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见什么了啊???!!!”
“我……我看见了……看见了一张光滑的雪白的脸!!!!”
“什么!”我打断他的话,问,“白还可以理解,但光滑是什么意思?!!!”
“嘿嘿……嘿……”高强看出了我的紧张,他居然笑了。
“你笑什么?!”
“听我给你解释,如果死者的脸遭到重创,或者五官严重受损无法修复时,化妆师就会给它扣上一张白色的塑料假脸,以免来吊念死者的家属看后会害怕。”
“是这样,有道理,你是说那个尸体的脸已经……面目全非了,你揭开那张假脸了吗?”
“是的,我揭开了那张塑胶脸。”高强点点头。
“真的面目全非了?!”
“它的脸不仅仅是面目全非,简直可以用狰狞、恐怖来形容,虽然我做了充足的思想准备,但一看之下,还是把胃里的所有食物都吐了出来。”
高强的声音颤抖着,显然在脑中出现了非常恐怖的画面。
“那张脸上坑坑洼洼的,像一团被踩烂的泥巴,从中找不出半块完好的肌肤,一只眼睛斜吊着,眼睑旁布满了黑色的伤痕……”
“够了!你别再形容了,”我打断他栩栩如生的描述,“别再形容它的脸了,我都快吐了,然后呢?”
高强脸部的肌肉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他抬起一只手,张开五指抓住了自己的头,那动作很慢,但非常用力,像是要把某些记忆硬生生地从自己的大脑中给挤出来。
“我把那张假脸重新扣了回去,跌跌撞撞坐回吃饭的地方,我又看见了那只紫色的荷包,下意识地拿起来,又闻了闻,突然觉得脑袋昏沉沉的,我想我是喝醉了,想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儿,没想到,这居然是恶梦的开始……就在我半睡半醒的时候,不知为什么竟睁开了眼睛,可能是听见了异常的动静,又或许是闻到了陌生人的气味,不,那不是什么陌生人,而是一个陌生的鬼!”
“啊!!!”
“如此的真实,又是如此的模糊,那件事我不确定究竟是幻觉还是真正发生过?当时,我的脑袋里就像充满了铅块,不能过多思考,身体也不能挪动丝毫,能做的只有睁开朦胧的眼睛,看着这一切发生……”
我再一次挺直身子,把双手按在了桌面上,一只毛笔滚落在地,我也没去理会。
“快说啊!你究竟看见了什么?”
“当时,我不知不觉地睁开眼睛,胸口一阵憋闷,墙和地板似乎都旋转起来,我想转动一下脑袋,可脖子僵硬得像棍子一样,连手脚都不听使唤了,当时,我并没有过多紧张,以为自己仍在梦中,因为平时睡癔症了也会遇到这种情况,可就在我要闭眼想继续睡的时候,我……我,竟然看见一双鞋!一双黑色的,绣着白色莲花的棉布鞋……”
“是一双鞋,还是一双脚?”
“我的头一下子清醒过来,盯着那双鞋,它居然在朝前走着,步子不大不小,不疾不慢……那双绣花鞋湿漉漉的,每走一步就会在地板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我的心也随之猛烈地跳动起来,我很想大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得顺着那双鞋朝上看,我看见了一个黑糊糊的背影?——黑色的棉裤,黑色的夹袄,黑色的头发,那头发很长,披撒在了夹袄上。它全身湿漉漉的,看起来很臃肿,就像……就像刚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尸体……它似乎并未发现我,只是一步一步地朝前走,一直走到停尸床的前面。突然,那东西猛地转头朝我看来,吓得我赶紧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因为小时候听老人说过,如果遇到不干净的东西,就得赶紧闭气,只有这样,不干净的东西才发现不了你。过了一会,我才敢睁开眼睛,果然那东西没有走过来,我的心稍定,接着朝那个鬼看去,你猜怎么着?它居然撩起白布,从尸体的肚子里掏出了一个……”
“掏出来了什么?”我已被他的描述带进了一个极其恐怖的场景中。
高强摇摇头:“其实,我也没看清,也只能猜测,觉得就应该是这块古怪的石头!”
“啊!?”
我鼓足勇气拉开抽屉,大鼠爷爷的眼珠还完好的躺在抽屉里,似乎没有变成怪物。
“那个鬼把石头攥在手里,整理了一下尸体,把白布重新盖在尸体上,我无意中看见了尸体的脚,那双脚很粗大,绝对不像是女人的,脚的下方摆着一双女式高跟鞋,那鞋很小,根本就不能穿在已然浮肿的大脚上,我这才恍然大悟,搬尸体时那种比例不协调,原来是因为鞋在白布下面给我的错觉。就在此时,恐怖的事情发生了,那个湿淋淋的鬼竟转过身来,一步一步朝我走近,我只能继续屏住呼吸,开始祷告……无论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神仙,只要是知道的,我都叨念了一遍,可这似乎没起到任何作用,那个鬼越来越接近我……我几乎快憋死了,就在我不得不张嘴呼气的时候,那个鬼居然转身走了,与此同时,我便闻到了一种潮湿的味道,就像梅雨季节的破棉被。”
“真的是一场恐怖的经历。”
“当我清醒过来,太阳已升得老高,另一个搬尸工正坐在对面朝我笑着。我坐直身体,才发觉全身僵硬得几乎瘫痪。我问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说天一亮就来了,我朝停尸床看去,床上空空如也,我急忙问死尸哪儿去了,他说天麻麻亮时尸体就送去火化了。我问他为什么不把自己叫醒,他却说喊了好半天,我都没有醒过来……我的头晕晕乎乎一阵阵的疼,突然我看见桌上居然摆着个荷包,天,我吓傻了,立时回忆起那似真似幻的梦来,难道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我趁人不备迅速把荷包握在手中,那个搬尸工看出我神色有异,问我怎么了?我摇摇头没说话,挪动了一下双脚企图站起身来,可脚下硬硬的不知踩到了什么,我俯身一摸,捡起的就是……”
“就是这颗石头?”我惊道,然后再一次拉开抽屉看向石头。
我终于理解了起初高强说过的话,现在,我真有些害怕和后悔了,后悔把钱先付给了他。
高强站起来,看着我因听故事而被吓得惨白的脸,他的脸扭曲地笑了笑。
“这就是石头的来历,我本来不想说,可你非得……唉,当我第一眼看见那石头时,也觉得很古怪,于是就想赶紧把它给卖了,积攒一些路费,我想回老家种地去,不想再继续干什么搬尸工了。”
一边说,一边朝门的方向走,他拉开玻璃门,朝我善意地点点头。
“马先生,您真是个豪爽的人,那石头我本想开价五千,您却给了一万,真是谢谢您了,有缘再会吧。”
高强走了,楼上的画室里一下子清静了,我小心翼翼把石头拿起来,当手指触碰到石头的一瞬间,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凉,但愿这只是心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