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云护举世无双的医术,把雪云晴从阎王爷的手中抢了回来;而雪云霁无微不至的照料,则令她受过重创的身子,开始日复一日地恢复。只是不知为何,胸前那道致命的伤口已经差不多完全愈合,可她至始至终都处于昏迷的状态,不由得让人担忧不已。
根据上官云护的说法,她已经完全脱离了危险,至于一直沉睡不醒,想必是她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才让她潜意识里不想醒过来。
一日,雪云霁如往常一般喂妻子饮下药汁,然后将空碗交给身边的小丫鬟,并接过她递来的被温水打湿的布巾,正准备为雪云晴擦拭,却突然瞄见她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下意识地动了一动。
这是她几日来第一次有反应,雪云霁压抑住心头的狂喜,轻声地唤她的名字,“晴儿,你醒了吗?晴儿,晴儿……”
“唔……”床上的人儿难过地皱起秀眉,口中发出的呓语声,像是在埋怨他搅扰了自己正在做着的好梦。
她能听得到!
这样的发现让雪云霁兴奋不已,他不气馁地继续摇晃她略有知觉的右手,“晴儿,醒醒,快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虽然雪云晴想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梦境”里躲清净,但终究还是拗不过他的坚持,挣扎了许久之后,终于费力地挑开了千斤重的眼睑,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俊脸,“哥?”
“你终于醒了!”开心不已的雪云霁忘形地抓住她的手,“你知不知道,我快被你给吓死了,如果你醒不过来,你叫我怎么办?宜儿怎么办?”
身子还相当虚弱的雪云晴哪禁得住他如此大的力道?不一会儿眸中便升起一层水雾,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哥,好痛!”
“抱歉!”雪云霁急忙放开她,但又觉得不能安心,想了想还是握住她的手,只不过这次用力轻了许多,“你觉得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雪云晴感觉了一下,皱眉,“我觉得浑身都使不上力。”
“那是因为你刚刚才醒,身子还很虚弱,过两天就会好起来的。”雪云霁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她是真的很虚弱,就连他想抱抱她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又会从他的身边消失了,而这个险,他决不能再冒第二次!
雪云晴自然猜不到他曲折的心思,她打量了一番四周的景物,却是满目陌生,“哥,这是什么地方啊?”
“这里是护云庄,你受了重伤,我带你来这里求医。”
“受重伤?求医?”雪云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张俏脸上写满了不解和疑惑,“可是我为什么会……”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外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晴儿真的醒了吗?”
那是花飘儿的声音,而她的人也随着那一声轻唤出现在门口,跟她一起的还有箫逸。
在亲眼看到昏迷的人儿醒转之后,花飘儿急步来到床前,拉起雪云晴另外一只手,“你终于醒了!如果再不醒的话,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再去找他了!”
“你……”雪云晴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身子下意识地缩向坐在她另外一边的雪云霁,迟疑了片刻才把要说的话补充完整,“你是谁?”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楞住了。
花飘儿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她看着她的眼神完全陌生,并不像是装出来的,“我是飘儿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飘儿?”雪云晴努力地回想着,但对她的人以及名字的记忆仍是一片空白,只好求助地看向身边的丈夫,“哥,我真的……认识她吗?”
雪云霁点点头,和花飘儿以及箫逸交换了一下眼色,三人心中都升起不详的预感,她不记得的,绝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
“晴儿,那你还记得你是为什么受伤,受伤之前曾经发生过什么吗?”
“受伤?”雪云晴摇摇头,“他们进来之前,我就是要问问你,好端端的,我怎么会突然受重伤呢?”
果不其然,她连这个也不记得了!
“那文清延呢?”雪云霁没有回答她的疑问,而是接着试探地问下去,“你还记得他做了什么吗?”
雪云晴却是越听越糊涂,“为什么突然提起清延哥哥,他不是早就去了武夷山学艺吗?我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啊!”
这也不记得?
雪云霁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拧到了一起,再次和身边的两个人交换过意见之后,他握住她的双手,“晴儿,你现在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然后告诉我,你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雪云晴依言照做,眉头却耸动起来,“火,好大的火!”
“火?”雪云霁明白了,她指的是他们从山庄里逃出来之后,致使他们失散的那场火,而自那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她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他为报仇而迫不得已地娶了别人,不记得一个同样爱她至深的人舍命救她出虎口,更不记得她为了那个人竟然要舍他而去!
见他半晌不说话,雪云晴不解地拉了拉他的袖子,“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雪云霁安慰地拍拍她的手,“你刚醒,身子还很弱,别让自己太累了,好好地休息一下吧。”
雪云晴这次却没有乖乖听话,她的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神情,“哥,我是不是有许多很重要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这……”雪云霁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先敷衍她一下,“没事,你还没有完全恢复,等到你全好了,就会慢慢想起来的。”
察觉到他是有意避开这个话题,雪云晴知道自己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再加上她确实觉得累了,所以也只能作罢,“那我不问了,我好累,先睡一会儿。”
“睡吧。”
等到她沉沉地睡去,其他三人才离开她养伤休息的内室,来到比较方便说话的屋外,“箫逸,飘儿,真的很抱歉,晴儿她……”
“不用说抱歉。”箫逸淡淡地打断他的话,“她没事就好!对她来说,有些事情不记得,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花飘儿赞成地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否则以晴儿的性子,就算这次保住了她的性命,可谁也保不准她醒来之后,不会再次做出同样的选择。”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才情愿忘掉这一切吧。”听完他们的话,雪云霁心感安慰的同时,也不由得叹息,“说起来都怪我,如果在那场大火里,我有好好地保护她,没有让她走散,那么今天的所有事情就都不会发生!”
箫逸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说什么都已经为时太晚,自责并不能挽回已经发生的一切,所以你现在要想的不是当初,而是今后该怎么做?”
“从今以后,我会用我的生命保护她,绝不会再发生相同的事情!”
“你对晴儿的真情,没有人会怀疑。”花飘儿笑了一下,他心中只有雪云晴,所以没听出箫逸的话中还含有另外的深意,“可是,天筱呢?晴儿也不记得她,你打算如何安置她?”
天筱?
这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在雪云霁头顶炸开。他这一段时日以来,心思几乎全放在雪云晴身上,倒是把她忘了个一干二净,此刻经由他们提及,才突然记起还有这样一个“大麻烦”!
失忆之前的雪云晴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尤不肯接受与天筱共侍一夫,更别提如今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该如何向她解释,除了她之外,他又多了一个妻子?若不想徒增她的烦恼,他又该如何跟天筱开口?
箫逸和花飘儿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表情皆是无奈,毕竟这是他们夫妻三人之间的事情,他们这些外人半点也插手不得。
“我们不打扰你了,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数日后。
虽然还是没有找回丢失的那段记忆,但雪云晴已无大碍的身子一天天好转,无需再在护云庄搅扰;再加纠结在三个人之间的复杂关系,雪云霁也没有心情再耽搁下去,省得拖上一天就多一分麻烦。
趁着他们夫妻前去向上官云护拜谢辞行的空,箫逸来到了花飘儿在护云庄暂住的厢房,一进门便看见了正对着窗外发呆的人儿,“云霁已经去向伯父辞行,等他回来,我们就离开。”
“嗯。”花飘儿应了一声,回头,看到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得懒懒地笑了一下,“想跟我说什么?”
“你……不去跟他辞行?”
辞行?花飘儿怔了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尝试着打开她的心结,可是他不知道,这在她心中早已经成了死结,绝非一句半句话就能解得开的!
所以她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不去了。”
“你真的……有这么恨他吗?”箫逸定定地盯着她的双眸,似乎想要从里面一直看到她的心底,“飘儿,其实当年到底是什么事让他非离开你们不可,你从来都没有听过他的解释,对不对?”
花飘儿沉默不语,他没有说错,她从来没有听过那个人的解释,所有的事情,包括这一辈子都要恨他,都是娘告诉她并要她这么做的,娘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她养大,她实在没有办法不听,更没有办法不照着做!
“没有听过他的解释,就判他有罪,实在是有失公平。”箫逸接着说下去,“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父亲,就算他真的做错了,相信这么多年,他也早有悔改之意,你真的不愿意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吗?”
花飘儿闭上双眸,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逸,你不明白,我这么多年所失去的,又岂是一句悔改就能弥补得了的?”
“我明白。”箫逸往前垮了一步,将她揽在胸前,“飘儿,我明白你心里有多苦,你其实一点都不想恨他,可是你又不得不努力地说服自己一定要去恨他,否则就太对不起辛苦养育你的娘,是不是?”
“你……”花飘儿抬起头,诧异地看着轻易就说中她心思的人,他居然真的明白她!
看着她不可置信的表情,箫逸难得笑得温馨,“怎么,我说错了吗?”
“错了,大错特错!”花飘儿离开他的怀抱,同时避开他几乎要把她看穿的目光,“谁说我不想恨他?这么多年,他竟然当真狠得下心对我们不闻不问,我怎么能不恨他?”
“那么,恨一个人这么多年,你真的一点都不觉得累吗?”箫逸没有拆穿她的口不对心,而是淡淡地问道。
花飘儿被问住了,沉默了片刻后,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怎么能不累?”那是她的亲生父亲,有谁愿意十几年如一日地恨着自己的亲爹?
“那你为何不试着放下?”
花飘儿摇了摇头,俏脸上写满了无奈,“如果有人十几年来一直告诉你,要恨他,绝不能原谅他,而且那个人还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你能够轻易放得下吗?”说到这里,她自嘲地笑了笑,“除非我娘肯原谅他,否则我做不到!”
箫逸没有再接着劝她,因为他此刻完全可以理解她的难处,一边是娘,一边是爹,无论那一边都是她在这世上至亲的亲人,如果可以,她不愿意见到任何一方受到伤害,只可惜在这件事上,她完全不被允许有自己的立场。
“时候不早了,云霁他们应该在等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