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客厅灯光下，莫西里的脸色却像张纸一样白。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在得知眼前这个人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之后。
但好在他是莫西里，虽然是个小混帐，却也是个特别勇敢的小混帐，在短暂的惶恐和迷茫之后，他说：“雨逢在哪里？我要找到她！”
我默默地从包里拿出那叠照片，展开来，放在他面前。
莫西里怔怔地看着这些照片，忽然抬起头来盯着我。
他说：“你是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就是周雨逢。”我缓慢地说。
“不可能……”莫西里的咽喉像忽然被鱼刺卡住，他猛烈地咳嗽起来。
我耐心地等他咳嗽完，人在受到极致的震吓后，这个反应很正常，我已经习惯。
然后莫西里终于缓过来，他喃喃地说：“罗青莹变成了周雨逢的样子，周雨逢变成了罗青莹的样子？可是雨逢她现在哪里？”
我盯着他：“我想，她现在应该在那帮人手里。他们几次三番给我暗示，其实是想要我去救她。”
莫西里沉默了，半晌后他说：“不。”
我看着他。
莫西里说：“是我们去救她。”
这晚我们谁都没有睡，就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待天亮。
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不是在吵架，就是在酝酿吵架。但是经过刚才那番缠绵，彼此用来对付对方的利刃好象都被折断了，于是心甘情愿地收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莫西里向我靠了过来，抓着我的手，在自己掌心摩挲。
我轻轻将手抽出来，我说：“你会在心里怨恨我吗？”
我说：“刚才的事，我们都忘了吧，就当做了一个梦……不，其实从你我认识，就是一场冗长的梦罢了。”
“就算是梦又如何？”莫西里打断我，定定地盯了我半晌，才又说了五个字：“挺好。我喜欢。”
他说：“我说你怎么和那个丫头差别那么大，以前和那个丫头在一起时，分分钟想把她踹飞，实在是太笨了。”
我盯着他：“你从来没有爱过她吗？”
莫西里犹豫片刻：“也许爱过吧，但是……”
“但因为她的母亲，你对她更多的是报复的心态。”我抢着说。
莫西里沉默了，然后他说：“所以我要找到她，就算是对她的补偿吧！”
“好，现在换另一个问题。”我说：“你对我怎么看？”
“我爱你。”莫西里盯着我，果断绝决地说。
我愣住。
莫西里却神情坚定，好象自己说出来的，是不容置疑的一件事。
“你爱我？”我笑了：“可我比你大十岁。”
“大五十我也爱。”莫西里说。
“扯蛋！”我忍不住骂起来：“你有恋母情结吗？”
“我妈才不像你这么泼辣，否则也不会被时香莲欺负至死。”他说。
“但我就是个死人。”我说：“听着莫西里，你我之间，仍然只有那纸契约，天亮以后，一切照旧……”
“照个屁的旧！”莫西里终于暴怒起来，忍了一晚上的绅士之态荡然无存：“姓罗的我告诉你，本大爷不是那么好睡的，你必须负责！”
我气愤地看着他：“你怎么可以对年长的女性如此无礼？”
“年长？”莫西里轻佻地勾了一下我的下巴：“完全不觉得，皮肤很滑嫩……”
我一掌将他的手打开：“我不可能永远披着这身皮囊，我最终会变回原本的样子，当我变回原本的样子时，我……就是一个死人。”
莫西里沉默了，好象聪明如他，一直以来并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吐一口气，重新拉住他的手让他坐下。
我说：“我饿了，给我煮碗面好吗？你好歹也独立生活了那么久，不会连一碗面都不会煮吧？”
“行。”莫西里抬起头来：“亲我一下，就煮给你吃。”
我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
然后他忽然凑过脸来，在我嘴上啄了一下。
我的老脸，竟不争气地红了。
然后莫西里说：“我才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这个世界这么乱，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然后他吹着口哨进了厨房。留我在沙发上，半晌回不过神。
吃完面，天已大亮。我必须去上班，今天需要应付两件事，一件是约沈戈去牛棚指定的酒吧，完成与他之间的一场交易，另一件，则是将从谢蝶儿那里拿到的笔记本交给沈戈，不然就永远不可能得到他的信任了。
当然，我不会傻到交给他原件，早已让莫西里按一比一复制了一份，想来应该能瞒过沈戈。
还有，今天见到的沈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我还挺好奇。
明明发生了很多事，但是不明原因地，我就心情愉悦，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但就在我要准备出门时，外面忽然传来按门铃的声音。
莫西里走到猫眼看了一眼，然后转头对我无声地说：“谢蝶儿。”
我一惊。
莫西里向我挥手，暗示我躲起来，我想了想，只好转身跑到卧室，躲进了衣柜里。
然后，便听到谢蝶儿的高跟鞋踏进来的声音。
莫西里说：“这么早，你来干什么？”
谢蝶儿说：“开车路过你楼下，就想上来看看你做什么呢？怎么，不欢迎？”
莫西里说：“美女来做客，岂有不欢迎的道理？”
“是么？”谢蝶儿冷笑一声：“既然是美女，也没见你有吃掉人家的打算。可见，你根本不在意我嘛！“
我在柜子里，差一点就被这句话呛到，而内心油然升起的安慰和愉快挡都挡不住。
“我不是那种人。”莫西里一本正经地说：“只是我喜欢节奏慢一点……别这样，我今天还要回公司开会，我……我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被……被别的事情影响……影响情绪……”
伴随着莫西里结结巴巴的解释和推拒，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可以推断谢蝶儿正企图霸王硬上弓，而莫西里已经招架不住了。
这个场景是如何熟悉，当初我躲在沈戈家的衣帽间，这个女人就是这样毫无预兆地发骚，还真是非常符合她的风格和面相。
但我已经藏不住了，如果外面的男人是沈戈，那么他们当着我的面做八百回我也能忍住，但是外面的男人是莫西里，我绝不能忍！
所以我就在这时砰地推开衣柜门，大步跨出来，凌然瞪着谢蝶儿。
谢蝶儿吓了一跳，伸向莫西里的手臂尴尬地停在半空中，半晌才愤怒地收回来。
她说：“你怎么在这儿？”
“他是我前男友。”我说。
“前男友？”谢蝶儿冷哼一声：“那你怎么有资格在这儿？谁让你躲在我男朋友衣柜的？”
“这句话，你难道不应该去问问当事人吗？”我鄙夷地盯着她。
谢蝶儿瞪向莫西里。
莫西里大概没想到我会在这时跳出来，他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挖了我一眼，才慢条斯理地解释：“她忘带钥匙了，进不了家门，在我这里暂住一晚。”
“我会信你这鬼话？”谢蝶儿恼怒地瞪着他。
莫西里摊手，摆出一副爱信不信的神情。
“谢助理。”我心平气和地说：“还是我来解释吧，事实上是你男朋友约我来的，我们虽然已经分手，但还有些牵扯，一时半会儿也断不干净，希望你能谅解，就像你和沈总，还有顾老板一样，感情上藕断丝连是常有的事，所以不得不经常周旋在他们三个之间，你说是吧？“
“你……“谢蝶儿胀红了脸：“我怎么样，不用你来指教，但你处处染指我的男人，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周雨逢，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冷冷地说：“你猜对了，我就是要和你作对，因为单纯就是看你——不顺眼！”
我说：“以后你找一个男人，我就搞掉你一个男人，不信走着瞧！”
说完我直接从二人中间闯过去，径直拉开门走了，因为再待片刻，谢蝶儿就得我和打起来，以我现在的体力，可不是她的对手。
但这个结果很好，因为我已正式向谢蝶儿宣战，她也不会因我的叫嚣而退出，所以会把莫西里缠得更紧。
当我摔上房门的一瞬间，我听见房内噼噼啪啪的动静，应该是谢蝶儿想追上来抽我，莫西里奋然拉住了她。
但那女人想发骚搞妖蛾子的兴致应该是没了。我相信从昨夜缠绵中恢复过来的莫西里，自有一套对付这种女人的方法。
直到下楼我才想起，我把探探忘在了莫西里家，但当我冲出门时，探探并没有追上来纠缠，原来狗也是会背叛主人的，莫西里这个可恶的家伙，连我的狗都给收买了！
现在还不到八点，还来得及回我的出租房开车，然后去上班。
可是当我坐出租车回到出租房楼下时，却发现楼门口停了好几辆消防车，人们站在外围冲着楼上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是谁家失火了？我不禁抬头往上看，然后大吃一惊，我住的那层阳台上，正翻腾着滚滚浓烟，还隐约能看见鲜红的火舌探出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