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危机:谁是杀人凶手(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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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凶手篇(17)

我跳起来,不假思索的穿过客厅,躲进厨房。房门还没掩上,我听到外面的门开了。他们走进来,一前一后往里走,夏伟德在后面不轻不重的把门关上。他们进去了,他们没有注意厨房。我拉开门,伸头往里看,他们进了客厅。要跑就是现在了。我走出去,轻手轻脚地到门边,我去拉把手,“咔嚓”一声,我用力打开门,我窜了出去,带上门,身后传出“嘭”一声响。

我经过电梯,电梯正在往下跑,我往楼梯里去。刚进楼道,我听到后面房门开开,有人追出来。楼道里没亮灯,我想去摸开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我往下跑。楼梯之间的平台处有窗户,微弱的光亮从那里射进来。我跑完了第一层楼梯,在第二层一半的时候,我听到后面那人从高高的台阶上跳下来,双脚重重的落地,声音响的惊人,吓得我灵魂出窍。一定是夏伟德。我跟自己说我只要再坚持几分钟。我跑完了第二层,后面的声音很近,几乎就在我的耳边。我叫道,“你别追了,警察马上就要来了。”我拐弯,下到第三层楼梯。

谁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我这句话,也许他没听到,也许他听到了,但同时他已经扑了下来。他离我太近了,伸手就能够到我。他往下扑,想让我从楼梯上摔下去,他趁势可以压在我身上,我猜他应该是这样打算的。事情发生的很快,他也没办法多想,他只想着要制服我。这时我第三层楼梯跑了一半,也许一半不到。他扑下来,他沉重的身体犹如一块巨石从上面滚落下来,撞向我。

我脸冲地倒了下去。我身体翻滚着经过剩余的那几级楼梯,直接摔在了楼梯平台上,我的脚在最末几级的阶梯上重重的别了一下,然后拖行着往下,最后姿势极其别扭的搁在了那儿,当时我觉得肯定有一条腿——弄不好两条——断了。与此同时,我的头撞到了窗户底下的墙壁,“嘭”一声沉闷的声音,像是从我脑瓜里发出来的,接着还有“呯嘭”的响声,我落到地面,再一次受到重创,我的脸撞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我被撞得晕头转向,耳朵里嗡嗡响,脖子像是断裂开来,而此时身上其他部位的疼痛突然感觉不到了。我也没听到其它的撞击声,我也没去想夏伟德会怎么样。他逮到我了,我还能与他争斗,坚持到警察来吗?

不知过了多久,我估计时间不长,我抬了抬屁股,企图明了自己的状况。虽说脑袋里疼得厉害,眼前什么也看不见,金光四射。但我还是竭力挪动身体,想站起来。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明白此刻我该做些什么。但我的身体无法很快的做出相应的举动。我能感觉到夏伟德在我的上面,他好像是坐在我的屁股上。但他却很奇怪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对我施以暴力。我手撑住地,抬起身子,这时我感觉到浑身骨骼仿佛移了位,小小的动弹,就引来巨大的疼痛。我往边上移,用力翻过身体。

夏伟德悬在我的上方,他头伸在窗外,一只脚伸直顶住地面,一只脚弯曲,膝盖落在我的腹部。他的身体在抖动,后来我知道,他是在抽搐。我一时无法领会眼前的景象,但很快,我明白了,他也许碰到了比我更大的麻烦。

我移过身体,努力站起来。黑暗里映出他厚实的身影,我看不到他的脸,能看到他黑黑的后脑勺。他脑袋撞碎了玻璃,肩膀没出去,堵在窗框里面,他的脖子被玻璃划到了,事实上,他的喉部正落在被撞破的犹如锯齿般的玻璃上。我探身向前,这时我才看到,在他颈部下方的半块玻璃上,浓浓的血正往下淌,已经模糊了一大片,那些血在微弱光线的映衬下,显得又稠又黑,那些血流到窗台上,再顺着墙壁流到地上。

我想他是死了,他倒死得干脆,我希望他在死前能有瞬间意识到什么。其实他究竟会意识到什么呢?谁知道。我感到某种快意,精疲力竭后的快意。就他杀死我老婆来说,死于他并不算太过分,但他这种死法有点惨,也嫌太痛快。

这扇楼梯平台的窗户开得太低,但没有开得更低,否则我的脑袋瓜子也会插到玻璃窗里去,如此,我就与他一起魂归西天了。

我什么也没做,就这样站在夏伟德的后面,看着。

灯亮了,石凡平和那女的站在楼梯顶端上。石凡平走下来,女的没动。他走得并不急,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步伐算不上太急。他在最后一级楼梯上停下来,他没有看我,他盯着夏伟德向前弯曲的背影,他的眼光冰冷,像一块黑暗中锈蚀的铁一样冰冷。他跨下最后一级阶梯,俯身到窗户那儿,他仔细查看夏伟德的脸,他叫道,“阿德,阿德。”他举起一只手放在他的背上,另一只手往下面托住他的胸部,他像是试图搬动夏伟德的身体,要把他的脑袋拉出来,但他稍稍用了下力,就放弃了。他直起身体,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他没有看我。我全身麻木却还能意识到向后退,我移到墙角。我怕他突然转身,揪住我,把我往楼梯下推。

稍倾,他返身走上楼梯,经过那女的,我没看到他有任何表示,我听到他的脚步一级一级往上走,沉重而缓慢。

那女的下来,到我边上。

此时,全身的疼痛猛地一下子袭了上来。

“他死了?”女的问。

我说,“他冲下来,想把我扑倒,自己撞在这窗上。”

她靠过来,贴近我的胳膊,她的身体瑟瑟发抖,牙齿格格作响。我抓住她的手腕,她抖得更厉害了,我又去移下去,用力捏住她的手掌,用力,这下她好点了。

我说,“叫救护车。你手机带了吗?”

我拿过她的手机,拨120。

打完电话,我们仍木木地站在那儿。

“警察还没来啊?”我说。

她不吱声。

我摇摇她的手,她看我,我再摇,将她往楼梯方向推。我们上楼,我一手搀住她,一手拉住扶手,一瘸一瘸的往上去。

到了楼上,房门敞开,明亮的灯光洒在门外的走廊上,里面传出嗡嗡的说话声。我走过去,警察已经到了,四位,三位站在客厅里,一位站在客厅外。我看到石凡平背对外面,三位警察围着他,正和他说话。外面的那位,听到声音,向我们转过头来。

11

那个晚上我是在警察局里度过的。

我们三个被带到警察局大楼后面的一排水泥格子里,水泥墙壁,水泥屋顶,水泥地面,水泥凳子,只是正面是一排铁栅栏,附带一个同样是铁栅栏的门。我的头上悬着一只昏黄的白炽灯泡,将一条条铁栏杆的影子还有我的投在外面灰呼呼的水泥地上。我能看见,边上同样的落在地上的那些栏杆以及另两个人的身影。

我们三个分别关在三个格子里。我们三个互相看不见,我们三个在那关了半个多小时后被带到不同的房间里问话。

后来那天晚上余下来的时间我一直在那间房间里。那是间警察的办公室,有空调。问完话,一位拿着我的笔录出去了,还有一位留下来看着我。我们什么话也没说,那位警察一直在看报纸,而我听着空调的呜呜声。

后来走开的警察又进来了,他把另一位叫出去,把我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半夜四点多钟的时候,刚才留在房间里的那位警察又进来,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简易杯子,倒了一杯水放在我面前。他问我要吃什么东西吗?他可以帮我去买。我说不用了,有水就足够了。我在想,不知道石凡平和那个女人是否也可以喝上水。

第二天早上上班的时间,我被移到另一个更高一级的警察局里。我坐在一辆面包车里,跟在两辆警车后面。出来的时候我没有看到他们,但我估计他们两个应该在前面的车里。

在那里,我又被问话,做笔录,时间漫长,问题详尽。我还被拍了照,按了手印。拍照时墙后面有标尺,但我自觉我的表情还算自然,不至于一看就是一个不法分子。

那天下午接近下班的时候他们跟我说,你可以走了。我茫茫然,我本以为这天晚上我要睡在看守所里了,我已经做好在看守所里睡上几个晚上的准备。我在想,第一次睡在看守所里我是否能够睡得着?我会和多少、又是什么样的人睡在一个房间里?我更担心,我会不会和他们为了床铺、吃食打架?是不是有可能我会和他们其中的什么人交上朋友,而后又在外面的世界里频繁来往,以至于让我认识到一个我以前从来想象不到的世界?

我起身离开座椅,恍惚犹疑,仿佛不知道可以离开的出口在哪里。警察跟我说,他们还会找我,要我这段时间不要离开上海。

我问了一个也许不该问的问题,我问,“那个女的呢?那个女的什么时候能出去?”

他们冲我笑,“快了,过一会也可以走了。出去好好谢谢人家。”

我走出警察局,站在人行道上。暮色正在降临,只是刚刚降临,但光线仍然晃得我眯起了眼睛,这时候我感到虚弱和乏力,浑身上下包括思想像是被掏空一般,真不知道自己是站在那里还是飘在空中。我几十个小时没有合眼,当中挨了打,脸上留着淤青,还被人从楼梯上推下来,摔得差点丢了性命,是不是该说我运气好,目睹了对方横遭惨死?此时,我无力对发生的一切去做细想。我驻留在警局门口,恍如梦中。眼前是宽阔的马路,汽车川流不息,行人在我前后匆匆走过,黄昏前那种特有的光线把很多物体的阴影留在地面,形成一些好看的线条和形状,也给人带来好似是湿润和缓的味道。

我站在警察局门口没有离开,我等着那个女的出来,我想见见她,像那个警察说的,谢谢她。

我等了一个多小时,她出来了。她像是从梦里走出来,我指的是她的姿势和神态,迷迷糊糊,恍恍惚惚,梦游一般。她像我一样,在门口停下来,环顾四周,像是要看一看,这里是不是她认识的地方。她没有看到我。我相隔十几米远,看着她,没有上去招呼她。

天黑了,路灯发出的黄色光线笼罩住她,她脸色憔悴,身影迷惑。我想她现在一定与我一样,不,比我更糟。她一定不知道今晚该去哪儿,也一定不知道什么地方能让她安心的度过这一夜。

我心中为她感到抱歉,为她昨天晚上因为我而做出的选择。那对她而言这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不管他们的关系如何,从前又发生过什么,我能体会到她当时艰难的心情,背离?背叛?我想她当时一定抗拒过,最终是因为害怕?害怕牵涉到自己还是因为同情,同情我这个被人绑着、躺在她面前的人?唉,真不该让人面临这样的困境,让人去做这种违背自身愿望、叫人崩溃、无法保住自身良心的事情,尤其是像她这样的女人。我担心她今后是否能从这件事的阴影之中解脱出来。

她想是打算往我这边方向去,走了几步,看见我,她停住脚步。我们对视。我没动,也没说话。她像是有点意外,低下头犹疑了片刻工夫,之后,她转身,向另一方向去。

我凝视着她的背影,打消了想要追上去的念头。我看着她在灯光下的黑夜里拐弯消失。

城市的一切照旧,可我感觉是这样的陌生,仿佛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这种感觉使我隐隐有种兴奋感,但更多的是失落和迷惑。我站在路边,茫然地望着前方,不知道该去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做的。

几天后我知道这个女人叫陶心凝。但我没有再见到她。我想,这案子没有结束,很有可能我们还会碰上。

我回想那天她解开我绳子后我们的对话,关于和石凡平谈条件的话。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我会和石凡平谈吗?我当时真想和他谈吗?我会开出什么样的条件呢?可惜,这一切,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

案件的侦讯时间很长,至今也没有结束的迹象。不用想也知道他们要了解的东西很多,不止是一桩谋杀案,一桩绑架案。于石凡平,他们一定会追根究底,挖出他一连串的东西。

其间警察传唤过我两次,问题主要集中在那天发生在陶心凝家里的事。

关于我老婆被害的事,他们和我谈得不多。这事很快就明了定性了。他们也没有跟我提及刘婧琳生前可能与石凡平会有的一些瓜葛。而我倒常常想起藏在抽屉里的那三百万块的存折。这笔钱如今成了我一块心病,时常困扰我,折磨我。要说折磨可能还是轻的,简直可以说是寝食难安,很明显,我害怕失去这笔钱,这毕竟是一笔大钱,很少有人能够坦然面对。但我很清楚,如果他们提及,如果他们查到这笔钱来路不正,那我没有理由留着它。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干脆有人来跟我说,这笔钱你不能留着,你必须交出来,这倒也让我死了这份心,不用再为这虽说占有却不能动用的钱又喜又愁。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向他们主动提及这笔钱,我想过这个问题,但至今我没有提及。

我不清楚石凡平说了些什么。我只知道,他承认预谋杀了我老婆,也承认想好了把我骗到房间里——他是跟在夏伟德后面发现我的,但他没有承认要杀我,他说他只想用钱摆平。至于其它,有关石凡平还犯了些什么事,我就不了解了,没有人向我说过,他们只是稍稍的向我提了几句,反正就是这一类的,我早就知道,详情我也懒得去打听。

我仍在事情的余波里沉浮,我逃脱了深不可测的危险境地,脚底触到了浅滩,前面、远方似是显现若有若无的岸地,但我仍然陷于惶恐、感到疲惫而悲伤,我等待着心里那种不可名状的感触慢慢地淡去,想象自己有一天走出过去,进入某种新的生活,认为过去自己经历的只是命运给予我的一次重大洗礼。

至于要我说那笔钱最终会去向哪里,我还真说不准。很有可能,等我能够确切的说起它们的时候,那也许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而现在,我只能说我也在等待,等待另一个故事的发生。好吧,既然这样,我就只有在矛盾不安、既觉得烫手又怕它掉了的那种无法明了的状态中等待了。最后,说到眼下这篇东西,我看也差不多到该结束的时候了,只是,没辙,我也不情愿,同样,我只能让它在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状况下结束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