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骗人!韩锐盟又骗人!
百卉香精哪里香得很恶心了?它淡雅清新得令人爱不释手,韩锐盟是嗅觉不灵,还是故意吓唬她?
他实在很无聊、很讨人厌耶!
抱怨着,裙儿却掩不住欣喜,她满意地嗅着身上淡淡的香泽,真高兴自己又是个活色生“香”的美少女了。
大摇大摆地走在廊上,重获自由的心情可快乐得很。自从韩锐盟咻地把她从寻春院带出来,就马上带她到升远客栈,要人给她购衣、备水。
她边泡香香的澡时,边偷偷地想,这家伙是不是所谓的刀子嘴、豆腐心?
无疑地,他已经消除了一些些裙儿的敌意。
把玩着发尾,信步来到天字一号房,她用力地叩了叩:“我来报到啦!”
“进来。”门内低暗的嗓音道着宣客令。
好像很傲慢的样子!裙儿吐了吐舌头,拍门而入。
馨香尽展,眼前的可人儿让韩锐盟眼睛一亮。想不到这只小蝌蚪褪除了泥尘,竟会绽现出美玉般的光华。颊侧红扑扑,黑眼珠圆溜溜,她像个娃娃,巧手匠心的天神特别打造的俏娃娃。
注意到一时脱了缰的心,他眉目轻敛,收住了情绪。
“你叫什么名字?”闹了大半天,他连这小蝌蚪的名儿都还不知道。
“裙儿。”看在他对她还可以的分上,她慷慨地闺名大放送,“罗裙儿。”
挺随便也挺怪的名字:“想吃东西吗?”
她低头摸摸肚子,果然有点饿了。
“吃什么?”不放过任何揶揄她的机会,他道,“黄鱼水饺?鲜鲍烩饭?”
她拒绝被人有意或无意地调侃:“清粥小菜就好。”
中午的饭菜好是好,但又是鱼又是肉的,狂吃一顿,胃袋都要闹意见了,不吃点清淡的粥食慰抚一下怎么行?
一阵张罗,小二很快地端上夜宵,气氛一片宁静。
饶是裙儿神经线如此之大条的小蝌蚪,也可以感觉到一丝奇妙——
他们今天才在街头认识。
认识的时候,气氛可谈不上融洽,还暗中较劲较得你吐血、我捶心肝。
她差点被韩锐盟气个半死,看来他也不胜其扰。
然后,星星出来了、月亮出来了,他们居然和和气气地同桌共食。
命运的安排真是奇妙!
“呃。”盘底朝天后,她满意地咋咋舌,“吃得真饱。”
“有力气了?”韩锐盟慢条斯理地放下碗碟,“那好,开始吧!”
“开始什么?”裙儿心里打了个突。
夜儿都深了呢,这只会是一天的“结束”。他想“开始”什么?
不会是因为今天在醉迷楼里丢下一袋钱,就要她今晚侍寝吧?
她想过,要是遇到这种事,是要以死护卫清白的。可是现在肚子填饱饱、眼皮又重重的,她只觉得人生希望无穷,叫她怎么舍得咬舌自尽?
书上头有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生命与贞操,真叫人为难啊。
她那些因为所以、然后如此的沙盘推演,在小小的脸蛋上表露无遗。
“放心,我对一把骨头没兴趣。”他懒洋洋,一副轻蔑她天生丽质的模样。
她圆圆的黑眸眯起,是发脾气前的征兆:“一把骨头?”
“我曾经以为你胸怀波澜,还有过一丝丝兴趣。”他遗憾地摇摇头,“谁知道三锭金元宝掉了之后,你的‘波澜’就变成‘涟漪’了,原来那都是‘撑’出来的。”
他摇头叹气的模样,像有无限同情与唏嘘。
“反正我也不屑让你感兴趣!”她气炸了,他好无礼!
“是吗?闲话到此结束。”韩锐盟慵懒的神情一敛,锐芒尽现,“开始检讨。”
咦?他这肃穆的模样,好像老夫子,让她想上前去,帮他推猪鼻子。
“要检讨什么?”无意中的撒娇,使她的话变得软乎乎,“敢情你还遵守‘吾日三省吾身’的老规矩?”
虽然韩锐盟优闲适意,一旦他认真起来,悍然的神色却是凛不可犯。
“过来说清楚,对于今天所发生的事,你有什么感想?”森森寒眸盯着她,早就打定主意,小蝌蚪不教学不了乖。
“感想?”裙儿歪着头,很困惑。
冷厉地睇着她,韩锐盟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为她耗去一天的时间。
要事在身、分秒必争,原本他只打算在醉迷楼里略作歇息,便要继续上路,却没想到会在门口遇上她。
这个小女人顽固的性子,令他印象太深刻。也不晓得她是打哪口水井游出来的小蝌蚪,全然不像眼下受足礼数束缚的女子,反而离谱得可以。
他是曾经看走了眼,以为她打肿脸充胖子,所以在她进入醉迷楼之前,千方百计想要阻止;但是她愈激愈不得了的个性,让他几乎不必思考,就决定给她一个教训。
她的遭遇奇情颇多,从来也没听说谁摔了跤、沾马粪还丢银两的,她算大江南北头一号的奇人异士,于是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是天神也想点化她的旨意。
他决定袖手旁观,非要吓得她好好学乖不可,直到她被带上寻春院拍卖,延宕到了最后一刻,才去救她。
不明白为什么,他从来不曾如此关心过一个小女人,但他们之间就像在冥冥中有着牵系,他忍不住就是想管她一管。
“我应该要有什么感想?”裙儿转不了弯的脑子,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是我正式来到江湖的第一天。”之前几乎都走在荒地,那不能算数,“要说感想嘛,那就是……江湖很热闹?”
“热闹?”气吸岔了道,韩锐盟差点因为不信有人脑子如此驽钝而暴咳。
“那……江湖很好玩?”她继续玩猜猜乐,乐天的性子早就把白天的事情收为记忆的一页,等着很老很老的时候再来翻阅。
“好玩?”幸而他内功精纯,不然一定吐血吐到死,“要不要再来一次?”
她在考虑,她真的歪着头在、考、虑!
韩锐盟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气定神闲困难无比。他向来万事不关心不动心,但一个无关无系的小女人,她的浆糊脑居然让他觉得快要窒息!
他把裙儿拎起来,眼神很严酷:“你不觉得,一个姑娘家带着大把钱财在外头行走,又一副阔气乡巴佬的样子,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觉得觉得。”在他的瞪视之下,裙儿什么罪都招认了。
“那你还不知收敛?”虎眼一瞪,气温骤降。
“刚闯江湖的人,难免会比较呆。”恶人无胆的她,谦逊无比地为自己开脱。
哎呀,别生气嘛!他的脸色好可怕哦。如果他是在发怒,那怒气未免也太冷了,别人家生气不是都发怒“火”吗?为何他独独是喷碎冰屑来冻她?
“此外,你的性子蹦蹦跳,禁不起三言两语。行走江湖,吃的亏绝对比你的浆糊脑想得到的还多。”
裙儿自认不太能明白韩锐盟复杂难言的大脑里的想法,所以格外仔细地撷取他话语中的讯息。
然后,她发现她所听到的是——“今天从头到尾,都是你故意激我的?”他恶劣的程度简直难以形容,裙儿气愤地瞪住他。
没错,就是他,那么丢脸都是他害的!她总算清楚了。
“你为什么那么容易被人激?”这就是他要裙儿明白的重点。
“那你干嘛要激我?”她觉得他实在莫名其妙,没事乱找碴。
“你个性使然,倒来怪我?”他难得有一回解救苍生的菩萨心肠,她还敢嫌?
“你明知道我个性这样,干嘛故意跟我过不去?”看吧,事情都是他惹来的。
韩锐盟陡然抖开扇子,用力挥去满头滋滋作响的热气。
再这么扯下去,真的会像鸡生蛋、蛋生鸡一样,没完又没了。
“难道你没有从中学到什么吗?”他忍着气。
如果这颗顽石冥顽不化,他会即刻启程,去追回被她耽误了的行程。
裙儿眨巴着双眼,原来他想表达的是“小故事,大启示”呀,唉,她总算懂了。
她努力地想了想:“我学到……原来寻春院里的楼梯,是那么中看不中用!”钱袋一扔就塌陷了,好逊!
象牙扇摇得更用力了。
算了,就当他没问,任她自生自灭好了。韩锐盟霍然起身。
“还有还有,我也知道你很帅唷。”裙儿笑得灿若春花,“在寻春院时,你从外头飞了进来,再带我飞了出去,比天女还利落,真像个英雄。”
韩锐盟的唇角隐约一扬,冷沉的眼神暖了几分。这么普普通通的赞美,居然奇异地让他浑身欢畅,情绪顿时好了一大半。
“而且,你还花了一千两,把我从寻春院里带走呢,呵呵!”真正让她热泪盈眶的是这个,他为她砸了大钱呢!她登时有种身为抢手货的自豪。
他若有似无的微笑,很快就变成嘴角的抽搐:“如果我告诉你,钱袋里装的是鹅卵石,你有什么感想?”
鹅卵石?“你开玩笑的吧?”她的神色很惊恐,不是怕被讨债追杀,而是讶异自己的身价,“其实那里面装的是金银珠宝、珍珠玛瑙,对吧?”
“不对。”他那一脸讨人厌的同情再度跑了出来。
“真的是石头?”她开始绝望,“你真的‘只’用石头买下我?”
“百分之百。”他强烈肯定。
“噢!我真不敢相信,我只值一袋石头。”裙儿握紧双拳,在房里气得团团转,“居然就一袋石头!”
她好歹是个黄花闺女,有朝一日嫁了人,是要坐八人大轿一路风光招摇去的,聘礼用的黄金珠宝、翡翠玛瑙都不知要充填几只箱柜、累死几个脚夫。在她想象中自己的身价如此之高,怎能忍受有人只用区区的一袋石头就将她搞定?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我付清了酒菜钱,当然不必替你赎身,那袋石头是做做样子用的。”他的解释也不知是善意或恶意,只是摇着象牙扇轻笑。
石头是做做样子用的?敢情是……她连石头都不值?
他可真敢说!也不想想,那袋“钱”燃起了她的虚荣心,还害她还陶醉了好久好久耶。呜,她可怜的少女芳心!“韩锐盟,你这个大混蛋,我讨厌死你啦!”气死她也!裙儿朝他一踢旋风腿,用力地转身跑开。
月儿当空照,小小的人影儿在廊檐下疾走着。
一根不知死活的长指,不停地跟在她身后,点点她的肩、戳戳她的背。
“别吵我!”她闷着头直直往前走。
韩锐盟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好耐性,或许是她方才的盛赞,使他跟着她不放。
“别惹我哦,我还在生气。”她寒着脸警告。
眼看着她就要撞进一扇紧闭的门扉里,他马上拎住她:“生气也别进去坏别人的好事,行吗?”
“什么好事?”她尖声怒叫,当场就让天字X号房里的暧昧喘息静止。
韩锐盟将她拎到小桥流水的庭院,让她坐在石椅上对着月亮发怒。
“居然一两也舍不得花,光一袋石头就想买我?”她念念不忘的,始终是这桩奇耻大辱。
看来,这回对她的女性自尊伤害实在太大了!
“停停停。”韩锐盟受够了,算他怕了她,“我发誓,如果有朝一日又发生类似情况,就拿真金白银去把你换回来。”这总行了吧?
“三千两?”她狮子大开口,自抬身价,惟恐这件事传遍天下,出阁的时候收不到聘金。
“就三千两。”在付出这笔款项之前,他会先腾出三十两买香油、抹脚底,一路溜滑到海南岛,规避责任。
“办不到的是乌龟。”口说无凭,罚咒为上。
“乌龟。”他喟然而叹。唉,当海南岛的龟大仙,也好过被她吐火舌。
点点头,缩回嘟翘的小嘴儿,裙儿总算满意了。
清风拂面吹,带来阵阵花香;万籁俱寂,只有彼此均匀的呼息声,感觉亲昵。
“你到底从哪里来?”蓦然地,韩锐盟打破沉默。
裙儿为什么与寻常女子如此不同?男女七岁不同席,各自开始按性别学习该有的言语与行径,她却像个只长身量的孩子,还保有亦男亦女的纯真。
裙儿立刻装傻:“我从一个小村子来的呀。”一听就知道很敷衍。
没办法,爹爹有交代,伏虎寨的身份太敏感——至于敏感些什么,她也不清楚——所以别随便透露底细让人知道。
她蓄意略之不提,韩锐盟尽收眼底。这只小蝌蚪现在才起了防备之心,真让人不知替她欣慰好,还是生气好。
然而,韩锐盟并非省油的灯;他想知道的事,从没有得不到手的。
“我一直在想——”清清喉咙,他起了个话头,打定主意要套她话。
“想什么?”裙儿小心翼翼地问。
“‘裙儿’这个名字实在很奇怪。”他露出个牲畜无害的完美笑容。
裙儿松了一口气:“这名字有意义的。”在他摆明不信地挑起眉时,裙儿又呆呆中了他的计,一股脑儿地抢着道,“我爹爹说,这名字缘自于他和我娘邂逅的那一天。”
“然后呢?”
“因为他被我娘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三两下就抱她到附近的屋舍,掀起了她的罗裙‘办事’,情急之下还撕毁了那件稀世绸缎缝制的罗裙。我娘哭哭啼啼、从此跟定了他,不过我爹心生愧疚,只好把两人合力打造的女儿取名‘罗裙儿’,当是赔一件新的罗裙给她喽。”裙儿自傲地说完。
呵呵,这故事够伟大吧,可不是人人的名字都有典故的。
听完,韩锐盟的脸登时黑了一半。
这……这根本是猪头三强行染指良家妇女的版本嘛!由此看来,她的爹极有可能出身于市井之中,所以作风如此粗野直率——
裙儿困惑地说:“我一直在想,到底要‘办’什么‘事’,得要掀起罗裙呢?”她歪着头,百思不解。
韩锐盟还算正常的半边脸,此时也黑得可比墨条了。这个——
“继续、继续。”他指挥着,“你还没有把名字的故事说完。”
她对********一无所知并不在讨论范围内,现在是他在探她的底细,不是在帮她上课。
再说,讲解“那种课”,他向来偏好在床 之间,兼而实习之……
“那时,我娘、大娘、三娘可哭死了,直说女儿家怎能叫如此粗俗的名字?”
当然了,哪个娘会把自己宝贵的初夜,以女儿闺名的方式表现出来?
想着想着,韩锐盟也没漏掉可用讯息:她爹娶了三房媳妇?看样子家底不差。
“可是爹不以为意,还很高兴地说,要是我再有个妹妹,就叫‘罗锅儿’。”裙儿得意地说道,“‘锅’是很重要的厨具,我的三个娘厨艺都很精湛,这名字算是把她们的优点和对女儿的期许一并包容进去了,所以在意义上也说得通。”
罗锅儿——天哪,绝倒!这对父女的命名能力还真不是普通的差。
“当晚可有趣了,大娘偷偷到佛堂烧香的时候,遇见了我娘,我娘又遇见了三娘,三个女人说什么也要求菩萨保佑,别让自己蹦出个儿子。”想到三个人在夜里撞成一团就好笑,“谁也不想自己的女儿叫‘锅儿’嘛。”
幸好,他们家还有几个想法稍微正常一点的人,真是幸好!
“为什么不到庙里烧香?”一般人家供不起一间佛堂。
韩锐盟愈来愈相信,裙儿出自宽裕之家;手头不宽裕的人,行事通常缩手绑脚,裙儿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顾虑。
瞧她嗓门大、脾气呛,要不是从小被伺候得好好儿的,怎么可能养出这等性子?
不过,话说回来了,有钱人家的小姐能四处乱跑,像她这么横行霸道吗?
到底她从哪里来?谜团愈来愈大了。
“我们寨……我们家附近没有庙嘛。”呼呼,差点说溜嘴了。
一个快如疾电的念头闪过韩锐盟的脑际,但还来不及捉住,便已消失:“你就一个人只身在外?”
“我爹说,闯荡江湖当然是要自己闯,要他陪就不算了。”裙儿低头把玩发丝,“再说,他也有我三个娘及整个寨……村落的人要照顾,分不开身。”
“村落?你爹是村长?”
“算是吧,总之他是头头,要管很多事、很多人。”
韩锐盟笑弧一弯,轻轻松松又截取另一个有用的讯息。
原来,这只小蝌蚪真的想挑战江湖生活,而且还拿到了她爹的同意令?她爹的胆子还真是大啊!
看着裙儿跃跃欲试的神情,韩锐盟当下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从今以后,她归他管!
翌日一早,裙儿就被韩锐盟的长腿一脚从床上踹起。
“起床!”他的起床令比将军令更威风。
“还好早耶。”裙儿抱着棉被,揉着惺忪睡眼,“叫我起来干嘛?”
太阳都晒屁股了,这叫还早?可见她的家人对她太过宽容,现在换他看管,小蝌蚪的日子没那么好过了!
扯掉棉被,踢她去梳洗用膳之后,韩锐盟好整以暇地品茗,悠然命令道:“去把我房里的衣物收一收,要上路了。”
去把“他”房里的衣物收一收?有没有搞错?
“叫小信子去吧。”她口吻之熟稔,俨然属于经常使唤别人帮她做这做那的小姐之流。
“现在那是你的工作。”好茶!韩锐盟怡然自得地嗅着芬芳茶香。
“关我什么事?”人说“当仁不让”,那她自认“不仁”,就可以把这差使“让”出去喽。
“小信子已经被我遣回去了。”他微微一笑,是打算使狡计的前兆。
可惜裙儿的资质驽钝,就算练上一辈子眼力,都不足以识穿他曲折复杂的心思。
“你打算开始自立自强啦?”她讥讽道。
“我没那么宏伟的志愿。”大掌轻昵地拍拍她的颊,他轻声诱哄,“我刚收了个现成的小奴仆,小信子再跟着我,迟早会变得英雄无用武之地。”
“什么?”裙儿为时已晚地大声尖叫,“你指的不会刚好就是我吧?”
“千万别受宠若惊!”韩锐盟的长指点住她的嫣唇,温柔而邪恶地摇头,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我知道,这是很多人求之不得的好差事。”
受宠若惊?求之不得?
他在发大头梦!裙儿一掌拍掉那令她脸红心跳的大手。逃啊、快逃!她可不愿留下来做牛做马!
可惜小脚儿都还没迈开,她就被韩锐盟拽回来。
“快动手。”他“和蔼可亲”地把锦袋交给她,拍拍她的肩,以示鼓励。
呜呜,她哪会侍候人?她让人侍候都怕来不及了!
她要叫雪鸽回去跟爹讨钱,把钱砸到韩锐盟的俊脸上,然后逃之夭夭。
可惜终不如愿。韩锐盟太坚持,她又没有跟他抗衡的力量。才抗议不了三两下!就换她就被他打包带走了——从头到尾,她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过。
“喂。”一路经过的仍是荒地,裙儿忍不住抗议道,“老兄,这风景我看腻了,可不可以换个方向走?”
“不行。”他铁律如山。
“为什么不行?”
“我有事,必须往那边去。”
“你有什么事?”
“抓贼。”
这个好!裙儿的双眸陡然一亮:“你是说,官兵捉强盗?”
“嗯。”这只小蝌蚪干嘛兴奋成那样?是想抓人、还是被人抓?
“你要抓谁呀?看你一个人出马!好像不是很神气。”她忙不迭地评论。因为韩锐盟常欺负她,所以她看他的标准就严苛多了。
不过事实上,他也不必派一大堆人来摆排场啦,光是他傲然矗立的模样就已经够威风了。裙儿偷偷地想,但不打算告诉他。
“抓贼用不着神气。”事关重大,况且是奉皇帝老舅之旨,自然是轻衣简从的好,“另一方面,我要访侠隐派。”侠隐派?
这名儿她似乎在哪听过,好像之前有谁曾经自鸣得意地说过这名儿。
“来来来,告诉我,这侠隐派干了什么滔天恶事?”裙儿兴冲冲地巴着他,一扫之前的不甘愿。说完,心里却打了个突。
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有种不该诋毁侠隐派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
“侠隐派干过的,没一件算得上为祸天下的恶事。”韩锐盟扭回她先入为主的观念。不说旁的,他本人便颇欣赏侠隐派的行事作风,“这是一个神秘组织,由一批武功高强的人组成,他们所取都是不义之财,所行皆为劫富济贫之举。”
那平时总有几分讥诮的口气,此时却带着虔敬,睥睨人的眼神也变得谦虚受教,令裙儿感到相当与有荣焉。
“与有荣焉”?怎么会?她在想什么?
“这些年来,官府不断追踪,侠隐派行迹始终成谜,有人说大本营在常山、有的说在圣华山、砚磨山,捕快循着线索查案,不到一年就把风景名胜游遍了。”这也算是侠隐派另类的功德一件,让那些筋疲力尽的衙门官爷呼吸点新鲜空气。
至于他,因为对侠隐派怀有浓厚兴趣,搜罗许多此派出没的秘闻,早已归纳出一个脉络;他相信自己的判断,百分之百——
侠隐派定然是隐居在暮河省境、茫渺山区!
然而这个发现,他始终未曾告诉过别人,此刻也不打算告诉裙儿。
“对了,侠隐派做过哪些轰轰烈烈的大事?说来听听!”裙儿兴致勃勃。
“就说一件来让你闻香一下。”他姿态高高地睨着她。
“神气什么?是别人家当英雄,又不是你!”她小声咕哝。
“ 嗦些什么?”
“没没没,在说好想听你说故事哦。”她涎着笑脸,讨他欢心。
韩锐盟总算满意了:“三年前,侠隐派潜入官府,杀掉贪官宋大金,从宋宅里取出半数之多的财物,施分给乞丐鳏寡,帮穷学子换了最新刻本的四书五经……”
“顺便也替义学堂换掉烂兮兮的书案,对不对?”裙儿极其自然地接口,顺得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你也听过那些传闻?”他眉一扬,低沉轻笑,“看来,你这只小蝌蚪没有我所想的无知。”
是呀,她是依稀听过这些事儿,而且好像是偷偷挨在门边听到的。
只是……她记得她听到的好像不是“传闻”,而是“谋策”!
寨主,贪官宋大金鱼肉乡民,不抄了他,小老百姓民不聊生!
宋大金是该抄,但不许伤害其他无辜家眷一分一毫!
明夜子时行动,取得的财富在一夜之间分发完毕,众兄弟速往速回!
对了,还要派个人买办最新刻本的四书五经,梧桐义学的书案都烂得不成样了……
怎么会这样?活灵活现的!裙儿吓了一跳,慌忙低下头。
这些话声太清楚,就像曾经真实地在她耳边溜转过。是她太会想象,还是……真有其事?
韩锐盟没注意到她低垂着的脸上的神情:“可是最近几回,皇上发给地方官的密函在传送中途被盗,涉及军机大事、民生大计,恐有泄漏国家机密之虞。”
“是侠隐派做的?”裙儿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你不是说,他们是义贼吗?”
“有部分迹象显示,是他们的人做的。”不可能再有其他训练有素的组织,能够疾如闪电地集体行动,“或许不是所有的人都牵涉其中,这有可能是窝里反。”
“窝里反?”裙儿惊讶低呼,心里掠过转瞬即逝的直觉:糟了!大事不妙了!
可是,到底是啥事不妙呢?
她又不识那哇啦哇啦的侠隐派,为什么会有乌云罩顶的感觉?
韩锐盟继续说道:“一个门派人多了,心也就杂了;大把大把的金钱经过手心,并非所有的人都能抗拒诱惑。”而侠隐派极有可能便是如此,他的眸仁冷暗几分。
自从少年起,这侠义组织就令他为之神往;当他知道侠隐派可能涉及不义盗秘之事,怒气便隐隐酝酿;驱马上路,除了奉皇命之外,他更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让行善的心变了质?
如果是易得的财富腐蚀了善心,使灵魂沉沦,他非亲手制裁这些人不可!
“哦。”裙儿漫应了一句,因为心头沉甸甸,也无心继续抬杠。
两人各怀心思,沉默地踏上旅途。
然而,这件事在裙儿脑中一直盘旋不去,最后她召来了徘徊在他们周围,却始终未被韩锐盟发觉的灵性雪鸽。
她决定提笔问一个无所不知的男人——
她家老爹。
*本文版权所有,未经“花季文化”授权,谢绝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