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丹凤每天管接管送,私下还给了阿姨一套她自己都舍不得用的高级护肤品,叫什么雅诗兰黛的,总算没见苗苗回来哭过闹过。问了又问,还脱了衣服四处查看,看得苗苗哇的一声哭了,才赶紧把衣服穿上。好歹是没什么歹毒伤痕。
但是王丹凤从此以后和宋笑的话更少,基本到了一说话就戗戗的地步。宋笑每天上班都很累,下班以后看见王丹凤的脸色都不善,更不知道怎么找话题开口——本来就话少。
再有十天就是宋笑的生日了。一个再无知无觉的人过三十岁生日时也大抵有点感触——至少在这个无聊的世界上已经活了三十年了。过了这道槛,成功的觉得自己应该更成功,而失败者则越发觉得自己太失败。世人皆谓三十而立,宋笑的理解是“该站起来了”,可是,之前难道他一直都是趴着或者躺着的吗?那趴惯了又该怎么办呢?
前两年王丹凤三十岁的时候大操大办了一次,带上刚满周岁的女儿专门去一家她喜欢的西餐厅吃了一顿牛排。她那天打扮得特别隆重,穿了一条草绿色的裙子,还少见地戴了一对宝蓝色的耳环,穿了一双红色的鞋子,整个人看上去五彩缤纷,和西餐厅里灯红酒绿的俗丽格调相得益彰。宋笑学着电视里那些浪漫绅士的姿态举起红酒杯:祝老婆大人三十大寿愉快!小女儿乖乖被捆在儿童椅上,也笑眯眯地看着妈妈,不哭不闹。
王丹凤那晚分外矜持地抿着嘴:一转眼就三十的人了。这一抿嘴不免带点苍凉。她的耳环轻轻地晃荡着,一上,一下。从此以后不能装小姑娘了。她唏嘘地想。餐厅的光线幽暗,她突然觉得那边的那边有个人异常眼熟,一下子就让她想起张磊来,定睛一看,并不是。
这一眼让她心底柔软之物更加不可自控地漫溢开来。宋笑那天也穿了衬衣,看上去好像也没有平时那么窝囊。她不禁柔声说:老公。
宋笑笨嘴拙舌地说:丹凤,你今晚真漂亮。说完好像就被自己的甜言蜜语糇住了,连连咳嗽了几声。难得王丹凤也并没有嫌恶地看着自己。
她那天晚上特别温顺如水。那也是他们婚后难得的一个好时光。
转眼就到了宋笑的三十大寿,却眼看着就要在冷战中度过了。宋笑试着和王丹凤搭了几次话,都没成功。比如宋笑说:今晚吃什么呢?王丹凤只装没听见。临了晚饭端上一盆宋笑最不爱吃的莴苣来。她也不洗他的衣服,单把自己和苗苗的衣服拣出来洗了。他的衣服被扔在一边的凳子上堆积如山,没衣服穿了只好自己洗了一缸。去阳台晾晒时正巧遇到王丹凤从阳台取衣服回来,他讨好地对她一笑,她垂眼没理他。
苗苗也渐渐觉出了气氛的不对劲,回家沉默寡言了不少。王丹凤逗她“唱一个世上只有妈妈好”,小姑娘把一首奶声奶气的歌唱得有气无力。
宋笑没事还是很喜欢呆在落地窗前望远方。那是一个家里面最让他感觉舒服的所在,甚至比卧室更能让他的身心放松。窗外的风景并不美妙,只是一片光秃秃的水泥高架桥,还不断有闪着车灯的汽车呼啸而过。再有三天宋笑就满三十整了,此时他心里充满了不可言喻的感伤。
一只小手怯生生从后面搭上他肩膀。他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苗苗。
爸爸。
嗯。
爸爸是不是生妈妈气了?
没有。
那妈妈是不是生爸爸的气了?
也没有。
那爸爸为什么不进房睡觉?
嗯?
宋笑直觉这样的问题小孩子问不出来,回头一看,王丹凤似笑非笑地站在卧室门口。再看一眼墙,墙上的钟原来已经快12点了。
他站起身,抱着苗苗回她的小房间。
夫妻俩这就算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