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姝的丧事刚一办完,来俊臣便迫不及待的把段简的妾接到了家中。和上次娶王姝一样,来俊臣依旧假传圣旨,说是皇上的命令。那段简虽知有诈,但因不敢得罪来俊臣,所以只能是哑巴吃黄连了。
与王姝的端庄秀美不同,段简的这个妾妖冶狐媚,巧言令色,把来俊臣迷得神魂颠倒,因此他便更是将王姝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边来俊臣颠龙倒凤,那边卫遂忠却坐立不宁。
卫遂忠觉得,他是导致王姝自缢的罪魁祸首,一向睚眦必报的来俊臣必定会对他采取行动。
但是,若干天过去了,来俊臣那边居然悄然无声。而且,有一天,来俊臣进推事院大门迎面碰到卫遂忠的时候居然还朝他笑了笑。这笑让卫遂忠感到异常的恐怖。他不禁想起,六年前(天授二年,公元691年),来俊臣审周兴的那段旧事。
周兴也是武明空手下的一员酷吏,与来俊臣私交甚好。有一次,周兴被人密告伙同丘神勣谋反,武明空便派来俊臣去审理这宗案件。
于是,那日,来俊臣故意请来周兴,两人饮酒聊天,好不畅快。酒至半酣,来俊臣装出满脸愁容,对周兴说:“唉,最近审问犯人老是没有结果,请教老兄,不知可有什么新绝招?”
周兴一向对刑具很有研究,便很得意地说:“我最近刚刚发明了一种新方法,不怕犯人不招。”
来俊臣好奇的问:“哦?什么新方法?”
周兴道:“用一个大瓮,四周堆满烧红的炭火,再把犯人放进去。再顽固不化的人,也受不了这个滋味。”
来俊臣听了,便吩咐手下人抬来一个大瓮,照着刚才周兴所说的方法,用炭火把大瓮烧得通红。而后,来俊臣突然站起来,把脸一沉,对周兴说:“有人告你谋反,皇上命我来审问你,如果你不老老实实供认的话,那我只好请你进这个大瓮了!”
周兴听了惊恐失色,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只好俯首认罪。
当时,卫遂忠已经在来俊臣的手下办差了,并亲眼目睹了来俊臣审周兴的全过程。来俊臣在接到审查周兴的任务后未向对方透露半点儿消息,至饮酒时还若无事人一般的谈笑风生,直至大瓮抬来并被炭火烧得通红后,他才骤然变色,其翻脸的速度真的比翻书还快。所以,卫遂忠总觉得,来俊臣这笑很是蹊跷,似乎蕴含着巨大的阴谋。
卫遂忠越想越怕,最终,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倒不如反戈一击。于是,他壮着胆子敲开了魏王府的大门。
魏王武承嗣这几天有些郁闷。本来,他以为,这一次可以一举灭掉皇嗣李旦,却不料最后竟然不了了之了。他心里不禁有些埋怨来俊臣。
你这个白痴,你会审案子么?你若是够聪明的话,就该把人都运到你的推事院后再审。到那里,血流成河都没人管你。可是,皇宫不一样啊。皇宫,那是皇上的地盘,你的一举一动都在皇上的监控中。在皇宫里审案,尤其审的又是皇嗣的案子,你本该慎之又慎,怎么连犯人的身上藏着刀都没发现?宫中血案!皇上能不去看吗?皇上去了,看到自己的小儿子被人这么挤兑,能不心软吗?皇上心软了,事情也就泡汤了。我苦苦经营了十几年,就是为了等待取皇嗣而代之的这一天,可是,这么好的一次机会,居然被你给糟蹋了。唉,你这个笨蛋、白痴、傻瓜……!
武承嗣正在那里愤恨着,突然下人来报,卫遂忠来见。
武承嗣心下疑惑,卫遂忠是来俊臣的手下,平素与我并无直接的往来,今日怎么突然跑到我这里来了?他想,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便道:“让他进来吧。”
不一会儿,卫遂忠便低头哈腰的走进来,毕恭毕敬的给武承嗣行了礼。
武承嗣慢条斯理的品了口茶,而后斜着眼瞟了卫遂忠一下,说道:“你来我这里,有何事啊?”
卫遂忠忙轻声道:“小的有机密事禀告王爷,请王爷屏退左右。”
武承嗣稍愣了一下,而后急忙令左右退下,只留了个心腹在身边。
卫遂忠见人都散去了,这才压低了声音道:“王爷,小的今天冒死前来,就是想告诉您,您将大祸临头了。”
武承嗣一惊,忙问:“此话怎讲?”
卫遂忠道:“王爷您也知道,这几年不似前些年,可以拿到我们推事院去审的案子已经少之又少了。可是,皇上养我们,不是让我们闲呆着的。所以,来俊臣来大人想了一个办法,在推事院的后院用一丈多高的石墙围出了一个一百步长(约166米)二十步宽的密院。这密院的最里端摆放着许多块大石头,每块大石头的上面都写着朝廷官员们的名字。每当无案可审的时候,来大人便会带着我们这几个亲信跑到这密院之中。来大人立于远处,以这些写有官员姓名的大石头为靶子,拿小石子去砸它们。我们这几个亲信则分立于这些‘靶子’的两旁,瞪大了眼睛一丝不苟的盯着,看来大人投出的小石子砸中了哪块石头,便急忙将那石头上的名字记录下来。来大人砸中了谁便会拿谁开刀。王爷,您想啊,这小石子可是不长眼睛的。”
关于此事,武承嗣是早有耳闻的。不过,他一直觉得,他是堂堂的魏王,皇上的亲侄子,来俊臣绝不会笨到拿自己当靶子的。所以,对于来俊臣的这种行为,武承嗣非但不愤慨,反而还有些艳羡——你瞧人家来俊臣,一朝权在手,想整谁就整谁,岂不爽哉!
可是,卫遂忠下面的话却让武承嗣再也爽不起来了。只听卫遂忠道:“昨天,小的又陪来大人去砸了一次靶子。王爷,您猜,这次砸到的是谁?”
“是谁?”武承嗣急忙问。
卫遂忠却摇头叹息而不答。
武承嗣想起卫遂忠刚才说的那句“大祸临头”的话,惊恐道:“莫非是我?”
卫遂忠点头道:“是啊,王爷您猜得不错。”
武承嗣万万没有想到,来俊臣这只疯狗竟然咬到自己的头上来了。可是,仔细想想,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象来俊臣这种变态杀人狂,除了皇上,他谁不敢咬?而且,武承嗣深知,他的皇上姑妈素来多疑,来俊臣若是给他罗织个造反的罪名,保不齐他的皇上姑妈就信了。到那时,自己可就栽了,别说是取皇嗣而代之了,就连自己的小命也难保了。此事可是非比寻常,不能迟疑,一定要赶在来俊臣行动之前把他干掉。
想到这里,武承嗣霍的站起来,走到卫遂忠的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道:“昨日有人送了我两车金银宝器,我这就差人把东西送到你家去。”
卫遂忠大喜,连忙点头称谢。
武承嗣又道:“这些都不算什么。倘若这次我能躲过这场大祸,将来肯定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多谢王爷栽培。”
武承嗣叮嘱道:“你去吧,要记得保守秘密。”
卫遂忠忙道:“请王爷放心,就算是借小的八十个胆儿,小的也绝不敢说出半个字去。”说完,卫遂忠便告辞而去。
卫遂忠前脚一走,武承嗣便立即差人去请武三思和太平公主。待武三思和太平公主都到齐了,武承嗣表情沉重的对他二人道:“我刚刚得到一个可靠的情报,昨日,来俊臣又拿小石子去砸‘靶子’了。这次他砸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咱们三个和皇嗣。”
来俊臣是皇上的宠臣,武承嗣怕单凭他的一己之力难以搬倒对方,于是决定把武三思、太平公主以及李旦都拉进来。他故意没有说出情报的来源,就是怕他们再去追问卫遂忠相关的细节。
这些年来,在姑母武明空的关照下,武三思的官一直做得顺风顺水,没人敢招惹他。此刻,他听说武明空跟前的大红人来俊臣居然要陷害他,紧张地问:“他……他想告咱们什么?”由于太过紧张,他居然有些结巴。
太平公主见武三思如此的惊慌失措,轻蔑地想,单看你这器宇轩昂的样子倒还有些王者风范,可怎么一遇到点儿事就吓成这样了呢?真真是苗而不秀,秀而不实!
武承嗣道:“告咱们四人与南、北衙同反。”(南衙指中央百官和首都卫军,北衙指北门禁军。)
“我的妈呀!”武三思惊得好悬没从椅子上溜下来。
太平公主脸一沉,说道:“来俊臣这小子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他这一告岂不是把文武百官都告进去了。”
武承嗣没有说话,而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让文武百官都以为他们成了来俊臣的靶子,这样才能把大家都拉拢到一起,共同打击来俊臣这个混蛋。
武三思紧张道:“那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太平公主道:“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一次,咱们一定要抢在他前面告他。”
“告他什么?”武三思一边擦着额头上惊出的冷汗,一边问道。
太平公主心里话说,你平时的鬼点子不是挺多的吗?祸到临头,正需要你出谋划策的时候,你居然吓得连一个屁都放不出来了。
太平公主想要损损他,因此故作惊讶地说道:“哎呀,王爷,你怎么出了这许多汗?”然后又转头对武承嗣道:“大哥,都进伏天了,您这屋子里也该多摆几盘冰块,瞧把您兄弟给热的。”
此刻,武三思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连忙顺杆爬道:“是啊,是啊,这屋子太热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很是夸张的以手掌做蒲扇扇了几扇。太平公主看在眼中,想笑,于是急忙低头喝茶,算是把那笑给忍住了。
武承嗣此刻正一脑门子的官司,没心思去理会这些小事。虽然他觉得这屋里已然摆放了十几盘冰块,根本就不热了,但还是急忙召唤下人道:“快,再去冰窖里取五盘冰来。”
待下人领命而去后,武承嗣又道:“按说,来俊臣的罪行不少。第一宗罪就是肆意陷害大臣。不过,若是单告他这一条,恐怕很难将他告倒。更何况,有一些案件的查办还是姑姑授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