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长贵高出我大半个头,见我没有做声,他弯腰将摔倒在地上的自行车扶了起来,“你继父对你们都还好吧?我记得你有个弟弟,现在该上中学了吧?”赫长贵扶着自行车的把手问了我一句。
“嗯,今年在县城里上初一。”我应声回到,抬起头,眼里的阴霾散开了一些。“赫老师这是回家去看母亲吗?”
我知道赫长贵的母亲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作为家里的独子,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回来陪陪母亲。
“是的,回家去看看。你呢?回家吗?要不……我带你一程?”赫长贵的家住在村的另一头,和李老三的住处在一个方向。
“不……不呢……”我忙摆手推辞,眼眸再次低下来。
赫长贵起身蹬上自行车,他看我的眼神,似乎变了几分。“我听说你嫁人啦?”赫长贵小声的问了一句。
我的头就更低了几分,仿佛是被人戳痛了伤疤一样。两只手交叉在身前,却是使劲儿的拧着另一只手的指头。
“李老三把我输给了孟家……”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那种压抑在心底的委屈,再一次爆发出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当着赫长贵的面将这话说出来,我更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坚强的我,会在赫长贵面前落下泪那。
他重重的叹了口气,那声音无比清晰的落入到我的心里。
“也真是委屈了你……”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同情。
我们谁也没有做声,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止了一般。直到孟老头担着两桶水从远处走近。
“这不是赫老师吗?您这是回来看望母亲呀!”孟老头热情地跟赫长贵打招呼,眼眸却带着一丝好奇看向了我,我的眼圈还是红红的,分明有哭过的痕迹。
“孟叔叔好啊!刚碰到了秀珍,跟她聊起以前上学的事情,家树好福气啊!”赫长贵和孟老头寒暄着,我伸手擦过眼角的泪水,转过身背着孟老头。
“你和家树是同学,又是秀珍的老师,有时间来家里坐坐啊!上次都忘了请你过来喝喜酒,等家树回来,一定补上。”
他们两个人也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赫长贵蹬上自行车就走了,我没有理睬孟老头,径直就往前走,身后却传来孟老头一声重重的叹息。
我病倒了。
人说病来如山倒,我一直觉得自己强壮,但一连几日都觉得头昏脑涨,浑身烫得如同火一般。我没有声张,也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躺在床上硬撑着。
“秀珍,你在家吗?”孟老头连着好几天天没有见我从房间里出来,他偶尔会在门口敲几声,但我病得实在是厉害,干脆装聋懒得搭理他。
后来他发现我白天关着门,晚上也不开灯,估摸着我是回了娘家,索性也就不敲门了。第三天晌午的时候,他又不停地敲门,我身子虚弱到极致,连喘气的力气都快没了。
我只隐隐约约听到门被人撞开的声音,而后发生什么,我就不知道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就见我妈坐在我的床边,熬红了双眼。
“秀珍啊,你咋要作践自己呢?都病成这样了,也不跟妈说一声,幸亏你公公发现了,要不然你这条命……”
我妈说着,泪水就顺着眼角滑落。长这么大,我最怕看见我妈的眼泪了。我想要伸手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她却一把攥住我的手。
“秀珍福大命大,上天会保佑她的。”孟老头也站在床边,腆着那张脸说道。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虽然救了我,我却一点都不感激他。
我只是不做声,他站了一会儿,又主动起身去厨房做饭。我妈见我神色好了几分,就开始跟我唠家常。
“当初我怕你嫁到孟家受委屈,这算是我多虑了。你这公公待人不错,嫁到孟家也算是你的福气。”我妈忍不住对孟老头不停的夸赞。
我知道孟老头对我不错,可这就能够让我忘记他和李老三那些龌龊的勾当吗?
“秀珍啊,你性子倔强,妈知道你心里委屈。可你想想妈这一辈子,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我妈说着,眼圈都红了。
她嫁给我亲爸前后整十年,我那亲爸也是老实巴交的人,对我们娘仨还不错,但他命薄,三十刚出头就早早去世了。
我妈一个人撑不起这个家,后来有媒婆过来介绍,我妈就带着我和弟弟嫁给了李老三。这些年,我妈倒是一直隐忍过日子,可李老三根本就不是个东西,好吃懒做也就算了,喝了酒发起脾气来还要对我妈拳打脚踢的。
“妈,您甭说了,我心里知道。”我伸手将我妈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攥在手心里,想说的话,千言万语都在心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孟老头照例端着两大碗面条过来,我看到面条里埋着荷包蛋。
“亲家母,你也吃一碗。”孟老头将一碗递给我妈,另一碗递给我。我妈连忙起身,赶紧推辞。
“亲家公,你这是客气了。秀珍病了全靠你在照顾。我还得回家给那挨千刀的做饭,就不在这里吃饭了。”
“吃了再走吧!面条都煮好了。”孟老头不怎么会说话,但他眼巴巴的看着我妈,我知道他是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那一刻,我的心里涌动着一丝说不出的心情。
但我清楚我妈的性格,她决定了要走,那么任何人都挽留不住。所以,无论孟老头怎么挽留她,她还是走了。
孟老头又低垂着头走进屋,见我将面条放在旁边并没有吃。“秀珍,你病了得多吃点东西,我去给你熬药。”孟老头说着,又佝偻着背走了出去。
不知道为啥,我就是觉得心里酸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