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铁龙和杨寿山推着自行车在公路上走着。杨寿山问:“我这车子载着你可以,你的自行车怎么办?要不你把车子扔了吧。”“那不行,我这车子八成新,再说,买新车子要好多工业券,我到那儿淘腾?”“那我走了,你慢慢推着车子走吧。”“老杨,你不能扔下我不管啊!”“你是八路出身,有一副铁脚板儿。”杨寿山推着车子要走。
尚铁龙抓住杨寿山的车后座:“咱们是一根线拴着的两只蚂蚱,我走不了,你也别想走!”
杨寿山狡黠地笑着从工具袋里拿出一根链条。尚铁龙骂:“熊玩意儿,不早拿出来!”“早拿出来谁驮我呀?”
尚铁龙伸手:“快给我!”“凭什么?”“买你的。”“不卖!拿两张工业券换。”尚铁龙问:“你要工业券干什么?”“我看麦草的表坏了,想给她买块手表,我的工业券不够用。”尚铁龙感叹:“还是你想得周到,钱我出。”“一人一半,公平。”
收破烂的又到幸福大院来了,在院子里吆喝。姜德久走出家门:“老乡,又来了?到家里坐坐?”“就不了,我还有个朋友在门口等着,也是养鸽爱好者,他想见见你。”姜德久一边朝外走一边说:“客气什么?一块儿到屋里坐坐吧。”
姜德久走到大院门口,见门口停着一辆军用吉普,两个持枪的解放军战士守在车两旁。姜德久问:“老乡,你朋友呢?”“在车上,上去吧。”“嗯?这是怎么回事?”收破烂的变了脸:“别问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姜德久坐进车子问:“老乡,你一个收破烂的,交往的人不少啊,还有当兵的。”收破烂的正色道:“我不是收破烂的,我是六三五一部队的侦察员,盯着你可不是一两天了。”姜德久傻了:“盯着我干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姜德久被带进部队审讯室,一个军官问:“你是哪个特务组织的?是单线联系还是双线联系?联络暗号是什么?上级是谁?”姜德久糊涂了:“你说什么呀?我一句也没听懂。”
军官厉声道:“不要装糊涂!你截取我们三只信鸽,把信鸽传递的我军情报交给了谁?”姜德久这才明白事情的缘由,苦丧着脸说:“首长,我冤枉啊!我哪懂那些啊,我承认,我诱捕了几只鸽子,其中有几只信鸽,我把鸽子卖了!”“卖了?”“是卖了。我老婆是劳模,她为了抢救人命失去一只胳膊,那个被抢救的就是我。”
军官问:“这和你偷鸽子有什么关系?”姜德久叫屈连天:“我哪知道那三只鸽子也是解放军啊,它要是打声招呼,我也不敢抓啊……”“你抓鸽子干什么?”
姜德久说:“这不是大伙都挨饿吗,我老婆为了保证我吃饱,把粮食都省给我吃了,自己靠野菜填肚子,一来二去的,把身子亏大了,浮肿得厉害。我一个大老爷们儿,心里过不去呀!我心疼她,就想了这么个馊主意,抓鸽子卖,卖了钱给她买营养品,谁知道会出事了呢?”“这么说,你确实诱捕了我们的信鸽?”:“我是看见有三只鸽子腿上用胶布缠着胶管,胶管里还有纸条,我看不懂,扔了。”
军官说:“我看你是装糊涂,你肯定受过反侦查训练!”姜德久喊:“冤枉啊!”
赵金凤下了班,正掏出钥匙开门,一个军人走过来问:“你是姜德久的爱人赵金凤?”赵金凤点头:“对呀。”军人说:“我们是部队的,请跟我们走一趟。”军人把赵金凤请上了车。
审讯还在进行。姜德久哭着:“首长,你们快把我放了吧,我老婆该下班了,我得回家给她做饭,她一只胳膊做饭很不方便。”军官说:“姜德久,狡猾抵赖只能加重你的罪过!”
姜德久问:“我要是全部交代了,你们能放我回去吗?”“这要看你交代得彻底不彻底。”
姜德久到底扛不住了,开始胡说八道:“好吧,我彻底交待,我承认,我是美蒋特务。我们幸福大院的人都是特务,幸福大院就是个特务窝。特务组长是杨寿山,副组长是尚铁龙,交通员是边立明,负责外线拉拢腐蚀干部的是沈云霞。杨寿山早就是军统特务了,他的起义是个骗局。他把尚铁龙发展了,尚铁龙又发展了我和边立明、沈云霞,沈云霞每次回杭州都是去领取任务,送去情报,还带来活动经费,是美元,还有台币,花不出去。我们还有联络暗号。”
军官问:“什么暗号?”姜德久发挥着超级想像力:“来找我们的特务,念唐诗,花间一壶酒,要是对答独酌无相亲就错了,你必须回答,酒肉穿肠过;对方再说,过了初一过不了十五,你再回答,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这样就接上头了。还有呢,蒋介石经常派遣特务来鞍山,他们不是空投的,是坐着潜艇进到鸭绿江,然后爬上岸来流窜到这里。”姜德久交代得神乎其神,搞得部队首长一头雾水。
在部队的另一个房间里,赵金凤明白事情的起因后说:“你们这么一说,我才知道姜德久偷鸽子了,他是为了我呀!”审查人员说:“他这不是简单的偷鸽子,要是仅仅偷了普通的鸽子,我们也不会插手,他诱捕了我们的三只军鸽!更为严重的是,军鸽的腿上有军事情报,就是因为这三只军鸽的失踪,我们被迫撤消了三次军事演习!我们怀疑他是在做特务工作!”
赵金凤十分吃惊:“啊?是这样的啊?他怎么会干出这样的蠢事呢?不过你们不要搞错,他绝对不是特务,是个很正直的工人啊。”“你了解你的丈夫吗?”
赵金凤说:“我怎么不了解他?他很有才华,能写会画,能拉会唱,会说相声,说快板,最拿手的是说山东快书。他是我们公司的工会积极分子,他积极上进,善良诚实,团结友爱,乐于助人……”“好了好了,不要你给丈夫评功摆好,我们是在追查他诱捕军鸽的事!”
赵金凤说:“你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我因工致残,在我情感最脆弱的时候,他紧紧追随着我,陪伴着我,最后向我求婚。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特务呢?”“同志,有时候特务为了取得大家的信任,会做出超常的举动!”
“说他是特务?打死我也不相信!他是个好人啊!”赵金凤越说越激动,哭了起来,“同志,你们不能冤屈了他啊,要是他为这件事去蹲监狱,我也跟着去。”审查人员说:“那是不可能的!”“我去不了就等他一辈子,直到把头发都等白了,直到躺进棺材里……”
部队首长和审查人员交换了意见。军官说:“事情基本搞清楚了,看来这是个意外。姜德久诱捕的三只军鸽确实卖掉了,买军鸽的人也找到了,军鸽已经追回,卖鸽子的钱他都给老婆买营养品了。”审查人员说:“姜德久的交代和他妻子的说法吻合。”
军官慨叹:“这个姜德久太爱他的老婆,为了能回去照顾老婆,竟然胡说八道。”审查人员说:“赵金凤出身清白,共产党员,劳模,保卫鞍钢立过功,她不会说谎。我看,姜德久的特嫌可以排除。”
军官说:“他毕竟破坏了我们的军事行动,要把这件事通知鞍钢保卫部,让他们负责教育监管。”
姜德久被放出来,他走出军营,茫然看着四周,发现赵金凤在等他,他喊了一声:“金凤!”立即泪流满面。赵金凤说:“咱们回家吧。”“你让我回家啊?你还要我吗?”“说什么呀,你是我男人!”赵金凤挽着姜德久的胳膊就走。
两人在街上慢慢地走着。姜德久羞愧地说:“金凤,我给你丢脸了,我一定让别人看看,赵金凤的男人在她的帮助教育下,改邪归正。”赵金凤轻声说:“别说了,是你救了我,没有你,我支撑不到今天。”
尚铁龙主持处分姜德久的会议,赵金凤站在门外,悄悄看着会议的进行。姜德久低着头,满脸羞愧。尚铁龙恼怒地说:“姜德久啊姜德久,你到底是惹出事了,把老天戳了个窟窿!你竟敢偷军鸽,你怎么不去偷军马?那多赶劲,杀一匹够幸福大院吃半个月的。”姜德久还是不说话。尚铁龙继续训斥:“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成天咄咄咄,咄咄咄,南朝北国没有你不知道的,你说话呀!”
姜德久冒出一句:“我没话可说,愿意接受处分。”尚铁龙说:“处分当然要有,你得先作检查,看你检查得怎么样再作处分。”
姜德久说:“好,我检查……”张着嘴嘎悠着,结结巴巴说不成句:“我,啊就我,对……不起……”尚铁龙问:“对不起谁?”姜德久说:“对不起我,我老婆……”大伙忍不住笑了。
尚铁龙严肃地说:“这是你的认识水平吗?”“我,我,心里乱了,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尚铁龙说:“你平常不是挺能说吗?厂里有点儿事,你就像扎了鸡血,得得瑟瑟跑到广播站去说山东快书,真正需要你说了,你又说不出来。发挥特长,你干脆用山东快书作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