖立的鸡蛋,只是底部和顶部阔一些而已。这柿子是很正的黄色,不红,硬。削去皮一咬,脆生生的,还没有扁硬的大种籽硌牙,很好。

上大学的时候当地有一种叫“软枣”的东西,没见过新鲜的,卖的都是黑色的干货,并不干硬,是软而粘的。放到嘴里一吃,极纯正的柿子味儿,里面的核也是扁而硬,只比柿子的小一些——这应该是柿子的一个果实较小的品种,叫君迁子。我喜欢吃,就买了许多回家。没想到爸爸妈妈一见就认识,说本地就有。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柿饼比起无花果干来说,成功一些。起码保存了柿子软而甜的口感,没有异化成另外莫名其妙不相干的东西。我却从来不吃它。

大学同宿舍的一个同学家住山区,那里出产的大宗山货就是柿饼。有次我看到报纸上有张照片,去了皮的柿子一串串挂着晾晒,场面很壮观,颜色很美丽。我正看着,她伸过头来瞟了一眼,说:你要是真的到现场去看过,保证你一辈子不想吃。削皮的时候那苍蝇飞的,噫——我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吃柿饼是因为童年时候的一件事儿,与这位同学无关。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有次从姥姥家回家,爸爸用自行车驮着我顺路去看望住院的大姨姥姥。大姨姥姥就是姥姥的姐姐。那是我第一次进医院的病房。到处都是白色,墙壁、床单,连躺在病床上的老太太也白,她瘦得像一张白纸,头发全白了,脸也是苍白的。当她颤巍巍地伸出枯骨一般的手,捏起一枚沾满白霜的柿饼送到我眼前,说:“你吃。”的时候,我吓得惊叫一声,大哭起来。爸爸怎么哄也哄不好,只好匆匆告辞了。

回到家里没几天,就听说大姨姥姥去世了。

我受了惊吓。以后只要一提到或看到柿饼,我的眼前就会出现一个濒死的老太太的枯槁的手,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说:“你吃。”

儿时的回忆跟了我这么多年,这真不是柿子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