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惊奇地问:“买出身?出身能买吗?”
高人笑道:“什么东西不是人做的?土匪进了城就能当官僚,妓女花点钱就能变成处女。嘿嘿,一匹马的出身算什么?其实啊,咱们就是请一匹退役的冠军马当他爹,这事不就成了啦吗?”
老板点着头说:“也对,这事得花多少钱?”
高人说了个数字,老板说太贵了。高人说:“一旦入了宝马协会,身价可就翻番啦,早晚能去了香港参加赛马季。您就自己想想吧。”
大约十天后,老板为我找了个“爹”。他亲自把我“爹”接到俱乐部,让我们爷俩好好亲热了一番。当然了,我和我那个“爹”对这件事并没有表现出应有的热情,但既然人类喜欢这种把戏就哄着他们玩儿吧。
再后来,老板似乎还出钱开一个宝马探讨会,内情我就不大清楚了。研讨会之后,他便捧着个镶着金边的小本本,喜气洋洋地让所有人在我身前蹲着。这些家伙摆了些造型,又照了几张照片,还把照片挂在俱乐部门口。
从此人类都说我是宝马协会的成员了,但我自己并没有觉出有什么不同来,宝马协会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
又有参赛的消息了,我向小客马保证一定不辜负老板的栽培,一定要让俱乐部里的所有小客马以我为荣。小客马不明白我为什么总要和其他同类一起跑步,我说人类喜欢看咱们奔跑,而且他们最喜欢第二名了。小客马不清楚什么叫第二名,我解释了好几次也没说清楚,最后连自己也糊涂了。
这次比赛的规模非同小可,据说全国的宝马成员都来了。
老板临行前特地请来一尊抗着大刀的木头雕像,自己在雕像面前又烧香又磕头,念念叨叨地希望木头雕像保佑我能马到成功。我是真羡慕人类啊,他们会笑我怎么就不会笑呢?我应该哈哈大笑啊。这四条腿明明是生在我的身上,他为什么要找个木头雕像来保佑我呢?难道它能让我生第五条腿来?人类这东西看起来脑袋挺大的,实际上他们有时傻得有点可爱了。
我对老板的忠心,天日可鉴!本来我是可以跑第一的,但骑手在到达终点前使劲抽我耳根子,我终于明白了,第二名才是最重要的。于是我在终点前稍微停顿了一下,总算是让第二名的荣誉没有旁落。
比赛结束后,老板气呼呼地栏杆下面钻了过来。他指着骑手的鼻子,跳着脚大骂道:“你小子为什么要中途停一下?你睡着啦你?”
骑手委屈地说:“我一直在给它鼓劲呢,谁知道它为什么中途停了一下?”
老板摇着头说:“算啦,能在全国比赛中跑出第二名来,怎么说都是光荣的,这马也算是争气了。”他狠狠瞪了骑士一眼,那意思是马争气,人不争气!
我又一次得到了夸奖,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干脆,老板自己当我的父亲就得了,何必找那匹退了役的老马呢?
由于我取得了好成绩,俱乐部的名声逐渐显赫起来,很多马和很多人专门来看我。可惜我不会签字,否则我就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他们脸上。
那段时间我和小客马的感情也培养得差不多了,儿马的一半是客马,我终于快找到属于自己的另一半了。我从它身上散发的味道里就能判断出,再过两个月小客马就该发情了。
据说人类中有一种特殊的人,叫强奸犯,是些硬拉着女人做爱的家伙。估计这些人的嗅觉退化了,如果嗅觉灵敏,他们就应该从女人身上的味道来判断是否可以做爱,人类真可怜呀。
老板对我颇是器重,又一次赛事降临了。骑手说,这次比赛实际上是一场私人赌马,参加者除了赛马就是大富豪。而赌码也到了天文数字,号称其规模是史无前例的。
有一次助手高兴地对老板说:“听说不少大款押了咱们胜。”
老板踌躇满志地说:“咱们是全国的亚军,对付那些破烂马还不是小意思?”说着他怜惜地拍了拍我的脑袋。
我真想告诉他:您放心,我坚决拿第二。
助手说:“比赛关系到好几百万出入呢,咱们还是规划一下吧。”
老板点了点头:“你去办,千万别让人家查出来。”
助手郑重地点了点头:“您放心,咱们国家的科技水平突飞猛进。那东西,他们根本就没见过。”
比赛的当天早晨,我觉得饲料的味道有些不对劲,但骑士硬逼着我吃,无奈我只得全吃了。
老板的话没错,对付这群破烂马简直太轻松了。我一路翻蹄亮掌,四肢如飞,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最后关头骑手玩了命地抽我,而我不得不玩了命地放慢速度,这才确保了第二名没有花落他家。
跑到终点,我依然抑制不住兴奋。一向善良的我趁着第一名的赛马没有注意,照着那家伙的胯骨上踹了一蹄子。冠军马原地跳了起来,我看见那个冠军骑手风筝一样飘了出去,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后来我发狂般地围着赛场又跑了一圈,骑手一个劲勒缰绳,我则根本不搭理他。
赛后,老板铁青着脸,指着骑手的眉心道:“你小子收了人家多少钱?你敢出卖我?”
骑手委屈地说:“您都看见了,我怎么打它都不管用。您这匹马是调教得有问题。”
老板冷笑道:“你把屎盆子全扣我脑袋上也不管用,倒霉的是你。”
离开赛场时,我在卡车上远远看见,场地外有一伙人将骑手围在中央。那些人好象在用蹄子对付骑手,虽然距离遥远我依然能听见骑手的哭声。我心花怒放,这小子刚才一个劲打我耳根子,这回老板找人收拾你啦。
回到俱乐部,老板似乎碰到了什么烦心的事,又把高人请了来。
高人骑着我转了几圈,跳下来道:“这马没病啊?”
老板皱着眉说:“我也是不明白呀。它在全国比赛拿第二,可私下里赌马它也是第二名,难道是老二的命?”
高人想了想道:“要想提高成绩也不是太难,无非减轻自身体重,负重下降了,速度自然就上去了。好马之间的比赛差别只是半个头的距离,一公斤的负重就能决定比赛输赢。”
老板说:“这个事我明白。我请的那个骑手才48公斤,跟个大烟鬼似的,不能再轻了。”
高人说:“是啊,骑手的体重过轻了,力量就不足了。这样吧,咱们把它骟了吧,骟了它最少能减轻几公斤的体重,而且还能断了它的杂念。”
老板瞪着眼说:“谁?骟谁?”
高人笑道:“骟马呀,你总不能把骑手骟了吧?”
老板说:“我还指望它给我下几匹小马呢。”
高人道:“拿不了冠军,就是生一百匹小马也没用啊。老兄啊,现在没必要考虑几年后的问题,几年后的事连阎王爷都说不清楚。你想现在挣到大把的钱,马上就应该把它骟喽。”
老板眨巴着眼睛,半天没说话。
第二天老板和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把我带到一个空房间里,先是给我吃了些怪味的糖果,之后我就睡了。
再次醒来时,我发现小腹下缠着不少纱布,隐隐约约的还有些疼。我相信老板做的事都是为了我好,便没往心里去。
但几天后我就发现不对劲了,我肚子下面空空荡荡的,那个东西没影了,简直与客马没有差别了。
我向小客马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小客马也说不明白。但马厩里的另外几匹年轻的儿马却乐翻了天,他们纷纷向小客马献殷勤,还显摆似的把那东西翘到了房顶上。我似乎明白了,原来我变成了另一种动物,我再没权利和小客马在一起了,我没用了!
没出一个星期,我在小客马身上闻到了发情的气息,几匹儿马为这事还打了一架,而我只能远远看着。那东西没了,这一切对我来说变成了一场闹剧。
不清楚是什么原因,自从肚子下那东西丢失了以后,我的后腿就像失去了支撑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我最大的愿望是在草地上转悠,至于奔跑吗,那是傻瓜的把戏。
五 颠沛流离
这之后我又连续参加了几场比赛,全是最后一名。老板气得把高人骂成了卵生动物,后来他又请来几位著名训马师,但谁也没有办法让我重新燃起奔跑的欲望。大家都说:“这匹马,废了。”
老板不死心,又让助手给我吃了些味道怪异的饲料。我又疯了,三脚两脚的竟把马厩的铁皮墙踢出了几个大坑,蹄子也受了些伤,从此我变成了一匹瘸马。再后来老板就没有在我的马厩出现过,马厩里只剩了些苍蝇和蚊子。
大约半个月后该死的助手在老板不在场的情况下,把我牵出了俱乐部,号称是要把送给他二姨夫。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可恶助手捣的鬼,老板绝对是不知情的,要是知情的话他会把助手狠狠地揍上一顿,他舍不得我呀。
我被助手偷走了,落户在郊区。
我的新主人是个农民,我的新家虽然并不宽敞但条件还算说得过去,我的新任务不是跑步了,而是拉大车。要是在以前,拉车是我最讨厌的勾当,我母亲就是因为拉车拉死的。但现在我倒觉得拉车也是个不错的差事,至少不用和其他傻马一起赛跑了,更不用吃那些怪异的饲料了。
新主人并不富裕但却是个勤快的人类,他养蜜蜂、种西瓜,家里还养着一挂大车,闲暇时还能跑跑运输。
因为我生得高大,主人给了我最高的待遇,让我驾辕。
对了,与我住在一起的是一只驴不驴马不马的家伙,人类把他叫做骡子。他说自己是驴和马的儿子,但我认为骡子是瞎说,因为马是看不起驴子的,怎么辉和驴做爱呢。
骡子说:“马是看不起驴,可人类喜欢驴,是他们包办了驴和马婚姻。如果马不愿意,他们就亲自动手,把马的那个玩意直接护送到位。”
我不相信人类会做这么无聊的事,骡子的思想太粗俗了,所以我一直根本不把它放在眼里。但骡子却自认为他与我是一路货色,因为我们都没有生殖能力,也算是难兄难弟了。
后来我们跟着主人在乡村转悠了半年多,主要是拉着蜂箱四处寻找蜜源,生活虽然辛苦些但没什么压力。
西瓜成熟了,主人便把蜜蜂安顿在家里,然后带着我和骡子进城卖西瓜。
路上,主人用鞭子头点着我们俩的屁股说:“你们俩给我当心点,见到城市管理队的就赶紧跑,听见没有?”
我忽然觉得城市管理队是个很熟悉的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骡子偷偷告诉我:“马车不许进城,城市管理队就是专门管马车的。”
我终于想起来了,我妈妈就是死在他们手里,顿时觉出了一丝不祥。
傍晚,我们进城了,城里到处是光怪陆离的灯光,人类的模样被灯光映衬得妖艳无比而怪异透顶,我几乎已经看不出他们的真实面目了。
主人在立交桥下支起了瓜摊,生意非常不错,转眼半车西瓜就下去了。大约八点多的时候,桥下忽然出现了一阵骚动。主人大叫道:“城管来啦!”然后他跳上车,挥鞭子就抽我们,可主人情急之下忘了松开刹车,我和骡子拼命一使劲,马车“咣”的一声,差点翻到路边去。主人则一头摔进了草丛,此时城市管理队的车已经冲过来了,他只得舍下我们,自己跑了。
别提多倒霉了,我和骡子的缰绳被系在汽车的后槽帮上,我们拖着马车以汽车的速度跑进了管理队的院子。
我年轻力壮,还好些,而骡子却差一点累死,跑到半路都开始吐白沫了。
进了城市管理队的大门,队长冲出来,指着队员大骂道:“你们怎么把马车也弄回来啦?”
队员说:“车主跑了,总不能把马车扔在大街上吧?”
队长急得憋红了脸,揪着我的缰绳道:“拿什么喂它们,死了怎么办?”
队员照我屁股就是一脚:“死就死了,谁让车主跑的?抓住了不过是处罚一下,交点钱完事了,他跑什么呀?”
队长呵呵冷笑:“马死了,你就得赔。世道变啦,现在的农民都学精啦。这法律也不知道是给谁定的,行政诉讼,这不是自己人卡自己人的脖子吗?那帮农民动不动就行政诉讼,真不是东西。”
队员说:“没事,车上有名片,给这小子下个通知,让他带着罚款来领车。”
我和骡子在城市管理队呆了三天,谁看见我们俩都是一肚子气,往往过来就是一顿拳脚,几天下来我们俩已经是遍体鳞伤了。当然队员们总体上说还算仁义,没想把我们饿死,看到我们坚持不住了就扔来些烂水果。
有个家伙太缺德了,那次他扔给我一只柠檬。我还以为是橘子呢,一嘴咬下去却酸得跳了起来,骡子被我踢了个跟头,马车也险些被我掀翻。而队员们则站在远处哈哈大笑,似乎他们的女人一窝生了八个小人。
主人终于露面了,他交了一百元的罚款,后来他们又为打扫卫生的事和队员们吵了起来。城市管理队说我和骡子把破坏了队里的卫生,死活让主人打扫。主人吵不过人家,只好清扫院子,顺手搓走了一麻袋马粪。
临走时,他狠狠给了我一鞭子:“让人关着还不老实,没时都给我找事。”
我和骡子委屈得差点哭出来,城管队里没有马用厕所,总不能把我们俩憋死吧?此时我开始恨新主人了,就像当年恨牧民一样。前思后想我还是觉得老板对我好,可恨的助手!
回家后骡子便病倒了,不久它撒手西去。为的是给骡子报仇,我一直在思索报复主人的办法。那天,他把几只蜂箱抬了出来,号称要去采秋蜜。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便趁主人不在时一脚把蜂箱踹翻了。
我的想法很简单,蜜蜂是主人的心肝宝贝,照他的心肝上踹一脚,这小子保证特心疼。
蜂箱翻了,层层叠叠的蜜蜂冲了出来,这些平时挺老实的小东西居然急眼了,玩命地往我身上撞,本来让它们撞几下倒也无所谓,但一阵阵刺痛让我心急火燎的难受。我意识到要坏事了,便拼命叫喊。主人出来看了一眼便大叫着钻进房间,再不出来了。我想逃跑,可大车是上了锁的,根本走不脱。情急下我干脆把另外几只箱子也踢翻了,漫天漫地都是蜜蜂,我眼前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洋,它们要把我淹没……
我大叫失声,女朋友一把将我拉起来:“你怎么了?”
我看看四周,阳光,卧室,女朋友的身子。
谢天谢地,我又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