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我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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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假如我是熊猫(2)

黄毛人见到我,马上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又是抱又是亲又是玩命地拍照。奶奶紧张得脸都青了,她正要上前制止,园长却笑着对黄毛人说:“这是我们的镇园之宝啊,你们看看,超级可爱吧!”

黄毛人的吐字歪歪扭扭,立着耳朵听才能勉强能听得清:“自从我们纽约市遭到了恐怖袭击后,几年来,市民一直生活在惶恐的情绪中。心理学家说:大熊猫能给人一种安详亲善的感觉,它的到来能极大的安抚美国人受伤的心灵。”

我好象听说过,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企业,人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呢。人家还特聪明,把聪明人当宝贝,什么事都是他们先想出来的。奶奶所在的社会就不一了样,他们说出头的椽子先烂,谁聪明就把谁搞臭,万一搞不臭就干脆打倒。

园长点头哈腰地说:“是啊是啊,恐怖分子真不是东西,干嘛非要和美国人过不去呢。我们的大熊猫……”

此时奶奶忽然说话了,言语中带着股怒气:“谁说大熊猫要去美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个黄毛人对望了一眼,我则高兴得什么是的。小鼠说过好几次呢,美国那地方最好了,老鼠到了美国,摇身一变就成了洋耗子了,特别风光。它一心想去美国,也曾劝我跟它一起去。现在好了,美国人来接我了,干脆我偷偷把小鼠也带上吧,让他也刚一把洋耗子的瘾。

园长将奶奶拉到角落里,小声说道:“不是白给他们的,是租借。一年一百万美元,相当可观啦,咱们动物园一年的开销也不过如此啦。就借十年,到了年头他们就得把大熊猫送回来。”

奶奶怒道:“十年后它就成老熊猫了,我还有一系列课题要研究呢。再说了,你能保证熊猫能适应美国的生活?”

园长说:“研究大熊猫的生活习性是重要,可也不在乎这一只啊。您就别钻牛角尖啦!”

奶奶冷笑道:“今天给美国人两只,明天给日本人两只,咱们的东西都快让你们送光了。”

“那怎么着,没准咱们国家的统一大业还要指望它呢。”园长和蔼地笑道:“科研事小,吃饭事大,什么事都让您研究完了,后人虎怎么过呀?哎,谁让咱们国家一口气生了十几亿人?人多吧,可有本事的真不多。不把熊猫换成钱,咱们拿什么换呀?咱们的脑子根本指望不上,您是搞自然科学的,可您也没拿过诺贝尔奖吧。只能靠熊猫换钱,这是老天爷给咱们的,谁让咱们有呢。”

“就冲你们,也拿不了科学奖。”奶奶气得原地转了一圈:“它是熊猫,是生命,不是你们摇钱的树。我告诉你,熊猫的所有权不在动物园,你没有把它租借出去的权利。”

园长也强硬起来:“我已经向上面打报告了。上面早就说,别管黄狗花狗,只要能****的就是好狗,至少不会浪费粮食。”

奶奶道:“我也要打报告,熊猫不是狗。”

园长和黄毛人一起走了,从此我再没见过他们。

那段时间里奶奶似乎有心事,总是闷闷不乐,后来她干脆搬到了熊猫馆睡觉,就住在我隔壁,好象担心有人把我抢走似的。我本来想去美国看一看,留洋的熊猫总比土熊猫珍贵些吧。我怨恨奶奶,她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呢?

有天晚上,小鼠一边喝牛奶一边说:“他们要把你奶奶调走,你奶奶不同意,好象吵得很凶。”

虽然我恨奶奶,但一想到她要走,心情还是挺沉重的。我说:“你不是说美国好吗?奶奶为什么不让我去?”

小鼠摇着头说:“人类的事咱们搞不清楚,他们的脑子都是进了水的。不过呀很多人都在说你奶奶的坏话,现在没人愿意搭理她了,你奶奶挺孤独的。”

我说:“你怎么知道?”

小鼠说:“我每天晚上都出来,你奶奶睡觉时自己说的。我们老鼠在她们家有内线,人类社会时刻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我知道孤独是个什么滋味,就是没人愿意搭理自己。但我的孤独是苦于周围没有同类,奶奶天天生活在同类中,也会孤独?

后来小鼠又说:“动物园的人都说奶奶不是个好东西,是成心砸大家的饭碗,不让大家挣美金。”

我问他:“美金是什么?”

小鼠捋着它那几根胡子说:“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我听别的人类说过,美金就是美国的钱,是钞票里含金量最高的。美金神通广大,能把大活人送到月亮上去,现在正琢磨着去火星呢。”

我不明白人类为什么要去月球和火星,正如我不清楚奶奶为什么喜欢我的大便一样。几个月后,我要去美国的传言彻底破灭了,据说奶奶给主管部门写了几封信,园长被上司狠狠批评了一顿。

之后,我的生活又平静下来,每天按时接待客人,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当然奶奶一直陪着我。

三 从不****

半年后,奶奶忽然失踪了一段时间,动物园为我找了好个阿姨。那些阿姨笨手笨脚的,连我爱吃什么样的竹子都分不清楚。

虽然我不大喜欢奶奶的严厉,但她一旦离开,我还是觉得有些焦躁。于是我接连抓伤了几个阿姨,后来他们不得不合伙把我关在铁笼子里。

反正我也不喜欢运动,索性就在笼子里吃笼子拉,倒也自在逍遥。傻吃闷睡的美好时光持续了一个多月,我将把自己吃成了一只大胖熊猫。

小鼠跑来探望我时,竟然无法在笼子里立足里了,因为我的肉将笼子里的空间挤得满满当当的。没办法,它只得隔着铁栏杆和我谈心。

有一次小鼠带来些花生米般的食物,让我品尝。我问它是什么东西,小鼠说:“是耗子药。”

我吃惊地说:“你活够啦?”

“你放心吃吧,我们家把耗子药当成早点,可好吃了。”小鼠杂耍般地往空中一扔,然后张嘴接住。

我说:“难道吃了不死吗?”

小鼠哈哈笑道:“原来的耗子药是吃了就死,现在的人类越来越鼠道了,把玉米粉揉巴几下就当耗子药卖,又能挣钱又没有伤天害理。人类的进步是可以看见的,今天的一小步,就是明天的一大步。”

我尝试着吃了几颗,果然没事,还挺脆的。由于能经常听人类聊天,我大约也知道些假冒伪劣的故事,耗子药应该属于这个范畴吧。

不久奶奶回来了,她看到我被关在笼子里,大为震怒。她声嘶力竭地要其他人把我放出来,还说这样做会害了我。此刻我从心里感激这个老太太了,虽然我不愿意出去,但我知道奶奶是真心疼我呀。

在奶奶在再三要求下,众人只得打开笼子门,但令人难堪的一幕发生了。

由于我的体形膨胀了三分之一,笼子门太小了。我,伟大、善良的大胖熊猫居然傻瓜一样地卡在笼子门上,出不去了。

众人救着我的脑袋,喊着号子,又拉又拽的,把我的骨头都快被扯断了,可我的大半个屁股还在笼子里嵌着呢。奶奶奋不顾身地冲了上来,将我推回笼子里。然后她自己也跳了进来,用身体挡住我的眼睛。大声叫道:“快去找电焊,把铁条割开。”

之后,众人搬来一台方头方脑的机器。

再之后,一股刺鼻的气味涌过来还捎带着劈劈啪啪的爆裂声。

由于奶奶用身体挡着视线,我看不清他们在干什么,但我拼命拼命地想挤出去,为此还把奶奶的脸抓伤了几道口子。

笼子门被卸掉了,我好不容易才从里面逃了出来。这帮家伙刚才一个劲地撕扯我的皮毛,我给气坏了,于是冲上去咬住一个阿姨的裤子角,死死地往下拽。阿姨揪着皮带,大喊道:“流氓,熊猫耍流氓啦!”

奶奶顾不得脸上的伤,抱着我是又哄又劝,一天之后我才彻底平静下来。我是熊猫,是天生的大人物,谁敢欺负我我就跟谁没完。

第二天晚上,小鼠又来了。

我瞪着眼说:“别理我,烦着呢。”

小鼠笑道:“我是来给你道喜的。”

“喜从何来?”

小鼠说:“恭喜呀恭喜,我听说你奶奶从广州给你找来了一只女熊猫,你要结婚啦!”

我抚摩着自己的大肚皮,鄙夷地说:“结婚有什么用?我是快乐的单身汉,日子过得挺好的。”

小鼠坏笑道:“你别不好意思了,那个雄性动物不想结婚呀?告诉你吧,女熊猫已经来啦,就住在你的隔壁。结婚时,别忘了多给我留几盘牛奶。”

我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我是和人类一起生活的,早就习惯了人类的面孔,所以我不喜欢女熊猫,我喜欢人。另外我也想不明白她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更不明白结婚会有什么好处。

但有一点我是非常清楚的,动物园里拥有了第二只熊猫,我动物园大救星的地位就要遭到威胁了。我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

第二天,奶奶兴高采烈地将我带到园子里,我果然发现石头上躺着个与我一模一样的家伙,只是个头小了些。此时她正旁若无人、四脚朝天地吃竹笋呢。

我是怒从心头起,恨向胆边生啊。那块石头是我平时坐的地方,那些竹笋是我的竹笋,四脚朝天是我的标志性姿势,这个不知好歹的女熊猫!

这时奶奶笑容可鞠地引着我向女熊猫走去,口中念叨着:“乖啊,她是新的来的,你可不能欺负她。”

我眼圈都气黑了,不欺负她,难道让她欺负我吗?

奶奶已经把我拉到了女熊猫身边,她刚要为我们做个介绍。我则二话没说,挥着巴掌就冲了上去。女熊猫体型小,力气不大又没有防备,猛然间就被我压在身体下面。我挥掌猛打,而且还不失时机地在她肩膀上咬了几口。女熊猫吓得吱吱乱叫,奶奶则拼命地抱着我的脖子,想把我们拉开。可我发了狠劲,一心想把女熊猫置于死地,甚至想把她的眼睛抓瞎了。

最后几个工作人员冲了进来,众人合力才勉强把我们勉强分开。女熊猫惊得缩成了一小团,在众人的护送下才得以出门,我则以胜利者的姿态大口吃着竹子。

奶奶和女熊猫都被吓坏了,此后的好几天她们一直没有露面。我从小鼠嘴里得知,女熊猫受伤了,奶奶在照顾她。奶奶凭什么要照顾她?我忌火中烧,浑身痒痒,决心要和女熊猫干到底。

后来奶奶采取了一系列办法,希望我们和解。但我一点都不领情,往往是见了面就打,有一次差点把女熊猫的嘴唇豁开。奶奶无可奈何了,我曾听到她偷偷抱怨其他工作人员,说是他们让我的体重大大超标了,妨碍了我的正常生理活动。我不明白其中含义,但有一点是清楚的,宁肯在孤独中默默死去,也绝不让女熊猫来分享我的世界。

有一天我刚刚走出卧室,心立刻悬了起来,一股熟悉的味道让我惊恐。

天哪,我在另一个园子看到了一只男熊猫,比我高大,比我健壮。虽然隔着栅栏,但我依然能闻到他身上发出了的浓烈的雄性味道。

我——我害怕了!

我躲在角落里不敢出来,我担心它和女熊猫是一伙的,这俩家伙会扑过来把我抓成碎片的。奇怪的是一直护着我的奶奶竟远远地站在栏杆外,抱着胳膊站着,似乎在等待一场拼杀。我真是难过呀,人类太残忍了,他们怎么能让两只男熊猫在一起呢?我们是独居动物,我们深居简出就是不愿意互相残杀呀。

我在角落里躲了很久,身下忽然有了些动静。我低头一看,只见小鼠从洞穴里露出脑袋,它嘻嘻笑着说:“你别害怕,它是假的。”

“谁是假的?”我惊恐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