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夏天,庭院里绿树森森,花草斗长。尤其是那一棵桐花树,花开满树,花落美如白雪飘零。微风吹动,一朵一朵从周立小芷头顶飞下,洒落在青青草地上。这一番情景,美如童话里的唯美画面。
小芷的精神看起来不错,苍白的脸颊上隐隐露出一丝红晕,眼睛里也闪烁着清澈的光芒。她从草地上拾起一朵落花,蹙眉仔细地看着,不觉轻轻叹息一声。
周立被她的叹息唤醒,从远处的那一行青烟缩回目光,笑道:“风儿吹的吹,花儿谢的谢,何必伤心绾物却。”
小芷淡淡一笑道:“我只是睹物思人,惆怅我也要像这落花,随风而逝。”
周立拍着她的肩膀道:“不会的,你不要胡思乱想,我背你到处走走。”
两人刚要动身,却见小鸭从门口扭扭捏捏走过来,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小芷看着他垂下的双眼,不觉好笑道:“小鸭大人,谁又欺负你啦?”
小鸭吞吞吐吐道:“没……没人欺负我,我……”
小芷嗔道:“没人惹你,你哭丧着脸干嘛?”
小鸭看了周立一眼,深吸一口气道:“我想对周立说……”
周立打断道:“你不用说,我知道!你是不是又想教训我,叫我不要欺骗小芷的感情,对不对?”
小鸭大声道:“不对!我今天是给你道歉来的。其实你对小姐真的很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以后不会再为难你了,永远不会。”
这话,把周立小芷都逗乐了,这真话出自小鸭之口,又别有一番诚恳。
周立笑道:“我原谅你!不过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犟拗的性格。其实我知道,一直都知道,你是真心关心你芷小姐的。”
小鸭笑了,伸手摸着后脑勺,咧开嘴憨厚地笑着。
小芷笑道:“说真的,我以前真想扇你两括子。好了,小鸭你快读字去吧,我不想你一直当个小司机。”
小鸭立正,敬礼道:“是,小姐。嗯……你们要上哪?还是让我送你们去吧,反正读字又不打紧。”
周立拍着他瘦削的肩膀道:“不用,我们随便遛哒遛哒。”
小鸭给两人半鞠一躬,笑嘻嘻跑出大门口,忽然又从门边露出他那张中字脸,笑道:“小姐,听说老爷正准备筹办你们的婚事呢?”
小芷脸上一红,怒道:“你再胡说,我可真要扇你耳括了。”
小鸭吓得缩过头,灰溜溜跑开了。
小芷看着周立惊愕发呆的神情,解释道:“小鸭最会胡说,你别听信他的,早该缝上他的臭嘴。咱们走吧!”
周立笑了笑,弯腰背起小芷,嚷道:“起喽!出发喽!”
周立背着小芷,走上一条小径。小径被野花小草掩映,蜿蜒向小圆山延伸。四周草丛青翠,点缀着各色野花。最惹人喜爱的是那几丛肥美的蒲公英,它们在风儿吹袭下,漫天飞舞着。
小芷拍掉扑在脸上的蒲公英,欢快唱道:“蒲公英,蒲公英,它细数着梦儿轻轻。洁白花儿随风吹盈,伴随童年笑语歌庆……”
唱着唱着,两人不禁勾起童年的记忆。那回忆,暖暖的,甜甜的,就如那酥软的雪花糖。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片清脆笑声。这笑声如此熟悉,又如此肆意天真。两人向前望去,见两个小孩在草丛间追逐着,不时往对方头发上抹蒲公英,不一会,就向远跑去,很快就消失在草丛间,只留下那一连串脚步声、欢笑声。它,很轻,却又很响,一声声敲在两人心底。
周立不知不觉间,脚步已放缓,回头看了小芷一眼,笑道:“这里,让我回忆起了童年。一回想起童年,我就怀念那棵不老的蒲公英。一想起蒲公英,总想起孩提时那段慵懒的时光。”
小芷笑道:“你还以为你是长不大的小孩啊,人家那小孩都渴望着长大呢?”
周立笑道:“长大就多了世俗,添了烦恼,长了野性,也添了丑陋,小时候的童真也就不存在了,可叹!”
小芷叹道:“你说的或许对吧。可是有了世俗,才有了纯真;有了烦恼,才知道快乐;有了丑陋,才有了美好。人生总要体验经历存在,才会圆满,不是吗?”
周立笑道:“好了,咱们不要探讨这类问题了,让这一切见鬼去吧!”
他又恢复成原来的周立,背着小芷飞跑着,旋转着。很快,两人便走出这片草地,来到小圆山山麓下。夏天的小圆山是清凉的好去处,遮天蔽日的枫林荫荫翳翳,阵阵涩涩的穿林风清清爽爽,足供游人消署解热。山上游人甚多,有的高卧半酣,有的背靠树读书,有的闭目养神。
周立背着小芷,拾阶而上,从这些奇形怪异的人身边穿过,在山腰的小凉亭石条椅上坐下。
眼前,就是城市的北部。高楼耸立间,还可以看清那几条主街道。那街道,还有东西模糊蠕动着。那东西,显然就是穿行流动的人群了。山脚,就是那漂亮的小河。小河涟漪的波面,还倒映着蓝天白云,还有那瑰丽的楼影。小河静静流动着,将这片土地分割南北。
小芷指着河上桥头的一处门店,笑道:“上次,你就是在那里当火海英雄,对吗?”
周立笑道:“怎么?你还记得我当初那破衣破裤的狼狈相啊。”
小芷笑道:“当然记得,你还被小刘把你当臭乞丐呢?”
周立刚笑出声,就听见有人身后有人哭泣起来,嚷道:“我是臭乞丐,没我用的臭乞丐!”
两人吓了一跳,凝固笑容,回过头来,只见一位老者坐在另一边的凉亭住下,颓废着头,惨然轻泣着。小芷看着他的侧面,凑过头来,低声道:“这老者好熟悉啊,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时,老人又喊道:“卢大语,你这个不孝子!”
小芷脱口道:“卢老伯!他是卢老伯!”
周立拉着她的手,道:“你认识他?咱们过去看看吧。”
卢伯似未察觉两人,仍垂着头,用那双大手捶着地,直到两人从他面前蹲下,才抬起头,用红通通的眼睛惊疑地盯着他们。
小芷道:“卢大伯,我是小芷,游小芷啊!”
卢伯拉着她的手,哭道:“游小姐!我命苦啊!”
小芷拉起他,三人在石板上坐下。
卢伯义愤填膺道:“游小姐,我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落魄如此,都是卢大语那不孝儿……”
小芷问道:“大语他怎么啦?”
卢伯悔恨垂下头,叹口气道:“都是我太宠幸他。他这两年来,迷恋上赌博,而且越赌越大。渐渐的,家底都被输光了。三个月前,他在一次大赌赛上,欠下三千万外债。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连公司股票、房子都卖了。现在,我真的是一无所有了。”他说完话,忍不住眼泪又啪嗒掉下来。
周立小芷对看一眼,心中同情之情油然而生,两人看着他的白发,不胜浩叹。
小芷道:“卢伯,你这就跟我回家,我想我爸会有办法帮你的。”
卢伯感动道:“谢谢游小姐,谢谢!”
周立背起小芷,三人下山,快步向小芷家走去。
中午,游父正巧在家,他在书房里看着一本大部头的书。他看得十分入神,手指间的香烟都已经熄灭好久好久了,那杯透明玻璃杯里的绿茶也凉得没有香气了。终于,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小芷正弯着腰,用她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有趣地瞧着他呢。
他扔掉手中的烟,喝一口凉茶,笑道:“这么快回来啦?周立呢?我有事要和他商量一下。”
小芷在他面前坐下,笑道:“他在,正和你年轻时的故友在客厅里谈着呢。”
游父奇怪道:“他怎么会认识我的故有呢?”
小芷叹口气道:“事情是这样的……”
她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并将自己的想法也说了。
游父点头道:“你做得对!助人乃快乐之本,仁义乃生财之道,何况是故交,我这就下楼见他。”
游父牵着小芷下楼,见周立和他在客厅相谈甚欢,如若知交。游父人未至,爽朗笑声已至:“卢兄,多年未见,你更清癯了。游某招待不周,还望海涵!”
卢伯忙立身道:“哪里!哪里!”
两人紧握着手,寒喧一番。
小芷道:“爸,我和小立上楼谈琴去了。”说着拉着周立上楼。
小芷的房间依旧清洁整齐,只是多了一股浓浓的药味。周立知道小芷一闻到这药味,便很不舒服,便拉着她在窗口的钢琴上坐下,笑道:“我给你弹那首《霓裳羽衣曲》,用钢琴弹。”
小芷格外开心,道:“可是,我站着跳不了,我就坐着跳吧。”
两人坐在椅上,不觉时间已飞到傍晚。
这时,门儿被推开,门缝里露出游父那张严肃的脸,他打断两人,说道:“周立,我有事和你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