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四海测验背后的秘密(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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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顾碧彤的小秘密

九千六百米的高空,顾碧彤把她白皙的瓜子脸紧紧地贴在波音飞机那狭小的玻璃窗上面,她费力的看着机翼下面连绵起伏的山峦和曲曲折折的河流。

波音公司为何不做个“落地窗户”呢?顾碧彤心想。

从地球仰望星空是件很容易办到的事,只要我们在晴朗的夜晚抬起头来就成。仰望星空这也是顾碧彤最常做的事情,因为她有一个研究天文学的父亲。

别人家的孩子认识这个世界是从小猫、小狗、花草鸟鱼等这些动植物开始的,而顾碧彤是从地球、月亮、星星开始的。因为她家里收藏最多的书籍就是那些插有地球、月亮、宇宙、星空图片的天文学方面的书籍了。当然疼爱女儿的顾石祥也给顾碧彤买了许多小孩子看的书,可顾碧彤看过一眼就把那些书扔到了一边。比起天文学方面的书籍来,小孩子看的那些书也太过直白了,太空望远镜拍摄下的蓝色地球、木星那美丽的光环、还有横卧天际闪闪发光的银河系等等,这些美丽的图片可比那些小猫小狗花草好看多了。

德国大哲学家康德说过:“世界上唯有两件东西是能够深深震撼我们的心灵,一件是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准则;另一件则是我们头顶上灿烂的星空。”可以这样说,顾碧彤从小就被头顶上灿烂闪烁的星空所震撼。即使到了现在,二十几岁的顾碧彤大脑里还时不时地会冒出些幼稚的想法:如果能够住在一颗拥有十几个“月亮”的星球上,那该是件多么美丽的事情!

在即是天文学家又是父亲的顾石祥的影响下,顾碧彤很自然地成为了一名热心研究天文学的学生。一年前,从台湾大学天文学专业毕业的顾碧彤一离开学校,她就成为了坐落于台北市士林区北头的台北市立天文科学教育馆的一名工作人员。

台北市立天文科学教育馆是现今全球规模最大的天文博物馆,设于天文科学教育馆顶楼的天文观测室里只有两台超高倍数且具有自动搜寻系统的天文望远镜。喜欢天文学的游客在这个馆室内可以用这两架天文望远镜观测太阳黑子的活动以及各种天体。可随着来科学教育馆参观人数的增加,这两架天文望远镜已经满足不了需要。基于这样的现状,馆里决定再引进一台先进的天文观测望远镜。于是就有了顾碧彤和天文教育馆曾世铎主任的这趟美国之行。

从地球仰望星空我们很容易做到,可是要从空中看地球却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我们首先得离开地球表面才能做到。自从顾碧彤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坐过飞机的她就没有这种亲身体验。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台湾,第一次坐飞机,不,准确地说这次是第二次坐飞机,第一次是一个星期前从台北飞往美国的纽约,这次是从纽约飞回台北。

之前,虽说顾碧彤从没有在空中看过地球,不过在她小的时候,她曾多次想象过这种场景。那段时期,她经常把自己的眼睛闭上,把自己想象成一只越飞越高的鸟儿去俯瞰大地母亲。那也是一段最让她伤痛的时期。

那是在李****主政台湾的时期,也是台湾社会最乱的一个时间段。那时的台湾,黑社会横行,绑架杀人事件是寻常事。顾碧彤的母亲就是在那个时期的一个中午离开了她,那是一次不期而遇的车祸造成的,绑匪绑架了一位富商的女儿,开车夺路而逃的时候撞上了过马路接顾碧彤放学的妈妈。当时的顾碧彤只有七岁,站在马路对面的她眼睁睁看见她亲爱的妈妈被撞得飞向了空中,然后在地球的引力下摔在了坚硬的马路上。

在顾碧彤刚刚失去妈妈的那段时间里,研究天文学的父亲顾石祥每晚都会在自家的楼顶上摆上两张摇椅,一张是他自己的,一张是顾碧彤的。

父女俩躺在楼顶的摇椅里,望着满天的繁星,悲伤的顾石祥幽幽地说:“星空是我们人类展开想象翅膀的最好去处,虽然我们去不了那里,但是我们可以用心去感受它的存在。”

“感受,怎么感受呀?”顾碧彤睁大了满是疑惑的眼睛问。

“闭上眼睛。”顾石祥说。顾碧彤依言闭上了她的眼睛。

“想象自己正慢慢地离开地球。”

“离开地球,坐飞机吗?”

“不是坐飞机,是把自己想象成一只会飞的鸟儿。”

“好。”顾碧彤眉头紧锁,努力把自己想象成一只在天空中越飞越高的鸟儿。

“回头看看地球你看到了什么?”

顾碧彤睁开双眼依然是满天星斗。

“不要睁开眼睛看,而是用心去想,人类最伟大的东西是我们的思想,不是我们的眼睛。”

在顾石祥的引导下,顾碧彤紧紧地闭上了双眼。恍惚间,顾碧彤看见自己家的楼房正离自己越来越远,并且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豆腐块,街上的行人和摆摊的小贩逐渐变成了四处觅食的蚂蚁,甚至在最后顾碧彤都感觉到自己的耳边有风,身边还有云彩飘过。

“你看到什么了?”

“我们家的房子变小了,还有——还有街上的人都变成了蚂蚁。”

“对,如果站到上帝的肩膀上看,人类都是蚂蚁,都是那么的脆弱不堪。所有人类的生离死别、恩怨情仇都是那么的不值一提。”顾石祥不无伤感地说。

“您是想说我妈妈是蚂蚁。”

“不,是我们地球上所有人都是蚂蚁。”

就这样,父女两人通过星空下的想象舒缓了心中的伤痛,共同度过了生命中最让人悲伤的一段时间。

飞机出了美国本土,进入了蔚蓝的太平洋上空,顾碧彤看到,在飞机的右前方有一艘轮船在航行。在飞机快要追上那艘轮船的时候,它钻入了扑面而来的厚厚的云层中,顾碧彤遗憾地把脸离开了窗玻璃,坐正了身体。

顾碧彤不知道的是,她看到的那可不是一艘普通的轮船,那是美国的布什号核动力航空母舰战斗群,在它的前方还有两艘导弹巡洋舰,左右两边还有三艘导弹驱逐舰和一艘反潜巡防舰艇。因为飞机飞得太高,这些她都没有看到而已。

在水下还有两艘攻击性核潜艇和一艘俄亥俄级的佛罗里达号战略导弹核潜艇。在水下的佛罗里达号战略导弹核潜艇正偏离了布什号核动力航空母舰战斗群,它像个幽灵一样驶向了阿留申群岛,它准备穿过白令海峡进入北冰洋厚厚的冰层下。

“小姑娘,看到什么了?”等到顾碧彤坐正身体后,坐在她旁边的曾主任问。

顾碧彤小的时候,他爸爸顾石祥就是这样称呼顾碧彤的:小姑娘今天想吃什么?小姑娘今天玩得高兴不?小姑娘哪里不舒服……曾主任是顾碧彤父亲的同学,那个时候是顾碧彤家的常客,他当然知道顾石祥这样称呼顾碧彤。所以曾主任一高兴就这样开顾碧彤的玩笑,顾碧彤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了。

“大海中的轮船、飞机下方的白云、村庄还有像蚂蚁一样的人群。”

“你的眼睛可真好,一万米的高空你都可以看得到人?”

“一万米的高空当然看不到人,可在飞机起飞的时候可以看见呀!即使你看不见,闭上眼睛也可以想象一下。”

“你的祖先喜欢往上看,可是你一个学天文学专业的学生却喜欢往下看,真是奇怪?”二十多年来这个老头一直说顾石祥就是元代天文学家郭守敬的后代——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不过顾碧彤父女两人对此可一直都没有承认。

“您老这句话有两处错误:第一,郭守敬不是我的祖先,我姓顾,他姓郭,他是我们共同的祖先才对。”顾碧彤说到“我们的”三字时加重了语气,“第二,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学会仰望星空,但在仰望星空的时候不要忘了要回馈我们的大地母亲一眼,因为只有大地才是我们真正的家。”

“嗨!小姑娘,伶牙俐齿。顾、郭相差不多吗?其实承认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现在可是和平年代,又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只是想让你们父女讲讲你们郭家的故事。”

“就算是,这行了吧!不过我可没有什么故事好讲,您怎么和我爸一样的固执。”

曾主任的问话让顾碧彤想到了她的这次考察。在这次的考察中,那个想卖他们仪器的美国老头闭口不谈他们的仪器有多么的好,一直谈的却是中国古代的天文学成就。他提的最多的就是元朝的郭守敬了。“郭守敬”当那个满头白发蓝眼睛的美国老头第一次说出这个人名的时候,顾碧彤竟然有些诧异,她一度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自己的英文不差呀!自己的祖先真的有那么厉害吗?当那个美国佬大谈郭守敬的天文学成就时,坐在他对面的顾碧彤竟然一点都不知。如果让这个美国佬知道自己就是郭守敬的嫡系子孙,那就太让人尴尬了。

想到这里,顾碧彤把话题转到了她的祖先上,她问:“您说我们的祖先郭守敬真有那么伟大吗?”

“用现在人的眼光看,郭守敬当时做出的那些成绩当然没什么,可是要和同时代西方人做出的天文学成绩相比,郭守敬就真的很伟大。”

“哪里伟大了?您能和我具体说说嘛?”

“嗨!这个你得自己看,你爸爸的办公室里不是有好多郭守敬的著作吗?连自己祖先做出的成绩都不知道,还研究天文学?”

曾主任的话让顾碧彤有些惭愧,其实想起来也不能怪怨她,这都是那场暗恋惹的祸。

在大一的一节天文课上,顾碧彤暗恋的帅气男老师指着一个赤道日晷的模型说过这样的一句话,他说:“相比于现代人研制的射电天文望远镜,这个就像是小孩子玩过家家制作的玩具。”

从那以后,顾碧彤就对先人的科学成就有点嗤之以鼻了。从那以后,就奠定了顾碧彤大学四年的研究方向:数学、物理、计算机和英语,当然这也是刚入门的天文学专业的学生都要学习的课程。从那以后,每当顾碧彤的父亲和顾碧彤说起自己的祖先郭守敬的成就时,顾碧彤就敷衍了事地听着。如果顾石祥说的多了,她就会寻借口让她父亲早早结束话题。“爸爸,我们吃蛤蜊去吧!我好久都没有吃了。”或者是,“爸爸我们去看日出吧!这段时间的日出可是特别好看。”

顾石祥不理解的是:自己的这个女儿不仅对那批宝藏不感兴趣——这个可以理解。可是,她为何对先人做出的天文学成绩也不感兴趣呢?这就让人难以理解了。其实,这是顾碧彤一个人的秘密。

这一次的考察让顾碧彤对她祖先的天文学成绩有了兴趣,她厚着脸皮对曾主任说:“您还是给我说说嘛!反正现在有的是时间。”

“我学了一辈子天文学也没什么建树,现在一说到天文学就头疼,你还是少烦我。”然后曾主任转换了话题,“不如你还是说说你和毕业后去了高雄市工作喜欢你的那个傻小子怎么样了?”老年人最喜欢拿年轻人的婚姻和恋爱问题开玩笑了。

“曾伯伯,您怎么和我爸一样,一有时间就问这个问题。”

“那说什么?你爸现在最关心这个问题了。其实难看点也没有关系,你爸爸不就很难看吗?你看多有责任心。在我看来,女孩子找情人呢?可以找个帅气点的,但是找老公一定得找个有责任心的。其实我也见过那个给你唱歌的小子,可比你爸当年帅多了。”

“谁说他们两个难看了?他们两个可比您帅多了。”

“呵呵!看你不自觉地就维护起那个傻小来了,还把他放在了和你爸爸同样的位置,是不是你心里已经接受人家了?”

“接受了又能怎么样?离得那么远。”顾碧彤气鼓鼓地说。

“那你还要他走?”

“是他自己要离开的,我有什么办法。”

“你这个大美女能没办法吗?我看还是你在打退堂鼓。”

“是他打退堂鼓。”

“他不是在打退堂鼓,而是因为他觉得自己长得难看,配不上你这样的美女,所以他没有勇气,但这也和你的不情愿接受有关。男人难看点没什么关系,你看你爸爸多有责任心,这就是最好的例子了。还有你知道爱和喜欢的区别吗?爱比喜欢多了一个层次就是不求回报的付出,那个傻小对你就是不求一点回报的付出,我看那就是爱。女孩嫁人就得嫁个爱自己的,大不了你可以找个情人——”

“曾伯伯,给吃个苹果。您这张嘴,我算服了。”顾碧彤用手里削了皮的苹果堵在了曾主任的嘴上。唉!这个糟老头就喜欢拿自己开涮。顾碧彤本来是希望这个老头多说说自己的祖先郭守敬的,现在看来是没希望了,还是自己回去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