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孟老头没有回来。我一直悬在胸口的石头算是落了地，昌平大爷的丧事办的冷冷清清的，景轩虽然将丧事都承包出去了，可来吊丧的人也没有几个。
毕竟，这事儿来的蹊跷，昌平大爷的灵场又是设在孟家的院子里，我掩上房门，听到外面时而传来锣鼓声，时而传来景轩的哭声，只觉得昌平大爷死的有些可惜了。
后半夜的时候，外面撑场子的人都熬不住了，一个个寻着机会走了。景轩虽然悲伤，但是一个人苦守在这里也是没有意义的。
“走吧，先回去睡一觉。”我听闻到景轩媳妇儿的声音，她的嗓门一向很大，那会儿在外面吆五喝六的闹腾了好一阵。
我原本以为景轩在这种情况下，是绝对不会跟着他媳妇儿离开的，然而我高估了他。等到外面安静下来的时候，我从房间里走出来，灵场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昌平大爷那张黑白的照片。
他的笑容凝固住了，睿智的眼眸仿佛是看穿了世俗间的纷纷扰扰。我想，今天这一幕，或许昌平大爷已经预料到了吧？
我在他的灵堂前跪下，为他磕了三个响头，算是送了他一程。院子里灯火通明，唯独没有人为他守孝，其实我想着，也觉得心痛。
天色就这样渐渐的亮了，我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起身又进了屋。丧乐队的一班人马回来了，见到景轩和他媳妇儿都走了，一个个也是目瞪口呆。
“昌平大爷这个儿子，还真是铁石心肠啊！昌平大爷马上就要入土了，他在这里守孝都守不住！”
我听到人群中有人愤愤不平的说道，可是这毕竟是他们家的私事，拿出来说是不好的。紧接着，我就听到了一个压低了声音。
“算了，还是不要说了，昌平大爷到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不是坑孟家吗？”
外面的人，恐怕以为我已经睡着了吧，他们不知道自己说出的每句话都被我听的真真切切的。
“哎，家树媳妇儿也真是可怜，碰上这样一家子人。你说她平日里都不怎么喜欢和村里的人来往，怎么可能扯上这样的闲话？”
听闻到有人肯相信我的无辜，其实我内心是感到一些欣慰的。但随即，就有人提出了反驳意见。
“女人嘛，说说闲话有什么大不了的。侯灿媳妇儿现在还生死未卜呢，昌平大爷可是已经先走一步了。这要是再闹出人命来……我看这村里是不得安宁了。”
听到这番话，我心底就觉得更加的沉重了。我无意搬弄是非，但是却有人不肯放过我。此时想来，我也觉得有些悲哀了。
后来，我就听到景轩媳妇儿的声音，她照旧是将所有的人都训斥了一顿，然而自始至终，景轩都默不作声。
我不知道他是害怕这个女人，所以才选择沉默，还是因为他从内心里其实认可这个女人的做法，所以才选择什么也不说。
天越来越亮了，灵场里还是那样冷冷清清的。景轩媳妇儿就有些耐不住寂寞了，虽然整个丧事都已经承包出去了，可她还是要指手画脚的在中间掺和个不停。
吃过早饭，村长出现在这里。我想所有人中，恐怕只有他是最为难的。他背着手进来，看到院子里昌平大爷的遗像，脸色就阴沉了几分。
“你们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些？”村长忍不住说了景轩几句，他毕竟是个男人，也发现自己这样做，其实村里有很多人是存有想法的。所以村长这么说的时候，他地垂下脑袋了。
景轩没有开口，他的女人却忍不住了，“崔叔，您说这话就不对了，这怎么就是过分了？我爸是因为杨秀珍一句话而死的，现在人死了我又没有找她不依，何况说在这里摆灵场也是她的主意。”
村长不住的叹气，“景轩，你就是这么孝敬你爸爸的吗？都说落叶归根，就算是你爸爸就这样走了，但也不能让他回不了家吧？你女人要胡闹，你就什么都由着她？你好歹也是个男人，怎么就这么没出息？”
村长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就教训景轩，他知道若是和景轩的媳妇儿继续纠缠下去，那个女人定然是说个没完没了。
“我怎么胡闹了，我哪里就是胡闹了，我这是为了景轩好！”那女人还是理直气壮的闹个不停，村长看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而景轩竟然一声不吭，蹙着眉头好似烦恼不堪一样。
“这是杨秀珍造的孽，自然是要她来还。这件事情，可没那么简单。”景轩的媳妇儿冷哼一声之后，再次重复了这一句。
我自然知道她不是个善茬，可是现在我能怎么做呢？我不能和她大吵大闹，我也不能强行将昌平大爷的遗像从院子里搬出去。
我正准备从房间里出去的时候，却听闻到了赫长贵的声音。“秀珍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别人说几句闲言碎语，随便给她扣个帽子，你们也就跟着附和吗？昌平大爷生前的时候就没有怀疑过秀珍，他刚刚过世，你们这是要忤逆他的意思吗？”
赫长贵欣长的身形站在院门口，他架着一副眼镜，遮住了那只瞎掉的眼睛。如果说之前的赫长贵给我的感觉是温暖，那么这一刻，他让我感受到了来自男人身上的气魄。
我从房里出来，就见他朝我点了点头，“景轩，你比我长几岁，什么是孝，你应该比我更懂。昌平大爷一辈子不容易，现在他走了，你觉得这是他想看到的吗？”
赫长贵的问话，让景轩再次底下了头，我想相信他心里一定不好过。这两天来，有无数人否定了他的决定，就算是他当时冲动的对我动了手，还误认为我就是罪魁祸首，我相信他此时心底的信念一定动摇了。
“哼，你相信她？你是她什么人？”景轩的媳妇儿并没有见过赫长贵，对于他的突然出现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