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两重天。
被困于食魂妖体内的许平君挣扎于忽冷忽热的死角中,她的意识非常清晰,更明明白白地知道食魂妖利用她的身体做了什么好事。
刘贺虽不是她什么人,却始终救过她的命;刘贺不是什么善类,却出乎意料地对于百般讨好。
贪恋她的美色也好,动机不纯也罢,他即救过她的命,她亦许下承诺要还他两命,此时又怎能坐视不管?何况,食魂妖承诺她会放过小玲珑,却又无端食言,她又何必守诺甘于困在食魂妖之下?
求生的意念愈强,半妖之魂的戾气愈发浓烈,一层一层地向外扩散,如涟猗般荡漾,如波澜汹涌,击得站于一旁看刘贺与浓眉激战的食妖魂忽冰忽火。
“该死!”食魂妖低咒一声,脸色在瞬间阴沉。是她低估了白君华的妖力,更小覤了白君华对凡间人类的情感,此时唯有先解决了刘贺与浓眉,再好好收拾这半妖!
抬眸睨至前方激战不休的刘贺,食魂妖厉喝:“刘贺,马上给我杀了浓眉!否则你便给我死!”
刘贺收到令,面容上的杀气愈浓,双眸迸发的凶狠让处处让着不忍伤及他一毫一发的浓眉不由深叹。要制服王爷,看来让其受点小伤是难免了!
佛珠飞快转动,浓眉神情肃然,就在刘贺持剑逼身之际,他甩珠相击,即时叮叮铛铛地响起剑与佛珠相击的脆声,佛珠四处飞溅,长剑扼断,刘贺忍着被佛珠劲道击中的疼痛驱身直前,持着已断去剑尖的断剑直刺浓眉的心。
浓眉连连倒退,神情愕然,他未曾想食魂妖的摄魂术竟如此厉害!就算被他附与佛珠的内劲伤到,刘贺仍似没事之人一心想取他性命。连退十数步之外,断剑离他不到一寸之距,他却不忍心再次下手伤他自小护着的王爷!
退,一直在退,直到他翻身旋起,躲过刘贺致命的断剑。
就在浓眉躲开断剑之时,他却未料到小玲珑就在他身后,他躲得太快,快得刘贺已来不及转回断剑,那断剑迅速刺向始终立于一旁的小玲珑,她满面茫然,一切来得突然,突然到让在场的三人均忘了反应。
“刘贺!”一声惊破九霄的厉喝在瞬间掠过每一个人的耳旁,直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刘贺止住杀机,断剑就停在小玲珑胸前不足半厘之外,俊容转向声源处,僵立原地。
小玲珑眸中没有害怕,亦没了茫然,看向一身素白的身影有着欢喜。
浓眉口中不断念着经,为自己差点害了一条人命而自责,更为了被妖附了身的白君华还保有理智而惊奇。
“白君华,我现在就灭了你!”屡屡坏她好事,食魂妖已是怒火冲天。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食魂妖体内再次传出许平君的声音,饱含讥笑,转瞬又快声说道:“刘贺,若你伤了小玲珑半丝乌发,我白君华绝不会放过你!”
似是许平君的警告起了作用,刘贺满容的杀气尽散,怔愣地盯着发出两把声音的一抹素白,她忽正忽邪,忽笑忽怒,素白的衣决在雪色天地间不停飞舞,如黑锻的乌丝早让两抹魂魄互相争体的激战中散了开来。
看着脸色青白交加,血气尽褪,披头散发的素白身影,小玲珑苍白着脸,止不住轻颤的声音喃喃逸出:“君哥哥怎么了?”
“白姑娘意识强大,此时正与妖孽一争寄魂之体。”浓眉眸现赞赏之光,却同时也对许平君起了防备之心。
此女子,绝非凡人!
王爷又因她身陷险境,若她今日不亡,他日王爷必定难过美人关,江山大业极忌讳美色。有此女子在,王爷便无法全心全意建朝立业!可她终究是一条性命,他浓眉到底是救?还是不救?
“大师!你快救救君哥哥呀!”小玲珑并不知道浓眉心中所想,扯着浓眉的佛袍央求着,急切的小脸早已布满了泪珠,“大师?大师!”
“并非老纳不施于援手,而是若老纳出手收了那妖孽,必定伤及白姑娘。小玲珑姑娘,你道该如何?”浓眉轻声说道。
小玲珑刹时无言。
“救!”此时,一声细若蚊鸣的低沉嗓音打破沉静矛盾的气氛,刘贺双眸仍旧迷茫,想要救许平君的神情却坚定无比。
“王爷……”浓眉低唤一声,脸色一沉,心中更加肯定了此女子不能救的念头!
见浓眉不动分毫,刘贺不再言语,自己飞身上前向浑身交替着碧光与白光两色光芒的素白身影扑去。
“找死!”食魂妖眸光凶残,左掌碧光随着意念驱动,迅速劈向扑上前的刘贺。
电光火石之间,一团红火亦从许平君右掌飞出,及时击开致刘贺于死地的碧光,“刘贺,不能死!”
“白君华,你到底是谁?”食魂妖此时方感到体内那一抹半妖之魂的诡异,让她无由地心慌,第一次后悔似乎惹上不该惹的人。
许平君勾起唇畔,讽刺意味颇浓:“真是好笑!连我是谁你都还没弄明白,你居然就设计着要我的命?!”
“好好好!”食魂妖连连三声,心中已盟生退意,“白君华,你我也算是同道中人,如今继续相争下去必是两败俱伤,不如你我同时停手,我回我的妖界,你继续你的人道。”
“好主意。”许平君轻道,“只可惜为时已晚。”
“你!”
“你杀了那么多无辜的女子,又利用小玲珑伤了我,更自毁诺言欲取小玲珑性命!你道,这不是为时已晚是什么?”许平君心中已有计量,右手暗结法决,瞬间一记红光大绽,弯镰现于她右手之中。
“你想作什么?”看到许平君竟唤来凰无,食魂妖即时惊叫出声,“白君华!你别忘了!若用凰无灭了我,你也活不了!”
许平君轻笑出声,“好啊,有你陪我下黄泉也是不错的!”
反正此生注定与刘病已无缘,刘贺又对她有恩,对钩戈夫人的承诺此时无法兑现,心中所爱更一生无法靠近,那不如死了干净。
她只祈求下辈子,下辈子能与病已再续前缘。
挥镰,自残。
红光耀眼,当凰无没入自己身体之时,许平君在数月以来首次感到真正的轻松,一切都结束了,随着她性命的殒灭而终结。
“啊!”食魂妖在一声痛苦的尖叫中飞灰烟灭,碧色的光终于褪下素白的身影,消于无形。
食魂妖一死,刘贺所中摄魂之术也跟着失去效力,即时清醒了过来,入帘的第一眼便是几步之外那一抹素白再次在他眼前如飘絮般落下。
“君华!”刘贺跨步急急接住许平君的身子,眸中晶莹迅速聚集,滴落于许平君的面容之上,冰凉的触感让她的心为之一颤。
说不感动,那是她铁石心肠。
说不懂,那不过是她不愿懂。
刘贺对她的心,她岂会不知?却注定了她只能负他的情,至少不能再欠他的命。只是老天爷似乎总爱与她开玩笑,让她有爱不得守,有恩不得还。
“王爷,君华如今还你一命,可还欠你一命呢……”满口的腥红,许平君心中暗赞凰无果真厉害,这一镰她自己刺得毫不留情,也容不得她留情,否则无法灭得食魂妖那千年妖孽。
没想到,她一路寻着妖气而来,最终竟死在自己手中。
还是师父说得对,凡事自律,勿管闲事为好。
可惜,她总是那么不听话……
“君华!本王不准你死!听到没有,本王不准!”刘贺为我独尊地命令着,沙哑的声音透着哭腔生生折去了几分威慑,反而让人听了为之心酸。
“不准?这两个字好熟悉啊……”许平君念着,神情陷入了以往,“陛下说过,病已也说过,此时你又对我说道,这两个字与我还真是有缘啊……”
“君华……”刘贺泣不成声,心痛地唤着。
“君哥哥……”小玲珑早已摊坐在地,面色如灰,盯着又是倒于血泊中的许平君,听着刘贺痛心疾首的心酸,心神的折磨,体力的透支终于让她再也撑不下去,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阿呢陀佛,善哉善哉!”浓眉双手合十,凝神念经为许平君超度。当他看到她手中幻化而出的凰无时,那如弯镰的形状与他画上的神器半点不差,大惊之余万分庆幸他未出手相救。此女乃王爷命定克星,救不得!否则,当养虎为患!
然,此女子屏除她是王爷劫中克星外,当真是一名奇女子。据他算来,此女子不应如此短命,如今却命丧于此,莫非王爷凶劫已过?还是另有乾坤?
“刘贺,替我好好照顾小玲珑……”此时,许平君只放心不下小玲珑,而心中那抹紫影像烙印深深埋藏。
有时候,不见胜过见,不念胜过念。
刘病已于她,是一个魔咒,一个令她心甘情愿承受与付出的魔咒。
“还有……请王爷将我葬于五子峰峰顶之上……”母亲要她上五子峰的用意,如今生命已走到尽头,她已无法得知。微眯起双眸,琉璃眸荡漾着莫名的情愫,她望着一片白茫茫的天空,漫天的飞雪似乎也在为她高兴,为她欢舞。
死,是最好的解脱。
许平君缓缓地阖上双眸,任意识渐渐模糊,渐渐飘远,直到完全失了意识之前,耳际似乎听到一声声痛苦的咆哮。
直到此刻她方相信,原来刘贺真的对她动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