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确定山上如果有人的话也过够了偷窥的瘾,姜宁才将我放开。
我们继续赶路,他继续拉着我的手,跌跌撞撞地走。
二十分钟后,我们终于到达了仓库,放眼一看,点着灯的是其中一处小一点的板房,与别的两排整齐又紧密的库房隔开了一点距离,灯光是大约六十瓦的大灯泡,不能确定房子里是否有人。
姜宁牵着我的手,悄无声息地绕过那处房子,来到后面的库房。每间库房都落着大锁,并关闭得严丝合缝,并不能窥探到里面是什么。
我们正打量着,忽然身后有个声音断喝一声:“你们是谁?”
我们回头,只见两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站在我们身后,看穿着像是当地农民。
姜宁说:“两位大哥,我们车子在山下抛锚了,救援的要明天早上才能来,能不能借个地方过一夜?”
其中一个男人操着浓重的当地口音说:“这里是仓库,过不了夜,你们另找地方吧!”
姜宁赔着笑说:“大哥帮帮忙吧,都这时候了,我们上哪儿去找地方?眼看快下雨了,有个避雨的地方就行。”
另一个男人说:“我看见你们上来的,有那磨磨蹭蹭的工夫,早就找着地方过夜了。”
说完,两个男人还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顿时深深地佩服姜宁,在山路上与他的戏果然没白演。
姜宁继续恳求:“大哥就帮帮忙吧……这里有两百块,两位大哥买包烟抽。”
他走上前去,向其中一个男人递上两张红色的钞票。
两个男人立刻眉开眼笑,接过钱,挥挥手:“行吧,在我们屋将就挤一晚上……”
“不用不用。”姜宁赶紧指指我:“她一个女孩子,挤你们屋不太方便,能不能把库房腾一间出来,我们有块地儿躺下就行。”
两个男人再次意味深长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其中一个说:“行是行,但里面的东西你们别乱动。”
姜宁说:“那是当然,我们就是借个地方睡觉而已。”
两个男人嘎嘎地笑了几声:“对啊,就是睡个觉嘛!”
笑完其中一个男人才引着我们,向最边上的库房走去。
我紧紧跟在姜宁身后,万没想到姜宁会用这种办法进入库房,看来从在山下停好车一路走上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盘算好要怎么做了。
男人用钥匙打开库房的门,黑暗的光线里,可以隐约看见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纸箱子,堆得山一样高。
男人再次叮咛:“别动里面的东西啊,不然我们吃不了兜着走。”他指着大门边上一块最多两平米的地面说:“就那里可以睡人。”
姜宁点点头,谢过男人。
男人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你们要不要吃点东西?”
姜宁犹豫片刻后说:“要的,大哥你们有什么吃的?我们出钱买!”
男人说:“只有面条和饼,要不将就一下?”
姜宁赶紧说:“挺好的,就饼吧!”说完他再次掏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男人:“大哥这是饭钱。”
男人到底是个农民,起码的纯朴还是有,他推拒了一下:“两个饼用不了这么多……”
姜宁说:“没事您拿着吧!毕竟给你们添麻烦了。
男人已十分客气起来:“不麻烦不麻烦,不就是腾个休息的地儿吗?二位稍等啊,我马上回来!
男人走了。
我们进了库房,才发现那些堆得山一样高的东西全都是用统一的,外面没有任何字样和标识的黄皮纸箱装着,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
而库房的地面不过是最普通的水泥地。而通常的库房要贮放药品是需要一定的条件的,比如要分常温库,阴凉库和冷库,并设有专门的电脑管理系统,而不是随便在当地请两个村民看住就行。
我正打算往里走一点,刚才那个男人回来了,姜宁赶紧拉住我走出库房。
男人不仅拿来了饼,还有两包方便面,以及一个热水瓶,一个塑料盆,一张可以铺在地上的塑料布,和一床看不出成色的被子。
男人一边把东西往库房地上放,一边抱歉地说:“东西都不好,将就着用。
看到一百块钱能换这么热情周到的服务,姜宁也很满意,他客气地谢过男人,还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等男人走后,姜宁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说:“关系拉得这么好,一时半会儿总不好意思跑来偷看了吧?”
我这才发现库房墙面的上半部份,有一排大约五六个像气窗一样的口子,如果真有心偷看,爬上去也不难。
我皱了皱眉:“他们不会这么无聊吧?”
姜宁淡淡地说:“将仓库建在这种地方本身就是为避人耳目,当然警惕性会高一些。”
我无言以对。
库房里吊着七八盏六十瓦的老式灯泡,分别由三个开关控制,姜宁伸手按开一盏,那盏灯刚好在我们铺好的塑料布上方。远处依然一片黑糊糊。
姜宁就让那盏灯亮着,然后顺着箱子与箱子之间的狭窄通道,往没有光线的地方走。
我也跟着他走过去。
箱子堆得太高,没办法从中间抽动,于是姜宁准备爬上去,因为怕箱子上留下鞋印,所以他把鞋子脱掉了。
然后,我就看着他像只灵活的猴子般爬了上去,姜宁居然有这样好的身手,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看,我并没有如我以为的那样了解这位学长和挚友。
姜宁爬到了箱子的最顶端,然后从身上掏出一把小号的美工刀,轻轻划开了贴在封口上的胶带。
我咬了咬牙,也脱掉鞋子爬了上去。
姜宁急得低声制止我:“你上来干什么?当心摔下去!”
我不听,执意开始攀爬,不亲眼看见箱子里的东西,我不放心。但我还是高估了自己身体的灵活性,就在快要到达顶上时,我脚下一滑,整个身体往下坠,姜宁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我,但这时整个箱堆因此失去平衡,就在我与姜宁双双飞坠而下时,成堆的箱子也轰然倒塌。
那个阵仗,就像山体滑坡一般,轰隆隆的巨响伴随满眼的烟尘,让我们来不及惊呼,便陷在一堆黑暗里。
当眼睛适应了眼前的黑暗,也能初步估计目前的处境时,我才发现,姜宁整个人都压在我身上,但我几乎感觉不到他的重量,只是一抬脸,便能触到他冰冷的鼻尖。
他用全身每一个可以着地的支点将我完完全全地纳入自己身下,而他身上,几乎承受了所有塌下来的箱子。
我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就那么怔怔地看着他努力崩住,却仍要变形的脸。
他咬着牙根艰难地说:“快……帮我移开……它们……”
我这才醒悟过来,奋力将压在他身上的箱子推开。所幸箱子全部滚在他的肩膀和臀部等或坚硬或有缓冲的地方,而且箱子本身的重量并不重,否则以姜宁那样奋力一挡,纵然有九条命也全交代了。
当我把最后一个箱子推开,姜宁终于整个人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恨得破口大骂:“你疯了吗?如果你今天死了,是陷我于不义知道吗?所有人都会恨不得撕了我的!”
姜宁总算能喘匀气息,他气若游丝地说:“谁叫你不听指挥,叫你不上去,偏上去,被撕,不也是活该吗?”
他说:“快,在他们发现之前把箱子堆好,还有把我刚才打开的那个箱子找到。”
说完他试图爬起来,却瘫在地上,根本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我试着去扶他,不小心碰到他的腿,姜宁却哎哟一声,用手扶着自己的小腿。
“怎么了?”我问,试着去摸他的腿,姜宁却躲开。
他说:“别碰,骨折了。”
“咱们走吧!”我说:“下山去医院,不然你会残废的。”
“现在就走?扔下这堆烂摊子,让他们一眼就明白咱俩是探子?”姜宁苦笑。
“可是你的腿……”我急了。
“别废话,扶我起来——轻一点儿。”姜宁咬着牙,奋力撑起身体。
我只好扶着他,直到他站起来。
然后姜宁吐口气:“好了,开干吧!”
姜宁一瘸一拐地走堆摔得乱七八糟的箱子,将它们一个个垒起来。
我挡住他:“我来吧,你在边上看着就行。”
姜宁鄙夷地看了我一眼:“你举起个箱子我看看?”
我二话不说,就要去抱起一个箱子。
姜宁却将我扯到一边。他说:“别浪费时间,站一边儿去。”
然后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拖着伤腿,却以惊人的速度将那些箱子一个个码了起来。码到一人多高的地方,他还要爬上去,我再次拉住他。
我说:“我来!”
然后我抢着爬了上去,再蹲下来向他伸出手臂。
我说:“别瞧不起人,你看,我的灵活度不比你差。”
姜宁这才举起箱子,小心缓慢地向上推送,然后被我接住,奋力拉上去,再码到正确的位置。
我们就这样码完了大部份的箱子,地上还剩下三个,包括之前被姜宁用美工刀划开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