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打算?”老婆道。
“再商量吧,再商量吧!”我疲惫地站起来,全身上下的骨头噼啪做响,好象要散架了。
此时我家的单元门开了,严明探出脑袋来:“你们俩,吃饭啦。”
我和老婆默默地向房门走去。
晚饭的前期工作是老婆做的,老妈进行了后期加工,而严明则摆好了饭桌和碗筷。我脑子里全上孩子的事,琢磨着,吃一顿饭居然就经过了三道工序,那养一个孩子得费多少劲呢?想到这儿,我几乎是冷笑了一声,孩子,还是不能要,太麻烦。
饭桌上,老妈、严明和老婆都在闷头吃,谁也不说话。豆豆却却不大老实,眼珠子骨碌骨碌地乱转,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看这顿饭就要吃完了,豆豆终于忍不住了,盯着我道:“三大爷,你能把我爸爸救出来吗?你要是能把我爸爸救出来,我就不跟奶奶走。”
老妈怒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豆豆苦着脸道:“奶奶家没有电脑,奶奶家的马桶老漏水,奶奶家的电视也没有三大爷家的电视好看。奶奶家是三层,三大爷家是十九层,看得远。”
“小王八蛋,脑子还挺好使的?”老妈气得呼呼直喘,指着豆豆的鼻子道:“还有什么?你都说出来。”
豆豆撅着小嘴:“奶奶没有三大爷有本事,我爸爸说,三大爷是咱家最有本事的人。三大爷,你能把我爸爸救出来吗?”
老婆想乐却又不敢,不得不使劲吃了两口。我掐着眉心,无可奈何地说:“你爸爸用了几年就出来啦,到时候他会来找你的。”
豆豆知道他爸爸出不来了,冽开嘴大哭道:“爸爸,我要我爸爸,啊……”
我下意识地在口袋里摸了一把,没有香肠。老妈给严明使了个眼色,严明心领神会地拉着豆豆道:“豆豆,走。教阿姨去玩儿空挡接龙,你还没教会呢。”
豆豆腮帮子上全是泪珠,哭由未尽地说:“阿姨你太笨了,你老是看不见下一张。”
严明认真地说:“所以阿姨才要豆豆帮忙啊,走,跟阿姨走。”说着,严明把豆豆抱下座位。豆豆真是没心没肺,还没哭利落呢,就跟着严明进客房了。边走边道:“阿姨你要看准点,牌是往下翻的。”
饭桌上只剩下我、老妈和老婆了。老妈气哼哼地说:“你别指望把豆豆留下,我今天晚上就带他走。”
我破罐破摔地说:“我也没说要把他留下呀,您是他奶奶,您比我大。”
“废话,我还能比你小。”老妈大出了口气。“你们俩也折腾了十好几天了,休息休息,别的事啊,咱们以后再说。”
我当然知道老妈嘴里的别的事是什么,不就是想让我们俩要个孩子吗?我不能往老妈的圈套里钻,无所谓地说:“行,你把豆豆带走。明天我也回家,把你那个漏水的马桶修上。下午,我再去方智家,把他们家的电脑搬您那儿去,行了吧?您老人家还满意吗?”
老妈笑逐言开地说:“这还差不多!可咱家那马桶不好修,实际上不是咱家的马桶漏水,是四层的管子漏水,这事得找房管站。”
我拍着胸脯道:“我去找他们。他们要不管,咱就给他暴光,是不是老婆?”
老婆撇着嘴说:“报社也不是你们家开的,记者要是不感兴趣呢?”
“把事闹大喽,一闹大记者就有兴趣了。”
“就知道瞎折腾,行啦。”老妈站起来,指着桌上的碗筷对老婆道:“我就不管收拾了,我现在就把豆豆带走。”说着,老妈敲开客房的门,三下五除儿地将豆豆领出来。严明失魂落魄地在后面跟着,手里拎着一个大包,那是方智把豆豆放我家时带来的大包。
老妈拽了豆豆一把:“豆豆,跟你大爷说再见。”
豆豆冽开嘴又要哭,我板着脸道:“不许哭,你是男孩子,怎么能动不动就哭呢?什么毛病?”
老婆快跟我急了,咬着牙道:“你嚷嚷什么?你心情不好,凭什么拿豆豆撒气呀?”
豆豆一歪脖,把眼泪压回去了,喃喃地说:“三大妈,我三大爷说得对,我爸爸也老这么说。”
老婆气得毫无办法:“这一对儿!”
老妈带着豆豆走到门口,豆豆转刚身来:“三大爷,你向阿舅请假了吗?”
我暗骂了自己一句,怎么把小魔女和豆豆请假的事全忘了,不得不难为情地说:“三大爷忘了。”
豆豆道:“阿舅要是说我,我就给你打电话。”
“他敢!”我双手叉腰,怒火一股一股地往上冒。这个该死的阿舅,他要敢给我们家豆豆小鞋穿,我一巴掌把他打成肉饼。“豆豆不怕,阿舅要是敢说你,你就给三大爷打电话,听见没有?”
豆豆刚要点头,老妈急了,一把将我推开,护着豆豆道:“你要干什么你?有你这么教育孩子的吗?老师教育豆豆你就跟老师玩命,你这叫护犊子。”
我愤怒地说:“什么老师啊,那是阿舅!”
老妈说:“都一样,从明天开始不许你去幼儿园。”
我盯了豆豆一眼,豆豆竟一个劲冲我眨巴眼睛呢。我心道:老妈,你这个老太太不是我和豆豆的对手,走着瞧。
豆豆终归是自己家的孩子,虽然心里也别扭,但远没有与小魔女分手那么难受,几乎都能闻出点儿生离死别的味道了。
更让我们惊奇的是,豆豆刚走,严明就把自己的东西装进塑料袋,看样子也要走。老婆不干了,上前制止严明道:“你干什么去?你的病还没好呢。”
严明沉静地说:“我知道我的病根,从明天开始我接着去上课,瞅个机会,我到孤儿院领养一个孩子,我的病就算全好了。”
我脱口而出:“你不想再结婚啦?”
严明道:“我才不嫁人呢,男人都不可靠。”说着她怜悯地看了老婆一眼,然后道:“我想好了,我虽然不能要孩子,但我要养一个。我要把他培养成世界时最优秀的人,我要看着长大、成材、结婚、生子,想起来我心里就激动。”
我大惊失色,这话是李爱嘉说的,怎么从严明嘴里蹦出来啦?难道女人都是这个心思?老婆不知道李爱嘉的事,揪着严明道:“万一要是犯病可怎么办?”
严明胸有成竹地说:“没事,既然知道病根就好办了。”
九点钟,我们家是彻底清净了,小魔女走了,豆豆走啦,严明也走了,他们走到毫无征兆,正如他们来的时候也没有打过招呼一样。偌大的房间只剩下我和老婆,我们俩傻呼呼地在客厅里坐着,没事可干。我真不能理解,十几天前也是我们俩过日子,挺有滋味的呀。今天为何如此无聊呢?我想找个人去外面喝酒,给周胖子打电话。周胖子说:他正看着儿子写作业呢。我又给张东打电话,张东说:他在机场,马上就要去英国。我问他去英国干什么,张东泄气地说:我们家孩子让一群英国小崽子给打了,我要去英国打官司,我跟他们没完。
我颓然坐在沙发里,仅仅一个晚上的时间,我怎么成了孤家寡人了?
座钟敲响十点的时候,老婆忽然道:“你还在琢磨孩子的事呢吧?”我点点头。老婆道:“这么说,你真想要一个啦?”
我鼻子里发出一阵嗡嗡声:“我拿不准,要孩子有要孩子的好处,不要孩子也有不要的好处,拿不准。”
老婆笑道:“我老公一直是雷厉风行的,说干就干,也有你拿不准的时候?”
我郑重地说:“我告诉你呀,人生就三件事,生、死、繁育后代。你想想,要不要孩子与生死是同等重要的事,我能拿得准吗?”
“生死不是你能把握的,但要不要孩子你能把握。”老婆不应该去报社,她应该当哲学家。
“其实要不要孩子也不是咱俩能完全把握的。”
老婆道:“对,要不要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为什么不问问我呢?”
“那你有什么意见?”
老婆呵呵笑起来:“我也拿不准。算啦,睡觉吧。明天再说。”
当夜,重新获得自由的我们什么事也没干,睡得也不香。我翻来覆去的总做梦了,我又梦见了一大群孩子,哭着喊着地管我叫爸爸。我在梦里每人塞给他们一根香肠。最后李爱嘉从梦里走出来,兴奋地说:“看看,这些孩子全是我给你生的。”我在梦吓哭了,一滚身就爬了起来。
我被吓醒的第一感觉就是糟糕,天亮了,都七点多了,我扭身就往外跑。老婆在被窝里叫道:“你干什么去?”
我说:“你也赶紧起来吧。我送小魔女去学校,你得送豆豆。”
老婆说:“小魔女和豆豆已经走啦。”
“走啦?”我穿着小裤衩,站在卧室中央思索。想起来了,好象是走了。
老婆道:“赶紧回来吧,再站着就该着凉了。”我磨磨蹭蹭地钻回被窝,老婆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也快精神分裂了。”我说:“这叫条件反射。”老婆告诉我,今天干脆晚点去去单位,好久没睡过懒觉了。
我们俩在被窝里一直偎到九点多,说是睡懒觉,其实就是瞪着眼躺着。最后老婆问我:“要孩子的事,你想好了没有?”我说:“你急什么?我还是拿不准,这事得从长计议。”老婆又机警地问:“你和明星到底怎么了?”我大笑着说:“那我和小魔女之间的秘密,谁要是说出去谁就是小王八。”老婆怒道:“你要是不老实交代,我跟你没完。”我正要起身逃跑,居然有人敲门了。老婆做了个走着瞧的表情,然后穿上睡衣跑了出去。
我侧耳听着,好象是送快递的。不一会儿,老婆捧着的包裹走进来,满脸春风地说:“大早晨的就有人给咱们送礼物,真不错。”
我看了看包裹上的地址,竟然是老妈送来的,于是不屑地说:“是老妈送来的,不会是什么浪漫玩意儿。”
老婆打开包裹,包裹里是个纸盒子,她又把纸盒子打开,脸上的表情竟然僵住了。
我好奇地问:“什么东西?”
老婆将盒子里的东西倒在床上:“你自己看吧。”
盒子里稀里哗啦地落下一堆纸片,顿时把床铺全部覆盖了。我定睛望去,天哪!那竟然是无数的小孩照片,从满月的到五岁的,有中国小孩,有白种小孩,还有黑人小孩,一个个笑容灿烂,嫣然如花,正盯着我们俩,看呢!
2004/12/13初稿
2004/12/30二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