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讨厌他们吗?”
“是的,我恨不得他们死。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吧。”
“如果他们死了,你不会难过吗?”
“不会的,只要有你就够了。”
“那,这样吧。明天,你门口的角落里,会有一个小瓶子。用它做你想做的事情。之后,打电话告诉我,我会来接你走。放心,没有人会发现的,我会让一切看起来像是自杀。”
“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吗?你会给我整个世界的,对吗?”
“当然。我爱你。”
“我也爱你。”
舒云放下电话,金属小勺上还残留着一点点白色粉末,舒云没有用打火机,而是将余下的一点直接吸入鼻腔。从第一个电话打来的时候,舒云就知道那个声音并不属于对面的青年,他的声音她听到过,不是那样的。那张纸条一定是被其他什么人撕去了,不过也好,有人愿意听自己倾诉也是件好事呢。接下来的通话中,舒云一直将这个来电的男子默认为是对面的青年,算是心理安慰吧。就这样,不知不觉中,她开始感受到来自这个人温暖。这个人说自己叫陆风,是萤场联大的英文老师,和对面的青年是朋友,由次来做客时无意看到了舒云的留言,就私自留下了。不知为什么,舒云感到陆风似乎有着一种特殊的力量,他能让人为之倾心,为之痴狂,似乎他的话语永远都能打动自己,像是了解自己的一切一样。舒云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陆风身上,与他相处感觉十分愉快,这是舒云头一次感到如此依恋一个人。后来,他们悄悄见过几次,每一次,陆风都会带来一些白色粉末,舒云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并没有拒绝,因为她知道恐怕只有陆风才能拯救自己了。清晨,她会看到那个精致的小瓶子,在晚餐的时候,她会用那里面的东西杀死讨厌的人。
但她没有想到的是,陆风是不会兑现诺言的,他是狄奥尼索斯,他诱惑人,使人痴狂,但狂欢过后,延迟的痛苦便会加倍袭来。电话那端传来从容的嘟嘟声,声音平静而缓慢,但在舒云听起来却那么恐怖又令人绝望。“嘟——嘟——”电话始终无人接听,舒云一次又一次重播着那个号码,可无济于事。窗外的路灯骤然熄灭,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没有用,他不会接电话的。”舒云想到这样可怕的事实,滚烫的液体立刻从眼眶涌出。还能怎么办呢,自己是吸毒者,杀死父母的人是自己,谁会相信自己是无辜的呢?舒云感到痛苦正烧灼着全身每一寸肌肤,从内脏开始慢慢向外扩张,这种感觉无法消退,她想到了死,或许这就是自己的宿命。舒云在床上躺下来,心逐渐变得冰凉,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人。舒云依旧记得他的名字,那个怪人。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会发现秘密,会找到被隐匿的真实吧。午夜来临前,舒云离开了,永远不再回来。
“2012年9月1日。我是被杀死的。”
她留下的,只有这一句话。没错,她是被杀死的,被狄奥尼索斯,被自己。
1985年的春天,陆雯沿着妇产科医院爬满深色藤蔓的老砖墙慢慢朝西走,离预产期已经很近了,再过不久就是雨季。她选择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不仅仅因为她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三年前的陆雯刚刚从大学毕业,独自在萤场市漂泊,居无定所,不久后她便找到了一份家庭教师的工作,辅导高三的学生备战高考。而她辅导的第一个学生,也是最后一个学生,便是樊天,是樊天的父亲樊震宇通过中介雇用了她。樊震宇当时已是公安局长,十年前丧妻,这是陆雯辅导樊天一个月后才从樊天口中得知的,这个孩子很信任她。逐渐地,陆雯感觉到樊天似乎在有意撮合自己和樊震宇,总适时地制造一些了解和独处的机会。后来,樊天和她长谈了很久,他告诉陆雯自己很喜欢与她相处,而樊震宇也因为她的出现多了笑容,樊天觉得陆雯会是一个能够帮助樊震宇走出阴影的人。在樊天顺利考上大学一年后,陆雯发现自己怀孕了,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从不曾想过自己的未来会走向何方。陆雯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爱樊震宇,这个比自己大了近二十岁的男人,或许更多的是出于对樊天的同情和某种责任才会走到这一步吧,陆雯想了很久,觉得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爱情,她终究不会与樊震宇结婚。但是,陆雯还是决定将孩子生下,无论未来如何。
这孩子名叫樊雷,摸样很是讨喜,出生不久就会笑了,那笑脸任谁看了都感到温暖。陆雯还是将他留给了樊震宇,自己还没有抚养他的能力,樊雷在樊震宇那里无疑会过得更好些。然后,陆雯便离开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在那很久之后,因病提前退休的樊震宇才听说陆雯通过相亲认识了一名萤场联大的教师,并且已有了一个女儿。陆雯没有想到的是,在她以为生活会安稳地继续,想要的日子已经来临的时候,突然出现的樊雷打破了一切平静。接着是一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陆雯无时不刻都在挣扎着,樊雷的境遇令她感到愧疚,可同时丈夫却不理解她的想法,根本不能容忍樊雷的存在。到底要怎么选择,陆雯觉得精神已经濒临崩溃。最终,她放弃了自己安稳的生活,选择抚养樊雷,毕竟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是自己。离婚后,董隆树与女儿董朱砂搬了家,陆雯带着樊雷继续生活在浅苍17号。后来,陆雯也买了新房子,浅苍17号便成了专门出租的房子,这里前前后后住过许多房客,都不长久,更多的时间里房子是空闲的。忙于赚钱的陆雯很少管樊雷,她必须保证收入,才能支持生活,大多数时候,樊雷独自玩耍,在学校里也是独来独往的那一个。樊雷很聪明,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陆雯从来没有为此操心过。
就这样,樊雷念完了小学、中学,顺利考到了萤场联大化学系,陆雯感到欣慰,昏暗的日子终于看到了希望。樊雷大学毕业后,一直与樊天保持着联络,陆雯不知道他们在商议什么,似乎是创业的事,便没有多问,只是儿子的钱似乎赚的格外顺利。两年后,樊雷便自己买了房子,并提出将空闲的浅苍17号租给面临毕业的学弟,陆雯没有多想就同意了。当陆雯发现事情不对劲时,已经是一年以后了。陆雯无法想象,在大学期间就凭借过人的天赋获得各类奖项与荣誉的樊雷,居然会做起制毒贩毒的勾当,若不是她无意翻看了樊雷忘在抽屉里的记事本,发现了各类制毒方法说明的资料以及销售途径的话,恐怕还蒙在鼓里。而更让陆雯无法接受的是,她暗中观察发现樊雷与女儿董朱砂在一起,且关系密切。在陆雯的逼问下,樊雷坦白了自己制毒贩毒的事实,陆雯哭得伤心欲绝,但樊雷却无动于衷,他告诉陆雯,哥哥樊天会庇护他,他不会有事。至于朱砂的事,樊雷解释他们只是朋友而已,樊雷知道自己与朱砂的关系,不久后就会向朱砂表明自己和她是同母异父的兄妹。陆雯便暂时安下心,但她劝樊雷早些退出,不要惹出大事。那之后,陆雯时常留意着樊雷的活动,她害怕,怕樊雷在邪路上越走越远。
朱砂不会想到有这么一天,她为之疯狂的人亲口告诉她那个残酷的事实。朱砂站在办公楼的走廊里,飞快地思考着。就在刚才,茵菓园内,她和樊雷刚刚躲开了几个学生的追击。樊雷找到了事先藏好的的保洁员服装换上,朱砂脱掉伪装塞进垃圾袋,然后他们不动声色地进入办公楼避难。“他们看到你了。”走在前面的樊雷这样说。“怎么办?”朱砂紧紧靠着他,希望他会说出安慰的话,自己不会有事,他一定会庇护自己,直到风波过去,然后,两人一起远走高飞。“没有办法,你被认出来了,你会死的。”樊雷的语气比天空飘落的雪片更冰冷。“为什么?你这是在责怪我吗?”朱砂感到有些站不住了,不仅仅是因为伤痛,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热情体贴又充满能量,他绝对不会说这样责备自己的话。“或许吧,不过你自己去死好了,我是不会陪你去的。”樊雷忽然停住,朱砂撞在他身上,她愣住了。“你不是也在做那种生意吗?你以为自己会没事吗?”朱砂喑哑地质问。“别忘了你是杀人凶手。而我不是。”樊雷似乎笑了。朱砂呆呆地站在办公室中央,她无法思考。七年前,那个冬天,朱砂下课后独自回到寝室喝了几罐啤酒,算是庆祝自己的生日,父亲居然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生日了,果然爱自己的人还是樊雷。之后,朱砂便匆忙赶去见樊雷,他答应过朱砂会在生日这天晚上送给她一份宝藏。
约定见面的地方是北门外叹息墙最东的位置,朱砂看到樊雷的车子正停在那里,但樊雷似乎还没有到,朱砂是有樊雷车子的钥匙的,这是两人互相信任的证明。朱砂站在车旁等待樊雷,却接到樊雷的短信,说有些情况,让她把车开到雾川北岸的林子里,他在那里等她。朱砂开了车子坐进驾驶座,有些许晕眩的感觉,她想到自己刚才喝了酒。不要紧的吧,只是一点点路而已。这样想着,朱砂发动了车子。然而,在开出了十几米后,朱砂的后视镜里出现了一个人影,只是一晃就消失了,那是樊雷吗?于是她将车子倒了回去,但酒精的效力使他有些麻木,她竟无法控制好速度,当她猛地将车倒回去时,后轮处传来一种奇怪的阻碍感,好像轧到了什么东西。朱砂感到手脚有些不听使唤,一时间无法将车刹住,于是在阻碍感从后轮传递到前轮,接着消失后,车子才慢慢停下。朱砂意识到了什么,开始不住地冒冷汗,酒也醒了,她开门下车,颤颤巍巍地向车后走去,偌大的黑暗中只有车灯所能照亮的一小片区域是清晰的,那个死在车轮下的男人,朱砂不认识。朱砂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拨通樊雷的电话的,或许那是惊恐中下意识的动作。朱砂只记得那时候樊雷温柔地安慰自己,并告诉自己不会有事,一切他都会帮她处理妥当。于是,樊雷赶了过来,迅速收拾了现场,将尸体包好放进后备箱。樊雷从尸体上找到一件特殊的东西,一块包裹着昆虫的琥珀,他不动声色地收好琥珀。樊雷向朱砂承诺一切由他来处理,朱砂只需要像平时一样自然地回学校就可以了,他会替朱砂隐瞒一切的。朱砂感动地流泪,她用力点头,离开了,那个生日实在不堪回首。她走之后不久,雪静默地下起来,掩盖了旷野上的痕迹。
樊雷联系了山间客栈的老板,从两年前开始他们就合伙开始做毒品生意,客栈只是掩护。樊雷打算将尸体交给客栈老板,让他找机会带到山间伪装成意外。实际上,死去的人樊雷是知道的,或者说他就是樊雷的目标,但巧的是朱砂竟无意间替自己除掉了他,还得到了那样东西。这个人是凌汛,他手上有着父亲留给自己那份宝藏中最珍贵的一件,就是这块琥珀。樊雷将琥珀留在客栈,但并没有告诉老板这东西的价值,做完这些后便驱车离开了。就在老板准备去后山抛尸的时候,却不巧撞见了刚进来的房客,是一对父亲背着已经睡熟的小女儿,毫无疑问,那两个人看到了尸体。但接下来的事让老板松了口气,这对夫妇说不会报警,但他们明确提出需要封口费。夫妇二人是客栈的常客,因为有亲戚住在附近,来探亲时总会住在客栈,这次也不例外。老板了解,舒江和林叶夫妇缺钱,也极度贪婪,只要给钱一切都好说。但是客栈里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贩毒的钱大多在樊雷那里,老板思索着如果让樊雷知道了自己的失误可不太好,以后的分成都会受影响。忽然,老板想到那块琥珀,是从尸体上拿下来的,到时候樊雷问起就说丢了好了,看上去值点钱的样子,于是便将琥珀给了舒江夫妇,告诉他们能换不少钱。就这样,老板慌慌张张连夜将尸体埋在了山麓的树林间,舒江夫妇次日便离开了,他们得了好处,应该不会追究的。但老板没有想到的是,他草率的处理惹了大麻烦。一个月后,樊雷来到客栈询问琥珀的事,老板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樊雷立刻意识到不妙,便说出了琥珀的价值,因为当天不方便带在身上,所以留在客栈。老板这才坦白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樊雷立刻寻找舒江一家的地址,浅苍街13号,竟就在自家旧址对面。
樊雷将此事告诉了朱砂,希望她帮助自己,朱砂因为觉得欠樊雷人情便答应了。朱砂的任务并不光彩,她要勾搭舒江,并取得他的信任,最终套出琥珀的下落,这场持久战一打就是两年多。期间凌汛的表弟初照开始调查表兄失踪的事情,樊雷便与客栈老板暗中谋划,铲除了隐患,他明白这是一条不归路,一旦开始了游戏,就别无选择,只能一次又一次制造一个更大的局来隐藏之前所犯的罪孽,如此循环。然而,09年初他们却得到琥珀早已被卖给了市中心珠宝店的消息,更糟糕的是,这几年来,舒江多次以那件事要挟客栈老板,不断勒索钱财,令樊雷很是恼火。他预料终有一天舒江会将事情说出去,因此必须想办法除掉后患。樊雷告诉朱砂继续保持与舒江的关系,不要被怀疑,继续套出关于琥珀具体下落的信息,然后自己做主将浅苍17号租给了石青,以便为朱砂作掩护。这两年来樊雷了解到舒江的女儿舒云是个安静而多愁善感的孩子。由于朱砂的介入,舒江家已经开始陷入泥沼,舒云自然也受波及。或许是巧合,在樊雷计划取得舒云信任的时候,舒云却将电话贴在了石青的门上,几乎不费什么力气,樊雷就钻了这个空。
后面的事情十分顺利,2012年9月1日,舒云死了,连同她卑鄙的父母一起,樊雷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寻找那块琥珀,樊雷丝毫不敢掉以轻心,那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一直坚信。樊雷几度跟踪罗进宝,朱砂则提议或许可以绑架罗进宝的女儿罗织雨,从而得到琥珀,但立刻被樊雷否决了,如果惊动了省级公安部门,樊天就罩不住自己了,而且还不能确定琥珀此刻是否在罗进宝手里。于是,朱砂从店面的店员那里打探消息,樊雷则潜入罗进宝宅内搜索,搜索无果后,朱砂从老店员那里得到了一个令人沮丧的消息,琥珀在收入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就被卖出了,具体卖给了谁已经无从考证。樊雷没有放弃,他依旧在寻找着那块琥珀的下落。但樊雷很快察觉,似乎有一股新的力量介入了,他可以肯定,是有人发现了什么。那几个学生似乎是一个组织,樊雷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他们聚集与活动的时间、地点、人数都不确定,似乎是一个组织,又似乎不是,有一对男女生的组合时常出现,而另一个单独行动的女生也让人在意。单凭这些,很难捕捉到什么信息,这令樊雷十分困扰。直到那两个学生进入北门下的地穴,樊雷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必须想办法让他们闭嘴。然而计划却失败了,樊雷低估了那几个孩子的实力,现在朱砂的身份已经暴露,那把被夺走的铁锹也迟早会泄露关于自己的信息,留给思考的时间不多了。
“或许我该告诉你,我的母亲是陆雯,没错,也是你的母亲。我们是兄妹。陆雯会抛弃你,是因为她要照顾我,而董隆树不待见我。”樊雷坐在墙边的椅子上,冷冷地说。“我罩不住你了,如果你去自首,我也不反对。不过这些事就会全部变成是你做的了,我只是个协同,你并没证据证明我要挟或是诱导你,何况樊天会帮助我。如果你被审判,董隆树的日子也不会好了吧,你还是爱他的,我知道。你很早前就买了死亡保险,所以,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樊雷伸手向上面指了指,“跳下去,董隆树会得到保险金,没有人知道你生前做过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那些学生也不会再追究下去,放心,后面的事都交给我处理。”朱砂记得,樊雷上次说这句话,还是在自己意外撞死凌汛的时候,那时候,她还深信着樊雷是值得终身依靠的人。朱砂止不住地流泪,她哭了很久,樊雷的脸在她的视线内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陌生。难道自己终究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去?不行,朱砂停止哭泣,我会死,但是你也会死的,樊雷。我怎么可能让你逍遥地活着,你欠我的,总有要还的一天,这样想着,朱砂的思维开始再度变得活跃了起来。忽然,朱砂想到了那几个学生,如果是他们的话,说不定可以找到,被隐匿的真实吧……
朱砂从办公楼的顶层急速落下,砸在三层的遮雨蓬上,接着被弹出去,飞过楼前的一棵月桂,最终落在水泥地面上,血液瞬间将地面上薄薄的积雪染成猩红。在那之前,她将自己无声的恨意留在了监控录像里。朱砂死了,她是被人杀死的,被狄奥尼索斯,被自己。
陆雯得知朱砂的死讯是一星期之后,董隆树告诉她的,放下电话后陆雯只觉得眼前发白。董隆树说的没错,朱砂的死有蹊跷。首先出现在她脑海中的面孔,是樊雷。樊雷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陆雯了,自从退休后,陆雯一直以来拿着樊雷每月打来的生活费过活,至于这钱从哪里来,陆雯不敢多问,也渐渐默许了樊雷的工作。在询问樊雷无果后,陆雯一直在观察樊雷,企图找到些关于朱砂坠亡的线索,这期间她将拍下的照片反复翻看,发现朱砂的一些生活用品出现在樊雷家中,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处理。也就是说樊雷并没有听她劝说,在那之后告诉朱砂事实,而是继续保持暧昧。那天早上,陆雯起床收拾好屋子,打电话叫樊雷来家里,他们要好好谈谈。但樊雷的话让陆雯诧异,“我知道,你怀疑我。妈,告诉你吧,朱砂是自杀的,她已经没什么用处了,所以我让她去死,她就去了。好了,不要再打扰我,如果你还想拿到生活费的话,好好活着吧。”他说完便挂了电话,陆雯再打过去,却一直都是占线。陆雯感到羞耻、自责、愤怒,樊雷的话让她战栗,如果她追究朱砂的死,结果将是自寻死路,回去找董隆树,已经不可能了,她做不到。如果不追究,怕是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思量再三,陆雯将手机放在桌上,会有人发现的,一定会的。太阳才刚升起,陆雯选择了结束。
水泥板上的仿佛空气凝结成了固体,冰凉又僵硬,姚婕娜狠狠地瞪着樊天,樊天缓缓放下了拿枪的手。“这全都怪你,这小子从一开始就不该来,他根本就是个魔鬼。”姚婕娜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着地上的樊雷。姚婕娜与樊天结婚的时,姚婕娜还在读研究生,那时候这个孩子就在了,那时这孩子由樊震宇带着,姚婕娜听说是樊震宇的私生子,也就没有过问。可是一年后,樊震宇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已经没有精力管樊雷了,于是向子女们提出谁可以收留樊雷的请求,樊家两个姐姐都不肯,毕竟有自己的家庭,而且也没有余力抚养一个和自己没有关系的孩子。最终,樊天决定收留樊雷,毕竟当初撮合父亲与陆雯老师的人是自己。而姚婕娜却百般不乐意,他们有儿子樊辰,多一个孩子对他们来说是个累赘,但樊天还是执意留下了樊雷。“你选他,还是我?”姚婕娜指着樊天的鼻子质问,“你还爱不爱我?你不管自己的亲儿子,和他混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他是你亲弟弟?呵,你们都不是同一个妈!”姚婕娜激动地叫嚷起来:“你!”樊天抬起枪怒喝。“我什么?你开枪啊,你敢打死我啊!你能做到现在的位子上靠的是谁?你以为你那点能耐你爹能帮你多久?是我爸推荐的你,你可别忘了!”姚婕娜大声喝道,樊天再度放下枪,浑身因愤怒而剧烈抖动着。
“嘣!”子弹出膛的声音骤然响起,姚婕娜应声倒下,甚至来不及叫一声,开枪的人并不是樊天,是樊雷。“妈!”樊辰惊叫着跪下,姚婕娜已经没有了气息,樊天像大理石一般僵在那里。樊雷吹了吹枪口,从地板上坐起来,他望着倒在地上的姚婕娜,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你自己做的孽还少吗?我是魔鬼?那你又是什么?”樊雷盘起腿,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喃喃自语道。樊雷永远不会忘记,住在樊天家的那些日子。每天早上,樊天上班离开后,姚婕娜就猛地踢开房门,拽着他的头发将他拖下床,“快滚!别让我看见!”那是姚婕娜每天必说的一句话。有时候,樊天外出办案好几天不回家,姚婕娜就会用尽一切恶毒的词汇羞辱樊雷。后来家里多了一个弟弟樊辰,樊雷的境遇变得更加糟糕,他只能吃樊辰吃剩下的食物,常年穿着学校发的制服,只要姚婕娜不顺心,就会动手打他。樊雷生来一张微笑的脸,这连任谁看了都心生怜悯,可姚婕娜却从来不会心软,每一次下手都会留下伤痕。樊雷想过逃跑,可他不知道该到哪里去。那时候樊辰还太小,早已不记得家里曾有过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哥哥’生活过。在樊雷九岁那年,终于从樊震宇口中得知了生母的下落,他独自去找了陆雯。几个月后,樊雷离开了樊天家,搬到陆雯那里去。从那时开始,樊雷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真诚地笑了,尽管自己的面孔看上去温暖和善。看着地上姚婕娜的的眼睛逐渐蒙上了云翳,樊雷忽然将头转向了我身边的人,“杀死薄朝伊的人,是她,你该知道的吧?”他说,“嗯,已经知道了。”酷似母亲的人回话。“哼,这女人很狡猾,她嫁祸给同学金铃,却忘了销毁凶器。”樊雷冷笑着抛出了一根银筷子。所有人都愣住了。
“银筷子,这是市里制筷名家临终前最后一件作品,独一无二,她的嫁妆之一,另一只还在哥哥你家吧。大学期间我将宝藏转移到北门地穴内时,发现了一支银筷,还有一具尸体。那具尸体,被肢解过了,埋在地穴方形房间里,我将尸体挖出来带走了,在那块地放上箱子,暂时没有多管。直到那年,你们搬家前我去过一次的,樊辰应该记得,我们一起看了那本《希腊神话》,那天我无意翻到装筷子的盒子,上面题了字,打开来却只有一支。你们搬家时,我又去看了看,比对了一下,那两支筷子上的花纹一模一样,不会这么巧吧。”樊雷舒展了一下身体,好似闲聊一般继续讲下去:“尸体我一直寄放在山里一个客栈那儿,或许是好奇,我找了个机会带着那根筷子去见了姚婕娜,并骗她说我都知道了,叫她坦白,她还真的坦白了,然后给了我一笔钱让我闭嘴。不过她说的版本里,用筷子杀人的是同学金铃,我后来又去见了金铃,我猜金铃十有八九只是个替罪羊。我猜的没错,金铃根本就不知道薄明伊是怎么死的。那时候地穴那个通向雾川的出口还没有挖通,封了入口里面就是死牢。金铃告诉我社团活动结束后,她最后离开地穴,封了入口,不想几天后姚婕娜悄悄找到她,说是薄朝伊死在地穴里,窒息,她立刻慌了。接着姚婕娜告诉她,会帮她保密,金铃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信了。然后两人一起分解了尸体,埋在方形房间内。事后金铃越想越不对,但已经迟了,自己和姚婕娜成了一条线上的蚂蚱,她也就只能沉默。但让她们震惊的还在后面,死了的薄朝伊出现在拍毕业照的当天,除了震惊外还有惶恐,她们明白这些年来所感到的薄朝伊的异常,原来是因为她有替身!但两人都不敢指出这异状,因为那就等于承认了杀人的事。薄朝伊的姐妹似乎并没有追究此事,这件事也就被封存了起来。我走的时候,又从金铃那儿得了一笔封口费。后来,我将那尸骨和凌汛埋在了一起。大致就是这样。”
“可是,妈妈为什么要那样做?”刚从悲伤中缓过来的樊辰问道。
“这……你去问她吧。”樊雷指了指站在一边的凌霓。“对不起啊,这个游戏,我玩不下去了。要是我早点这么做,可能会更好吧。再见了各位。”樊雷嗤嗤地笑起来,举起了枪,速度快的看不清楚,“嘣!”火光一闪,樊雷翻倒在地,脑后绽开一朵暗红的花。他饮弹自尽了。狄奥尼索斯死了,他是被杀死的,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