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射雕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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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我们的阿波丸(3)

他又想到草儿了,想到了那条油黑油黑的小辫子,想到了那张若即若离的面孔,其实老四海根本记不清草儿的模样了。如果现在的草儿从对面走过来,老四海保证是认不出的,但草儿却占据了他所有的梦,性梦、春梦、一般的梦。梦里女人无论变幻出何等模样,老四海都清楚,那是草儿。每当想起草儿要和一头公猪上床,老四海就心疼,疼得六神无主,疼得真想咬自己一口。

从放屁想到身体,从老家联想到亲人,又从亲人引申到女人,老四海觉得自己太无聊了。他起身做了几个伸展运动,那些光怪陆离的念头终于被驱散了,肚子里又重新酝酿起闷臭的气体来。

此时忽然传来了敲门声,老四海心里一动,叫道:“是司机吧,我没叫你,晚饭你自己吃吧。”

门外人说:“我不是司机。”

老四海笑了一下,他知道:鱼儿要上钩了。

门外站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他极有礼貌地向老四海鞠了个躬,恭敬地说:“您就是北京来的老先生吗?”

老四海在本县用的名字是老哲,他想以次纪念西安那位老者,这也是年轻人称呼他老先生的原因。老四海点头道:“我是,您是人事部的?”

年轻人摇头道:“我是老张的秘书。”

老四海在报纸上看见过,县里人统统把头头儿称为老张,以示亲热。他皱眉着道:“老张?他是哪位?”

年轻人谦虚地笑道:“是啊,您是北京来的同志,怎么能知道我们这个小县城里的事呢?老张就是我们的头头儿,大家都这么叫的。啊——这个吗,老张同志本来是想亲自来看您的,但他手头有点儿急事,走不开了。所以老张同志让我先来和您接洽一下。您是远道而来,老张说一定要尽一尽地主之宜,今天晚上希望您不要有其他的安排。”

老四海无所谓地说:“我只不过来办点小事,不愿意声张,更不希望惊动地方上的同志。算了吧。”

“我们头头说过,在你们眼里再小的事,到我们这儿就都成大事了,一定要聚,一定要聚。”年轻人不愧是当秘书的料,很会说话。

老四海低着头想了想,然后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这样吧,招待所一层有餐厅。我来做东,请你们的老张过来见一见吧。”

年轻人愣了一下,但看到老四海的态度很坚决,只好道:“那我先打个电话,向老张请示一下。嘿嘿,你得理解,他是我的头头儿。”

老四海扭过脸去:“随你吧。”

年轻人出门,走到楼道拐角的地方,拿出手机,小声嘀咕起来,还时不时地向老四海的房间方向张望几眼。老四海坦然坐在窗前品茶,这茶叶是他路过河南时买的,正宗的信阳毛尖,泡一杯茶,整个房间都是香气飘渺的。

最后年轻人满脸欢喜地走过来:“老先生,老张六点钟就过来,他再三向您表示歉意。”

老四海微笑道:“基层工作是很不好干的,大家都是从基层干起的吗?我怎么能不理解呢?”

年轻人像得了****一样,使劲点头道:“对,对对。”之后年轻人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老四海只好把他让进房间。年轻人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儿,试探着说:“我们县里倒有个宾馆,条件还说得过去。”

老四海晃着脑袋道:“这里清净。”

年轻人道:“是,是是。”他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然后笑着道:“你是常住北京吗?”

老四海眯着眼睛说:“我在北京有房子,在青岛、厦门和广州都有房子,工作需要吗,没办法。”

年轻人道:“我在北京上的大学里进修过,就在四道口。”

老四海哼哼着说:“四道口在海淀区,全是大学。我的房子在方庄,老房子了,已经四五年了。”

年轻人眼珠一转:“方庄?我听说国安局的宿舍就在方庄。”

老四海哈哈一笑:“年轻人啊!有些事何必说出来呢?”

年轻人似乎很尴尬。

老四海大度地说:“咱们都是注定要在仕途上发展的,作为过来人我给你提个醒。该说的话,让领导自己说,不该说的,打死也不要说。”

年轻人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地在自己胸脯上拍了拍:“真理呀,名言啊!我们县里不会有人能说出这句话来,见识啊这就是见识。”年轻人异常感慨,眼中竟饱含着泪花了。

老四海在心里笑了一下,他明白了,这个小秘书肯定在说话问题上吃过亏。于是他苦口婆心地说:“仕途的艺术就是嘴巴的艺术,无论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一定要管好自己的嘴。”

年轻人叹息道:“听您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老四海看看手表:“年轻人,好好学学吧。”他站了起来。“快六点了,总不能让你的头头久等吧?”

年轻人赶紧起身,飞快地走到门口,伸手推开门,侧着身子说:“请,您先请。”

老四海走到门口道:“我的司机在隔壁住。你通知他一声,让他自己随便吃点儿,回去报销。”

“明白,明白。”年轻人诚惶诚恐。

餐厅在招待所一层,装修一般但还算干净。

年轻人领着老四海进了雅间,然后惶恐地说:“我们头头儿已经到门口了,我去请他。”老四海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年轻人一出门,老四海便赶紧站起来,顺着门窗户向大厅里观察。年轻人来到餐厅门口,果然有个气宇不凡的中年人走进来了。年轻人在中年人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中年人频频点头,然后二人快步向雅间走来。

老四海马上归座,心下一阵狂喜,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着。

中年人进门了,他微笑着盯着老四海,老四海只是微微的欠了欠身子。中年人快走两步,一把拉住老四海的手:“欢迎啊欢迎,你屈尊来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整个县城都是棚壁生辉啦。”老四海哈哈笑着,心里却想:我又不是礼花弹,怎么可能把整个县城都照亮呢?年轻人赶紧介绍道:“这就是我们县的老张,听说您到了,马上就来了。”

老四海终于站了起来,派头颇大地说:“我听省里的同志谈起过您,他们说您是陕南政坛上的一颗新星啊。工作起来像拼命三郎,几过家门而不入,颇有大禹之风。初登宝地,本来不想麻烦你们,不过是些小事。”

“省里的同志是太过奖了。现在时兴干部年轻化,我进门这一看呀,您比我可年轻多了。和您比起来,我真是星光比日月,雏鸡遇鸾凤,惭愧呀惭愧。”老张示意老四海先坐,老四海推委了半天,最后还是先坐下了。

落座后,老张马上瞪了年轻人一眼:“我早跟你说过,应该去富豪饭店,怎么能在这种地方招待北京的同志呢?这地方档次不够。”

年轻人苦笑着看了老四海一眼。

老四海立刻解释道:“这事不能怪他,我觉得这里清净,没有外人打扰。北京的缺点就是太闹了,到处都是人。”

老张真诚地说:“虽然我们县是穷了点,但招待领导的地方还算有几个,招待所不过是样子货,是给外人看的。”

老四海说:“干咱们这行的总是迎来送往,脑袋都大啦。我这次来不想骚扰当地同志,可你们的消息真灵通啊。”

老张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

此时门开了,人事部主任领着一名男子走进来,他先向老四海打了招呼,便望着老张道:“我,我把他们经理找来了。”此时主任身边的男子玩了命地点头哈腰:“老张同志啊,我真不知道您来了,您多包涵,您多包涵。”

老张看了老四海一眼:“这是北京来的老同志,他就住在你这里,你应该好好照顾。”

经理看着老四海,狐疑地说:“老同志?他——他——?”

主任给了经理一巴掌:“人家姓老。”

经理大张着嘴,惊讶地说:“咱中国人里还有姓老的?真是北京来的,姓氏都跟别人不一样,不同凡响,不同凡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