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陵王回朝的消息在朝野中引起了海啸般的震荡。震荡最大者当属武承嗣。武承嗣营求太子之位多年,毫无进展不说,现在居然还半路杀回个庐陵王来,令他好生气闷。虽然,皇上的制书上只是说将庐陵王召回来治病,并没有说要立他为太子,但是,现在可正是立太子的敏感时期啊,皇上偏偏选择这个时间段把庐陵王召回来,并且还命令百官往迎,为庐陵王的归来举办盛大的恭迎盛典。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已经起了立庐陵王为太子的念头。
武承嗣本来就有个胸痹的毛病(按现在的话说就是冠心病心绞痛),以前倒也不常犯,一年半载的也就犯个一两回吧。可是,就是这偶尔的一两次却断送了他与太平公主的大好姻缘。
话说,那是太后武明空执政的垂拱四年(公元688年),太平公主的前夫薛绍被诬告与唐宗室琅琊王李冲通谋反对武明空,杖一百,饿死于狱中。而后,武明空便想在改“唐”为“周”之前将自己钟爱的小女儿太平许配给武家的接班人武承嗣。这对太平这个李唐的公主来说,也是一种保护。
当时,虽然太平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但二十四岁的她依旧靓丽动人、风姿卓越。而武承嗣呢?身形瘦小干枯,面色苍白少华,毫无阳刚之气不说,更让太平不能容忍的是,才刚过而立之年的他脸上的皱纹居然就宛如刀刻。自从得知母亲要将自己许配给武承嗣后,太平每次见了他都觉得恶心欲呕。而且,武承嗣离政治中心太近了。这样的人有可能大贵大富,也有可能万劫不复。太平可不想让自己的第二任丈夫再重蹈第一任丈夫的覆辙。但是,没办法,这是母亲给她选定的政治婚姻,她不能违抗。
可是,谁承想,就在婚礼筹备的阶段,武承嗣突然病了,而且还是在朝堂之上犯的病——突然捂着胸口跌倒在地,面色苍白,大汗淋漓。虽然经御医诊治后武承嗣没过多久便恢复如常了,但是太平公主还是趁此机会以武承嗣身体羸弱为由向母亲提出退婚的请求。武明空心疼女儿,也不想女儿再做一次寡妇,于是也便同意了。
一年多以后,在武明空正式登基的两个月前,太平公主嫁给了外表英俊潇洒、性格谨慎谦退的武攸暨。为此事,武承嗣郁闷了很久。他是女皇同父异母的哥哥武元爽的儿子,是女皇的亲侄子,是袭了女皇父亲武士彟爵位的人,是将来最有可能的皇位继承人之一。而武攸暨是谁?不过是女皇的伯父武士让的孙子。就血缘来说,比他和女皇的关系远多了。而且,武攸暨当时不过是个右卫中郎将,正四品下的官,哪比得了自己,做了宰相不说,而且还为女皇的登基立下了汗马功劳。如果不是那次在朝堂之上不合时宜的犯病……唉!武承嗣每次想到这里都不免要长叹一声。那太平公主可是姑姑最最钟爱的女儿呀,倘若当初自己娶了她,说不定,姑姑早就把太子之位给了自己了,哪至于等到现在,等到庐陵王李显回来和自己抢位子。
自从得知庐陵王回朝的消息之后,武承嗣便总感觉胸口憋闷不舒,于是,在百官恭迎庐陵王的这一天,武承嗣便索性称病不出了。
恭迎庐陵王回朝的盛典并没有因武承嗣的缺席而受到半点影响。那天,文武百官按规定准时来到龙门石像驿,百姓们更是倾城而出,把小小的驿站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样的大热闹沈南自然不想错过。在武明空发下迎李显回朝的制书的当天,沈南便主动向武明空申请要做李显的随行御医,这样一来他便可以与李显一起去感受这一改变武周和李唐前途命运的伟大的历史时刻了。
当时,武明空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并且说道:“到时候,你可比其他大臣早半个时辰到显儿那里给他诊治诊治。显儿最是个沉不住气的,他心里兴奋,前一夜必定睡不好觉,说不定又要犯那个头晕的毛病了。”
“真是知子莫若母啊!”沈南笑道,“不过,我想更早一点到。”
“哦?为什么?”
沈南道:“早在CHINA国的时候,我就听说,大帝(唐高宗)曾命工匠在龙门的西山上开凿了一尊卢舍那大佛,十分的高大壮丽。我很想去见识一下。”
其实,沈南曾经去过龙门石窟,也曾专门拜访过卢舍那大佛。那是沈南21岁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在上大学,而且刚和钱蓓蓓交往了半年,正处在浓情蜜意的阶段。而那次的洛阳之行也是他们第一次单独的旅行。那晚,在洛阳城的某个小旅店里,钱蓓蓓成了他的女人。那时候,他曾暗下决心,既然要了她,就不能辜负她,要一生一世的保护她、照顾她。可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他的女人会离开他,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钱蓓蓓的背叛给沈南带来的不仅仅是感情的创伤,更是自信心的毁灭。有那么一段时间,沈南觉得自己一无是处,既没有高人一筹的情商,又没有鹤立鸡群的智商。自己的工作,美其名曰‘销售’,但其实不过是个卖药的。从本质上讲,和那些在路边上摆摊卖大力丸的人没什么两样。
曾经,沈南的内心对钱蓓蓓存着千万分的感激。因为,在这个拼爹拼娘的时代里,钱蓓蓓却能不计个人得失的“屈尊”于自己这个没爹没娘没背景的穷小子。小时候,沈南常常听同村的一个老红军讲抗战的故事。那时候,这位红军爷爷的口头禅便是,红军以大无畏的精神如何如何。什么是“大无畏”?在沈南看来,钱蓓蓓肯嫁给自己,这便是“大无畏”
有一次,沈南无意中看到钱蓓蓓和一个同窗好友的聊天记录。对方说,他(指沈南)有什么好的?既没房又没车。钱蓓蓓回说,虽然没房没车,但也没爹没娘啊(据说,有车有房,没爹没娘,是现代女性择偶的新标准)。
当时,看了这段聊天记录,沈南的心中真是五味杂陈。沈南知道,钱蓓蓓这是在挖空了心思的在好友面前为他辩护。他觉得很感动。但是,与此同时,他又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好”就只剩下了这一条——没爹没娘。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多可悲!
最终,钱蓓蓓还是没能将不怕牺牲的大无畏精神坚持到底。虽然很伤很痛,但是沈南并不打算恨她。沈南以为,人类可以走出弱肉强食的野蛮,却永远也走不出郎财女貌的姻缘,这是人性的必然,所以他不能去怪钱蓓蓓,要怪便只能怪自己一无所有。
是啊,一无所有。以前有钱蓓蓓在的时候,虽然没什么钱吧,但是沈南觉得生活还挺有奔头的。努力挣钱、攒钱、买房交首付、结婚、生娃、还贷款、看着娃一天天的长大……可是,自从钱蓓蓓走了以后,这些五彩的肥皂泡就都破碎了。
破碎了!爱情、事业、梦想、希望……一切的一切都破碎了,碎了一地的彷徨与迷茫。那段时间,沈南觉得,他就像是一头被蒙上眼睛拉磨的驴,在时光老人的皮鞭的抽打下机械的行进着却看不到前方,更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前方”究竟是什么样子。
若不是碰到了孟霞,那时的沈南说不定还始终在与温饱做抗争;若不是穿越至此,此刻的沈南说不定还在孟霞的温柔乡里昏睡呢。会吗?沈南也不确定。
沈南和钱蓓蓓对佛教及雕刻艺术都没有什么了解,当初他二人之所以要去龙门石窟不过是因为它是个著名的景点罢了。不过,出发前的那晚,沈南还是临时抱佛脚的在网上浏览了一些有关龙门石窟的介绍。
沈南看到一篇博客上说,奉先寺的卢舍那大佛就是武则天的化身。当年负责雕凿卢舍那佛的那个石雕匠师在构思卢舍那佛容颜的时候可谓是大伤脑筋。某一天,他突的灵光一闪,决定以当时的皇后武则天为模特儿。但是,与此同时,沈南又在另一篇博客中看到了不同的说法。该作者认为,武则天虽以皇后身份捐钱赞助龙门石窟的建造,但当时的社会背景和文化氛围不会允许她充当造像原型。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争执倒勾起了沈南对这尊“争议佛”的些许好奇。
沈南永远也忘不了当他望见卢舍那大佛时的那种感觉。
自沈南走进龙门石窟景区大门开始,一路上,他便一直在很愤青的痛斥着古代帝王的劳民伤财。不过,当他仰头望见卢舍那大佛的一瞬,他竟然不由自主的闭上了嘴巴。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沈南感觉,这大佛仿佛有一种魔力,能拂去朝拜者心中所有的污浊与尘埃,令人在一瞬间感受到空灵之美。
时隔七年,虽然沈南还能清楚的记得卢舍那大佛带给他的那种心灵震撼,但它具体的模样,他早已记不得了。它是不是真的是武则天的“翻版”?沈南很想知道答案。于是,这一刻,他对武明空道:“而且,我还听说,那卢舍那大佛是按照皇上您的形象建造的,这是不是真的啊?”
武明空故作神秘的一笑道:“你去看看吧,看看就知道了。”
沈南心中暗道,切,你可真会卖关子。不过,不告诉我也没关系,反正过几天我就能见到它了。眼见为实嘛。等有朝一日我回到现代,我也要写一篇博客,专门披露卢舍那大佛与武则天的关系。以我自己的亲眼所见,写一篇最具权威性的博客,一定!
这日一早,天刚蒙蒙亮,沈南便独自一人骑着一匹快马,奔向了龙门[1]。
龙门位于洛阳南郊13公里处。此处的山系熊耳山支脉,它没有华山的险峻,也没有峨眉的秀丽,更没有泰山的雄浑。但是,它也并非一无是处。只有区区263米高的它最最与众不同的便是它的——残缺——东西两山(东山又名香山,西山又称龙门山)之间竟有一缺口,引得滔滔伊水从中奔泻而出,远望犹如一座天然的门阙,所以古称“伊阙”韦应物有诗云:“凿山导伊流,中断若天辟。都门遥相望,佳气生朝夕。”
沈南来到龙门山山脚下的时候,天已大亮。又赶上,现在正是春光明媚之时,沈南一眼望去,真的是山清水秀,景色宜人。他不由得咏道:“龙门翠黛眉相对,伊水黄金线一条[2]。”
这里平素就有士兵把守,今天又是恭迎庐陵王回朝的大喜日子,守卫又比平时多了一倍。此刻,两名士兵骑着马迎了过来。他们见沈南穿着六品官服,便于马上施了礼,而后客客气气但又不容争辩的说道:“大人,这里是皇家禁地,没有通行证一律不得入内。”
沈南闻言急忙把武明空特别发给他的通行证递了过去。那两名士兵很是诧异,因为平素那些达官贵人们来此举行祭礼时都是成群结队而来的,像沈南这样单骑而来的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于是,他二人翻过来掉过去的仔仔细细的审查了那张通行证良久,见实在找不出什么破绽来,这才把通行证交还给沈南,说道:“沈大人,请!”
沈南问:“卢舍那大佛在哪边?”
其中一个士兵向南一指,回道:“往南走,就在半山腰上。”
鉴于时间紧迫,沈南也无心详看他处,骑着马直奔卢舍那大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