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一次吉普爽约,白小七对他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信任,他来或不来,她都不意外。说不准他临时改变主意,又去接了颜嫣走也不一定,这样突然的变故已经不能伤到白小七什么了。她甚至想,如果他又食言,大不了她再去佳薇那儿住几天,只要不让父母感觉到异样就好。
所以,白小七打算趁着父母没在家赶紧出门,在车里等吉普。要是他不来,她正好直接开车去找佳薇。
白小七正在门口换鞋,却听见钥匙拧开门锁的声音。
“爸、妈……”鞋带系到一半,没想到父母会突然回来,白小七有些慌张。
“我们俩去超市给你和小陈买了点儿吃的,怕你们在沙漠没东西吃。”老白手里拎着牛奶、水果和一大袋酱牛肉。“这么快就走啦?我们俩在楼下没看见小陈的车啊。”
“没,我是想先下去一趟,把东西放我车后备箱里,要不一次背下去太重了。”
“哦,那不着急,一会儿我们俩帮你拿,正好还能看小陈一眼。”白妈一到家就开始忙活,“老白啊,快把这些水果洗了,用保鲜袋装上……”
白小七只得脱了鞋回到房间。父母都回来了,计划被打乱,她赶紧掏出手机给吉普打电话。
“喂,小七啊,我在路上啦,再两个路口就到。”万幸,吉普接了电话,声音听起来愉快轻松,不像会突然改变主意的样子。白小七这才长舒一口气:“好,十分钟之后我下去。”
白爸和白妈把水果洗好,又把酱牛肉切了,一袋袋分装了,陪白小七下楼。等了五分钟,吉普没有踪影。白小七故作镇定陪父母说话,其实心里早已经一团乱麻,时不时看表。又等了五分钟,吉普没来,也没打来电话。
趁父母尚未察觉,白小七跟白妈撒了个娇:“呀,我突然想上厕所……”
“这孩子,”白妈笑她,“懒驴上磨屎尿多,快去吧,要不一会儿上了高速想上厕所就不方便了。”
“好嘞,那我先上楼一趟。”白小七说。“要是陈朗来了,你们让他等我一下。”
一进楼道,白小七便拨通了吉普的电话。
第一个电话接通了,但很快被按掉。
再打,第二次被按掉。
今时不同以往,白小七不容许父母的期待有一丝闪失。她第三次拨通吉普的电话。
接通了,吉普的声音听起来很懊恼。“小七,你等一下,我这边出了点儿状况……邱慈她……”
白小七打断他的话:“我只想问你今天还能去吗。”
“可能……”
“没有可能不可能!”一楼到三楼的声控灯都随着白小七的吼声亮起来。“陈朗,你怎么骗我、伤害我,我可以不计较,但现在我爸妈也在等着你,所以你必须来!如果今天你不来,你、邱慈还是不管什么人,都别想好过!”
吉普愣了几秒钟,似乎试图解释:“小七,我……”
“我不想听什么你我他!陈朗,你别以为我怕你,怕邱慈,为了我爸妈,我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如果你还有一点心肝,无论你在哪、在干什么,谁在你车上,你!现在!马上!给我过来!”
“好,十分钟后见。”
电话挂断。白小七单手扶住墙喘着粗气,满心凌乱急促的鼓点。
楼道里的声控灯暗了下去,白小七只觉得世界一片漆黑。
十分钟后,一辆硕大的吉普车远远开过来。
吉普开了车门跳下来,语气诚恳地跟老人道歉:“堵车,来晚了,让叔叔、阿姨久等啦。”
“没事,没事,慢点开好,安全第一。”老白、白妈眉开眼笑走上前。
白小七没好气:“把后备箱打开。”
吉普赶紧开了后备箱,把老白和白妈买的吃的和白小七的行李搬上车。
“阿姨,小七又生我的气了。”吉普对白妈说。
“我这个闺女啊就是爱使小性子,你比她大,多包涵包涵她。”白妈爱怜地摸着白小七的手,对女儿说:“去吧,注意安全,别老跟小陈耍脾气。”
白小七挤出一丝笑:“快回去吧,我过几天就回来了,你们俩注意身体。”她一脚跨上吉普车,关上车门,冲父母挥手。
车挑头出了小区。吉普伸手来抓白小七的手,被她一下甩开。
吉普跟白小七赶到集合地时,车队已经出发了,只有西域还在原地等他们。两辆车上了高速,天色渐渐黑透了,两个男人怕困,有一搭没一搭在对讲机里聊着天。白小七始终提不起跟吉普对话的热情,陷在座椅里,意识于梦与醒之间摆荡。
蒙眬中,吉普的手机一度响个不停,他理也不理。
对讲机里,西域说:“哎,内谁一直给我打电话。”
吉普马上把对讲机的音量调低,回了两个字:“别理。”
大概是午夜,车开到某个废弃的服务区,吉普和西域下车休息,抻抻腿脚。白小七懒得睁眼,头倒向车窗努力让自己睡着,吉普和西域背对着她这侧车窗抽着烟。
废弃的服务区安静得像尘世外的平行世界,只有两个男人的对话声和他们手里的烟明明灭灭的点点光亮。
“老飙那帮人就这样,你别跟他们一般见识。”西域说。
“我知道。”吉普回答。
“我跟大切都说再等一下,老飚就是不同意,还把大切他儿子拉车上跑了。大切媳妇就着急了,催着大切跟着老飚赶紧走,要不大切也能等你。”西域又解释。
“没事,我知道切哥是好人——他这次带媳妇来的?”
“嗯,开着他货真价实的大切诺基,带着如假包换的切嫂。”
“难得——操,我今天下午在家收拾东西,用iPad登陆了微信,走的时候忘了退出,邱慈在家把聊天记录看了个遍。”吉普说。
“就因为这事耽误了吧。”
“嗯。我都出来了,她给我打电话,说什么不让我走,说走就离婚。”
西域没言声。
“******,最后老子还是走了。”吉普又说。
西域还是没言声。
“天亮能到就不错。”吉普主动换了话题。
“嗯。”西域这才搭腔。
“越近沙漠越冷——你车里有多余的毯子、被什么的吗?”
“至于吗?”
“给小七盖,怕她睡凉了。”
“后备箱里有,自己拿吧。”
车门响,吉普俯身过来,把一条薄毯子轻轻盖在白小七身上。他的脸与她很近,鼻子几乎碰到鼻子,一股热乎乎的气擦过她的脸颊。
白小七半睁开眼望着他,他也望着她,彼此都有些惊讶似的。这样对望了几秒,白小七感觉眼皮沉得像锈住了,有大颗泪水滚下来。
吉普伸手擦掉她的眼泪:“睡吧。”
天色微微泛白的时候,对讲机里终于有了杂沓的声响——车队就在附近了。
“我是大切,我是大切。呼叫陈朗,呼叫西域。能听到吗?讲话讲话。”
吉普调高了对讲机的音量,报告了自己的方位。
“好,我们凌晨时分已在库伦旗扎营,方位是……营地正在做早饭,等你们一起吃。”
“西域收到。”西域说。
“陈朗收到,谢谢切哥。”吉普说。
“别光谢谢切哥啊,这次伙食可是我张罗的。”对讲机里传来一个苍老油滑的人声。
“谢谢飚哥。”西域回道。
吉普没出声。
白小七看看他:“这谁啊?”
“老飚,车队长。”吉普说。
“你不喜欢他?”
“你也不会喜欢他的。”吉普一张脸紧绷着。开了一夜车的疲劳在他脸上转化为胡茬、油光和突然清晰太多的男人的轮廓。白小七扭扭一直向车窗方向歪的脖子,立刻发出“咔咔”的声响。“靠,疼死老娘了!”她忍不住吼起来。
“哈哈哈哈……活该,让你跟我厉害。”吉普看起来高兴极了。“我陈朗活了快四十岁,就没见过你这种女人。”
“放屁,我怎么了?”白小七缓慢地左右转动脖子。
“你一直一个姿势能不疼吗,你往我这边倒一会儿就好了。”
“我往这边倒还能靠着车窗,往你那边靠什么呀?悬空更疼。”
“靠我肩膀啊。”吉普把对着白小七的肩膀耸了耸。
白小七犹豫了一下,双手挽住吉普的胳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果然舒服多了。
吉普按下车载CD的play键,是汪峰的歌:
我从不会轻易许下任何诺言
也从不会为一个人如此心碎
而现在我可以敞开我的内心
你是我唯一真心爱过的姑娘
……
天色似乎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两个人的脸都被迎面的阳光映照得金灿灿的。白小七闻着吉普颈间流出的气味,不免有些飘飘然的沉醉,可她又不甘于嘴软,于是抱怨:“臭死了。”
吉普大笑:“这不是你最喜欢的男人味吗?”
“嘁,臭美吧你。”
“你是我唯一真心爱过的姑娘……”吉普跟着CD里的音乐大声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