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菜根情(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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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山城(十)

随着成绩的逐渐好转,他的生活也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昔日倒数第一的差生,如今变成了正数第一的优等生,其他方面的转变自然是不必多说的。他不再让父母为之头疼,也开始融入到了伙伴们的生活之中,而他的童年仿佛由此开始。那个时候并没有任何的网游等电子游戏,还沉浸在小霸王的世界之中。毕竟还是一个边远小镇,因此所有伙伴之中不过也就只有几个人才会有一台小霸王。于是每当放学后,大家基本上是争先恐后地跑到某个同学家里面,激战几回才愿意回家去。不过在另一方面,除了小霸王之外还有诸多的时间,因此乡间游戏也是甚为流行的。像跳格子,打弹珠,抽陀螺,以及捉迷藏,各式各样的游戏充斥着孩子们的整个童年。随着互联网的迅速普及,如今的小孩子们基本上很早便进入网游的世界之中,那些乡间的小游戏也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让人意外的是,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里面,孩子们的精神世界却更显丰富。比如他们把啤酒盖收集起来,敲打成一块一块平整的小圆铁片,然后在其间穿两个小洞,最后穿上一根绳子,拉动绳子的时候,啤酒盖便会迅疾地转动起来。或者他们会用毛竹的一片枝叶围成一个圆圈,在圆圈之中糊满蜘蛛网,阳光明亮的午后,那些蜻蜓便一群一群地飞来飞去,用那种由蜘蛛网和毛竹制成的圆圈,可以轻易地将蜻蜓收入网中。还有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就是用一片面包屑或者一块小肉放在路边上的几只蚂蚁身边,那几只蚂蚁会围着其绕来绕去,过一段时间后便会引来蚂蚁大军排队前来,这样的一些现象在当时的孩子心里面是极其富有吸引力的。那些样式丰富的乡间游戏难以一一数得过来,已经随着年岁的增长而不再接触,尽数成为了过往。

除了乡间游戏以外,孩子们的足迹基本上遍布了小镇的每一个角落。小镇四周高山环绕,在山脚下多有竹林分布。春笋和冬笋成为了孩子们心中永远的记忆,冬笋和春笋虽然都在毛竹的根部生长,但却是两种不同的笋子。每年寒假开始的时候,林峰和小伙伴们总会跟着大人们上山挖冬笋,竹林密布,人影零落。但是冬笋是不会长出地皮的,需要人们根据经验和机遇去寻找,因此有些人一天可以挖得上百斤冬笋,有些人却空手而归。一开始林峰和小伙伴们仅仅是凑热闹,后来随着时间和经验的积累,偶然也能满载而归。相对来说挖春笋就容易得多了,立春之后几番春雨落下来,就有许多笋儿冲出地皮蓬勃长出来。但是春笋是要长成毛竹供以后取用,因此人们一般只会将一些长在路边或者山脚田地上的春笋挖走。不管是春笋还是冬笋,都是让人印象深刻的美食,尤其是冬笋炒腊肉,春笋煮泡菜,两种食材混合在一起,达到了出人意外的效果。这几年间各种饮食节目呈现出一种火热的态势,小城小镇里的一些特色美食得以在观众们的眼前一一展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拜一方的神。而一个地区的饮食,无疑也会深深地影响在这个地方出生成长的人。林峰离开家乡以后,虽也习惯于粤菜、湘菜的饮食之中,但是唯有客菜才能够给他舒心畅意的感觉。有时候在外省的小吃店里面吃到家乡的香艾糍,在异地他乡意外地吃到春笋煮泡菜时,林峰总是感触不已。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海外华侨华人经过几代之后依然思念故土,因为不管外面的世界多么繁华绚丽,只有在最初生长的那一片土壤里面,自己的灵魂才能够得以憩息。

虽然那只是一个边远小镇,但是孩童们从未感觉到生活里的缺失,太多太多有意思的事情充满着他们的整个生活。也许这个小镇不外乎就是山林,河流,村庄,但他们可以在山脚的竹林挖竹笋,可以在岩石山上摘野果,可以在河流里面钓鱼,网鱼,在小溪里面捕大头虾。还小的时候爷爷会经常带着他去钓鱼,有时候天还没亮爷爷就会叫他起床。两人一起在黑暗之中走在大路上,等他们到达河边的时候,黎明刚刚破晓,是一天之中钓鱼的最佳时间。在解放战争时期,驻扎在这个小镇的军队在镇子南边的几座山之间挖了几条防空洞,后来军区撤离这里,防空洞也就作废,却成为了林峰和他的伙伴们的乐园。也许在今天的许多游乐园里面都会有一些鬼屋,而那些防空洞,无疑就是那些孩子们的游乐园。周末的时候他们一人拿着一根蜡烛,在蜡烛的微光下他们分散在防空洞的各个角落。由于经历长久的废弃,许多的蝙蝠族群在其间生长,而林峰和伙伴们的任务就是抓取那些蝙蝠,然后拿去药材市场卖钱。在六年的小学时光里面,林峰和伙伴们快乐而自由地成长着。无忧无虑的年纪,年幼稚嫩的笑容,对于外界从来没有什么幻想,对于当前的生活总是时刻充满了热爱。在那个时候这个南方小镇仿佛脱离于这个世界,虽然它依旧不可避免地会与外界产生许多联系,但毕竟它对于外面的整个世界毫无作用。也许就像是沈从文笔下的边城,它自有其内在的系统,自有其生态,外界的种种规则不为它设立,也对它没有任何作用。但是现代化的进程毕竟是迅猛的,在林峰离开小镇后的那几年里面,先后有几家工厂进驻小镇,其中包括有窗帘厂,酒厂,以及造纸厂。这些工厂迅速地吞食着山上的竹林,树林,排放出大量废水废气。后来还有小镇里还兴建了一座水电站,唯一的一条河流被截断。也许现在的这个小镇,看起来更为现代化,楼房林立,焕然一新。但那样一种荒芜的感觉,同样在迅速地滋长着。

“林峰,怎么不继续讲下去了,还有好多好多没有讲完吧。你们在防空洞里面是怎样捕捉蝙蝠的?防空洞里面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以及你们是怎样捕捉大头虾?感觉你才刚刚讲了一个开头呢。”看见林峰突然沉默了下来,邓子茗疑惑地问了林峰一句,不过林峰好像并没有打算回答她,于是邓子茗也不再说话。皎洁的月亮此时已经划行到了夜空的正中央,周围的星星却并不暗淡,愈发明亮起来。整片山塘一片寂静,四周的高山静默,晚风轻轻地吹动木船,时而带来几分凉意。林峰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再次开口说道:“子茗,刚才我突然明白了马可波罗,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他写了如此多的游记,描述过那么多的地方,却始终没有提到过他的家乡威尼斯。也许有一些东西,当你说出来之后,它就已经不再属于你了。刚才我一直试图着把我记忆中的图景一点一点地讲出来,可在讲着讲着的时候,我发现我所讲述的并不是我心中真正所想到的东西。或者说我心里装着的东西那么多,那么乱,它们就像是天上纷繁变幻的云雾一样,飘渺而无踪迹,可现在的我却想要将其抓住,这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不过我依然很知足,毕竟回来这里细细地走了一遍。尽管我今天看到的这个地方已经不再是昨日的印象,但是它已经成为了我心底里面一个永恒的存在。以前我总是那么多话说,后来我不喜欢说话开始喜欢上了写字,从始至终我都想到表达一些什么东西。可现在的我却觉得自己的想法是那么地荒唐可笑,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人们所能够描述的吧,它自有其运转方式,我们只是生活其中而已。也许我们能够感受到它,却不可能言说得清楚。子茗,对不起,这个故事没有办法给你讲完。”邓子茗只是笑笑,没有说什么,只是握紧了林峰的手,两人就这样凝望着夜空。之后两人蹑手蹑脚地回到各自的房间,爷爷奶奶并不知晓情况。月色落在这栋小楼房上,两人各自辗转反侧,并未入眠。

本来第二天林峰是打算吃过早饭后便开始踏上返程,但是邓子茗执意要去看一看林峰的父亲出生的那个山村,林峰看了看表,在心里面计算了一下时间。倒也可以安排,不过就是比较赶,既然邓子茗提出了这个要求,也就去看一下也无所谓。和爷爷奶奶告别之后,林峰和邓子茗坐上了一辆旧市货车去往那个山村,这辆旧货车是小镇通往那个山村的唯一交通工具。由于邓子茗晚上便要从韶关坐高铁下广州,接着从广州坐飞机回重庆,虽然两人回了山村一趟,不过也只是短暂地逗留一会儿而已。曾经山村里面倒也住了不少人,但大多已前前后后地搬离,现在只剩下一两户人家。林峰只带着邓子茗去看了老家的厅堂,以及客家人的标志建筑围楼。这一天里面邓子茗出奇地安静,没有主动和林峰说过一句话,即使林峰问起,她也只是随便说几个词,林峰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在围楼顶上邓子茗静默地站立着,似乎在看着眼前的青山绿水,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直到她转过身来的时候,林峰才发现她的双颊已经有两行泪水淌下,这让他再一次感觉到手足无措。这个平静如水的女子,仿佛即使是世界末日也依旧不动声色,此时却如此脆弱地掉下泪来。“林峰,这是唯一一次让我感觉到强烈的不舍的旅行,感觉时间如此锐利,让我如此眷恋,可我明明又感受到和看见听见那么多那么多以前从未闻见的事物。当我感觉到生命的一种充实感时,却因为离开而产生一种巨大的失落感。谢谢你。”邓子茗的情绪在这样一种哽咽的声音中静静地蔓延,林峰伸开双手紧紧地拥抱着她,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就这样在围楼顶上紧紧地拥抱着。

从围楼下来之后便开始了一天的车程,坐着货车回到小镇后接着坐上巴士去往小城,中午在小城里面吃过一顿简单的午饭,休息片刻之后又坐车回到韶关。但是在返程之中两人出奇地安静,邓子茗再也没有像来的时候那样激动,当巴士车越过高山,在水库边上穿行的时候,她也沉默地看着窗外。一整个下午,她都把头靠在车窗上,似乎在睡觉,似乎在思考。林峰由于昨晚失眠,这几天又跑了许多地方,看见邓子茗没有什么话说之后,他很快地就沉睡了起来,巴士载着整车的乘客向前行驶。就这样,他们从山村回到小镇,从小镇回到小城,再从小城回到韶关,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从客运站出来的时候,邓子茗只是对林峰说了一声:“我好累,就先回姨妈家收拾一下东西,晚饭就在姨妈家里吃了,你也快回去吧。”林峰看着邓子茗,心里有种种情绪在翻涌,但也只是平静地说:“好呀。”因为高铁站离韶关市中心比较远,他们约定吃过晚饭后在一家超市前会和,林峰送她去高铁站。看着邓子茗再次坐上30路车,跟随着那辆车子汇入这个城市的人群车河之中,犹如一滴水落入水杯。

林峰回到家后把书包丢在一旁,洗完一个热水澡后精神好了一些,随后在房间里收拾了一下。六点钟左右的时候母亲喊他吃晚饭,父母问了许多这两天的事情,而林峰并没有心情作答。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他总觉得如鲠在喉,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要发生。果然,等到林峰吃完晚饭后去到约好的地方,等待了将近半个小时也不见邓子茗的身影,打电话给她去发现她已经关机了。林峰的心里瞬时七上八下的,感觉很不是滋味。可以确定的是,邓子茗确实不辞而别了。林峰缓慢地回到家中,心中沮丧至极,一会儿听音乐,一会儿看视频。他本来想仔细地理顺一下头绪,却发现心里烦躁的很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去想。于是他按照以往的方式,钻入被窝之中,听着大声的音乐,不知在何时睡去,只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艳阳高照。起床的时候他觉得胸中发闷而眼睛肿胀,心里面仿佛有一只动物在横冲直撞。他知道自己是在想着邓子茗的事情,他不知道自己对于邓子茗究竟怀着一种怎样的情感,这样的一种结尾让人无法接受,却又想不到有比这样更好的结束方式。简单地洗漱之后他没打算吃早餐,回到房间之中打开笔记本电脑,意料之中,他收到了一封邓子茗的电子邮件。邮件的正文这样写着:

“林峰,对不起,之所以不辞而别,是因为我不知道该用何种方式与你道别,也害怕自己在你面前再次情绪失控。因此我失约了,希望你能理解。姨妈送我去的高铁站,父母也已经帮我办好了各种手续,这一路都很顺利你不必担心,到达广州后在白云机场乘坐飞机,很快便回到了重庆家中。回到家里的时候已是深夜,觉得一切又回到了原来的模样,却又觉得期间发生了好多好多的事情。本有着几分倦意,却不知为何一直辗转反侧却没有睡着,因此在这里写这封邮件给你。当你收到邮件的时候我已经沉沉睡去,而你在阳光之下阅读这些文字,想来也是美好的事情。

说不清楚当时为何决定去爬衡山,然后去姨妈家里玩。只是在假期开始的时候有种暂时的解脱之感,只是想要出去走走而已。现在的生活的确不在我的预期之中,让我总有种失落之感,我仿佛拥有很多东西,仿佛又什么都没有。这样的一种情绪经过长久的时间之后会逐渐地让人难以忍受,我总会时常地感到孤独,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你用过一个很恰当的比喻来形容我的生命,我就像是一朵直接在空气中开放的花儿,与荷叶,淤泥,池水,以及鱼儿没有任何联系,我孤零零地站立着,没有任何依靠。一个人去爬衡山,夜晚的时候也就一个人打着手电筒走在山路上,一直以来我都喜欢表现得坚强而勇敢。其实,我内心一样有着敏感和脆弱,一样有着卑微和害怕,只是孤独并不允许我寻求更多的交流和理解。一个人站在衡山顶上看日出,日出很美,周围的游客不停地拿着相机拍照,然后留影。可在那个我感受到的却是一种更深的凄凉,一种更加沉重的寒冷与寂寥。从衡山下来的时候觉得好失望,有时候觉得自己厌恶人群,与之没有交流,可是等到自己真正离开人群去尝试所谓的自由的时候,又感到那么无趣。如果有人和我一起分享日出,一起站在高山之巅感受黎明前的黑暗,那或许是一件更加美好的事情吧,那时我对于自己所谓的孤独开始有了质疑。

在火车上能够遇见你,算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吧。我在衡阳站上车之后,你的心思还在电影之中,你没有发现其实我有注意你。好几次打量着你,我渐渐相信自己的直觉,我看到了你眼神中的深深疲惫,但当时我只是猜测而已。后来的事情一步步地证明了我的想法。后来上车的一个乘客商量和我换座位,我坐在了你的旁边。其实很想和你聊几句话的,但我还是那么不冷不热,幸好还是你先和我打招呼,不然也就没有后来了。初次见面你留给我的印象是很好的,最重要的是你的眼神总让我觉得你背负着很多很多的东西,因此我就更加想要探索一下。第二天里面我自己出去散心,却和衡山上的感觉一样。后来和你取得了联系,你不会想到,那天晚上你睡着之后,我几乎看完了你在空间里面的每一条说说,每一篇日志,和每一张照片。并没有在夸你啦,只是我感觉是看见了另外一个几乎一样的自己。你的想法,思维,情绪,虽然和我有些许的不同,但已经是惊人的相似。现在想来的话,过去的这几天这像是梦境一般啊。此时此刻,我依然想说,很幸运能够遇见你,遇见另一个自己。

你带着我去吃草点,逛商场,看电影,也许你把我看的平常,而在我敲开你的心门之后,你才真正地认识和了解我吧。请原谅我的莽撞,人就是这样,不管平时表现得多么彬彬有礼,理性十足,有时候总会情不自禁地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如果非要解释为什么的话,也许那真的是缘分吧。和你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开心,去爬韶阳楼,回你的高中,以及回到你以前生活的小城,小镇,最后回到那个山村。短暂的时间之中去过了如此多的地方,让我深深地沉醉其间。我也一样看见了不同的你,你的心情就像是一条曲线一样,越往前走越好。反过来说,你的生命一路走来,你是一步一步地丢失了快乐,变得沉默,变得孤独。在你的散文里面,感觉有种蒙太奇的感觉,而现在回想这几天的旅程,脑海中也闪现着一些蒙太奇的画面。但我最喜欢的,是你在小城里面和朋友谈笑风生时的画面,以及你在木船上紧紧地握住我的手,因为这都让我感觉到温暖。有时候我们觉得自己的生命变得寒冷,并不是因为我们心里的温暖都散失了,而是因为我们把温暖的入口不小心地隐藏起来了。只要有一天我们再次打开了那扇门,我们依然可以温暖地过好每一天的时光。林峰,我们的缘分之所以那么浓烈,是因为我们极其巧合地在同样一种心境里遇见。我们都遭遇了生命里不可阻挡的孤独,并且在这种孤独的作用下难以抵抗。但我们都已经到了一个悬崖上,要么被孤独吞噬心灵,要么坚强地予以还击。现在还说这些话的时候我觉得没有多大意义了,在我们年轻的时候,我们曾有过这些不成熟的莫名其妙的情绪和想法,以后想来该是有趣的一件事情。你一语中的,让我知道了自己的孤独源于生命的空白,并且你带着我看到了这个世界那么多的内容,让我的心灵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现在我觉得我找到了自己的答案,也知道在今后的生活中如何继续努力坚强地行走下去,我相信你也一样。你的孤独来自于流离,在你的生命里面仅仅有一次深深地扎紧了根,此后你总是被移植到不同的地方,却没有一种气候适宜你的生长。我相信你一定会在未来再次安定下来,然后生根发芽。

这一周的旅行是如此的短暂,才在转眼之间我又一次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面。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那次在韩国面馆我说的那句突兀的话语,我们都是从山城里面出来的孩子,你的孤独来自于山,而我的孤独来自于城。在这七天的时间里面,我走完了你的生命的整个历程,也知晓了你的孤独的全部。因此我们都应该相信,在这迅猛的时代里面,即使是两颗陌生而孤独的心灵,也是可以相互交流的。除了重庆城的这些高楼大厦之外,这个世界还有着那么广阔的存在以及那么多的人情世故。对于你来说也是一样,除了那个山村,小镇,小城之外,外面的世界以一种截然不同的面貌存在着。重要的是,我们应该在彼此的世界里面好好地生活,珍惜生命里面的点点滴滴,然后汇入整个世界之中,就像一滴水汇入海洋之中。可惜我不是学哲学的人,不然这些话语一定可以用一些简单的道理讲述给你听,不至于写的这么凌乱不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一些什么,心里却依然有着强烈的表达欲。不管你将来会走到哪里,进入哪一个世界,都希望你能够重新找回生命的力量,勇敢地面对生活。

最后,真的谢谢你。谢谢你在火车上主动和我说话,谢谢你给我讲了那么多的故事和想法,谢谢你在佛塔里面的黑暗中抓紧了我,谢谢你在木船上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让我感觉到温暖。相信在很多年以后,我依然会记起这一次旅行,记起你,记起那些山山水水。虽然我一直活在山城之中,而这个词汇第一次如此深刻地刻入我的心中,却是因为另一座山城,因为另一座山城里面的你。我们虽然是人群之中的少数,有着清醒的意识,有着敏感而脆弱的情绪,但这并不是说我们脱离于人群而存在。更因为这样的一份清醒而我们对于人群更为重要,也许上帝再选择让一颗心灵清醒的同时,一定也在上面赋予了更多的希望和期待。在往后的时光里面,我会怀着更加美好的心情来面对生活。

林峰,当我们遇见上帝的安排的同时,也应该学会聆听上帝的启示。我们于人山人海之中相遇,相识,相知,怀着一颗同样孤独的心灵,带着一种生命里同样的疲惫。一起游走在山城之中,最后回到各自的生活之中,其中自有上帝的安排与启示。林峰,我舍不得你,真的舍不得你。本打算好好地写这封信,以为自己写得有么多成熟稳重,有条不紊,到最后依然发现自己写了一大堆之后不知所言。因此,在最后,我希望你能够理解我,我也相信你能够明白我的所思所想。林峰,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当林峰看完这封信的时候,纸上写着的文字以及脑海里面的记忆犹如梦境一般,那个漆黑长发,红色上衣的美丽女子犹如梦中的存在一般。邓子茗,这个名字或许是其存在的唯一证明吧,但这样的一个名字如同风中掉落的一片树叶一样,飘渺不定。林峰记起了七天前火车上的自己,那个时候确实真实地想要掉眼泪,仿佛有什么一千种一万种情绪同时在心里翻滚起来。而七天后的自己,在读完这封信后,虽觉得犹如梦境,却又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着与坚定。过往的一切又开始鲜活地在眼前上映了,所有断裂的思绪从新拼接在一起。一直以来,林峰总想要通过文字表达一种物非人非的感觉,他在现实生活中抓不住一样可以恒久不变的事物。也许现在的他终于明白了吧,这仅仅是一种规律,一种演变而已。在这七天的时间里面,他像是一根逆时针旋转的表针一样,在转过一圈之后重新回到原点。山村,小镇,小城,韶关,长沙,这样一个一个地点被有机地连在了一起。围楼,古巷,佛塔,韶阳楼,这个一个一个标志性的事物被赋予了新的含义。这是不同时代的四个不同地方,是不同年龄的同一个人。或者说,不是一个人,是一个影子,属于我们这一代人的一个共同的影子。这个时代,带着悲情也带着温馨,既应该爱也应该恨,更应该记住它。只需要一眨眼的时间,自己的过去可以被遗忘,过去的风景也可以被遗忘。

林峰记起了他最喜欢的作家张承志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应该有很多人深入生动地描写长城地带,描写黄河和她的南方的长江流域。应该是一种新鲜的文章,不像贱卖民俗肤浅猎奇的电影,也不像搜集鳞爪故作大说的实录。它们应该生动地,缓缓地淌入人们的肺腑,用真实的描写给人们以认识和尊严。”也许有一天,这个从在小镇里面出生长大的孩子,四转辗转流浪漂泊的少年,会拿起笔来,写下自己的故事,写下山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