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男盗女娼(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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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车出了沙漠区,手机的信号一点点好起来,吉普的电话响了。

“生了?好,我知道了……你好好照顾它们……嗯,我最快今晚到,慢的话明天……嗯,行,我给喵喵打电话。”

吉普此刻的一举一动都像进入了一种表演状态,刻意扮作旁若无人,可明明又是浮夸的舞台剧风格,所有言行都放大了几号,生怕人看不到听不懂。

挂断电话,他马上又拨出了一个电话:“喂,喵喵吗?我是姐夫啊。对,你邱慈姐跟我说了,你真是帮了大忙了,替我家Happy和小狗们谢谢你哈哈。对,我们差不多六点到……不用不用,我取完就走,有时间你来我们这儿,我跟你邱慈姐请你吃饭……真不用……啊?你朋友开的酒店?我们一共是三个人,嗯,两男一女……嗯,行,到时候电话联系。”

挂了电话,他拿起对讲机的手咪:“Happy生了,邱慈刚才来电话,让我去S市她一个朋友——喵喵那儿取点小狗用的东西。到S市收费口集合,今晚在那儿留宿。”

“留宿?”西域问。似乎对这一口信的准确度表示质疑。

“对。住喵喵的朋友开的酒店,她已经打好招呼了。”吉普语气坚定。

这几番通话传达出的信息让白小七顾不上理会吉普荒腔走板的做派——是邱慈打了电话来给正带着白小七出游的丈夫,让他在风流快活的归途中也别忘了顺带给家里办点事?

白小七真是由衷敬佩邱慈,这位妻子的韬略绝非害怕失去家庭的胆怯,更不是被蒙在鼓里的糊涂。作为妻子,邱慈对放浪的丈夫的包容比亲生母亲更无限,确切地说,是更无底限。可想而知,“你今天要是走我们就离婚”的最后通牒,在吉普与邱慈之间不过是“狼来了”一样的角色扮演,所以吉普这一次依然不以为意,走也便走了。

白小七终于明白,这世间有环肥燕瘦百媚千红的女人恨着吉普,若要把这些女人的恨意排排坐次,白小七虽然说不清自己在哪个位置,却极其肯定邱慈将是当之无愧的冠军。她对他的恨,超越了一切其他:尊严、年华、脸面、拥有幸福的可能……邱慈已然什么都不在乎了,她只要一个结果:让吉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为此,她不惜耗尽彼此一生,凌迟一般一刀刀割下希望的血肉。

这样困兽犹斗的家庭氛围,吉普应当也惯了。所以他没蠢到以为当日负气一走,回家便能收获空空的房间和一纸离婚协议书;所以他接起妻子电话时,眉眼语气都那么平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吉普答应邱慈的朋友一起晚饭和留宿,住的是邱慈的朋友安排的酒店……每一个决定都足以让白小七倒吸凉气。她瞥了一眼吉普,他下垂的眼角褶皱着明晃晃的怨恨。白小七想,过去除非迫不得已,他从不在她面前接打邱慈或跟邱慈有关的人的电话,所以此刻的他无非借着邱慈的计划,想狠狠给白小七一个下马威:你不是要分开吗?可以啊,我就让你知道我可以多无情,可以让你多难堪。

真是可笑。

高速公路两旁的绿色植物越来越多,白小七的心思随之明朗。此时的邱慈、吉普、白小七三人,都以另外两人为敌,自以为悲壮地孤军奋战——邱慈半是需要为happy和小狗们准备东西,半是借机羞臊吉普和白小七,而吉普不可能领会不到电话里邱慈如惯常一样冷漠的语调下暗涌的意图。但这对夫妻因为不能分开,对彼此到底是无能为力的,吉普便乐得一边执行邱慈的意志,一边又顺水推舟,将白小七带入一场鸿门宴。

既然吉普夫妻二人已各自选好阵营,那白小七呢。

白小七把座椅放倒了一些,舒舒服服地仰在座位上。邱慈应当知道此刻白小七就在她丈夫的身边,并将跟他一起去见那个喵喵。可惜她不知道白小七已经决定跟她丈夫分手,而既已分手,这个白小七不要的男人,或者回到那个破屋烂瓦的所谓的家跟邱慈继续过日子,又或者爱跟谁跟谁过去,能羞臊到白小七什么呢?何况邱慈想出这种招数,也未免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真让邱慈的朋友看出不对,是对白小七更不利,还是让邱慈和吉普两口子更难堪?

白小七身体往下一滑,准备大睡一场,反正剩下的行程她跟吉普也不可能再有什么对话了。她的动作太过轻松解脱无所谓,惹得吉普握着方向盘的五指关节发出铮铮的响声。

傍晚,天色微微黑了,三人到达S市。吉普接通了喵喵的电话,在她的遥控下找寻着目的地。因为城市规模小,S市的街巷显得狭窄、拥挤而且短促,在沙漠里耀武扬威的吉普车到了这儿就显得粗蠢,呼哧呼哧不得要领地围着低矮的建筑物兜着圈子。红灯处,西域的车与他们并排停下,两辆车的车窗恰好都开着。西域悠长地冲白小七望了一眼,眉头皱得紧紧的。

皱眉头可以有许多意味,厌恶、愤怒、不耐烦,或者只是太过专注于某一事务。此刻西域的眉头稍显错综地纠结在一起,眉梢却是下垂的,看起来有点哀伤。同时,他的嘴角抿得紧紧的,几乎绷成一条线。

白小七从西域投来的目光中读出了悲悯和担忧。这让她也突然对即将到来的会面、晚饭以及夜宿,感到有些紧张了。

吉普在对讲机里对西域说喵喵刚刚下班,正在赶过来,让吉普一行人先去酒店把行李放下,洗个澡,大家再一起吃饭。绕了一会儿,他们终于找到了酒店,进了大堂,白小七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远远看见吉普和西域的在前台聊了几句,像在商量什么,神情都有些不快。

办好了入住,白小七便默默跟着他们进了电梯。

电梯向上,西域并没有松懈一路紧皱的眉头,他把手里的房卡交给白小七。“你自己住一间。”

白小七接过房卡,没说什么。

吉普却把手里的房卡塞给西域:“那你住这间吧。”言下之意,是他要跟白小七住一间的意思。

“刚才不是都说好了吗?”西域的眉头纠结得有点狰狞了。

“刚才说她自己一间,咱们俩一间,那是怕喵喵查了入住记录回头告诉邱慈。你还当真了?”吉普的语气非常不善。

“我是怕给你惹麻烦。”西域说。

白小七刚想说她确实想一个人住的时候,吉普对西域说:“你不想惹麻烦?这些事还不都是你挑拨的?”他“嗖”地抬起一只手,食指指着白小七,几乎擦破她的鼻尖。他目光灼灼地对着西域:“你对她早就有想法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白小七并不在意吉普那根荒唐的指着他的手指,此刻的吉普在她眼中如发情期的雄性动物,玩命昭彰着自己愚蠢的蛮力。她的视线滑下去,看见西域已经攥紧了的拳头。

“叮”。电梯到了。

西域的拳头没有松开,也没有落在吉普的鼻梁上。他迈开长腿,一个箭步走出电梯,像逃离一个污秽不堪之地。

西域的背影很快地消失在了走廊的转角。电梯门聚拢到只剩下薄薄一道缝的瞬间,吉普才伸出手去搪了一下。门又开了,他走出去,白小七跟在后面。

两个房间是挨着的。西域的气愤持续了几分钟,从他放行李、脱鞋等等动作发出的音量可以判断得出。同时,吉普应该很快就后悔说了那么愚蠢的话,他手里捏着Zippo,焦躁不安地在身上和行李里翻找着烟。

白小七脚搭着地,上身仰在床上,让被长途旅行囚禁了太久的筋骨尽量舒展开来。她庆幸吉普无头苍蝇一样在翻找行李,这样他们之间就完全不必有任何对话了。

吉普到底没有找到烟,他快速向门口走去,身形消失在门廊的墙面后。该是去买烟了吧——白小七想。她于是一挺身坐了起来,准备趁这个时间冲个澡。

此时,隔壁房间的门传来“嗵”的一声巨响。

是西域摔门出去了。白小七意识到,此刻的吉普应当是怕与西域打照面的。她刚想到这儿,吉普已经怏怏而回,目光正与刚刚坐直身体的白小七碰在一处。这一秒钟,吉普满脸的懊恼委屈一闪即逝,换上一副刀枪不入的混不吝面孔。

这是白小七认识的那个吉普了,他不懊悔,也不抱歉,是因为做错了事而挨打的孩子宁可梗着脖子忍着泪,一声不吭到最后,也不告一句饶,不说丁点儿软话。也许因为从小父亲的缺席,也许因为强势刻薄的母亲,也许因为阴鸷冷漠的妻子,也许因为太多甘愿把他捧在手心里的女人,也许是多年的商海浮沉,也许是沙漠山地里飞起掉落的反复刺激……总之白小七认识的吉普,在是非面前,从来都是这样咬紧牙关,幼稚地以为不肯认错等同于没有犯错,也等同于顶天立地,全不知他的眼光早出卖了他心里那点儿柔软。

如果他是她的谁,她这样了解他,肯把他的缺点当做优点来爱,或者只是当做平常事接受下来,那对于两人都将是莫大的福气。可惜他们并不是彼此的谁,这份懂得和慈悲便全无用处,甚至自欺欺人,********,根本可耻。白小七紧绷了表情,垂下头,准备任无声的尴尬在这个酒店房间里无限生长。然而,她一瞬间松懈的温柔,还是让嗅觉敏锐的吉普捕捉到了吧。又或者,他此刻太需要别人拍拍他的头,与他无声和解。又或者,他将她隐而未发的笑理解为嘲讽,于是更加恼羞成怒。

总之,吉普突然扑了上来,把白小七压在床上。白小七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他已经动作粗暴地忙活开了。

白小七对吉普善意的理解就此戛然而止,何况他箍住她手肘和撕扯她衣服的动作都使了蛮力,把她弄疼了。吉普不看白小七的眼睛,甚至刻意避开白小七的脸,看起来是专心致志要成事的。但白小七不从,她挣扎起来——在他和她的历次****中,她从没有抗拒过,这是第一次,而且抗拒得如此坚决。

没一会儿,两个人都筋疲力尽。一场火在最旺的时候被兜头一盆水,即使没有全部熄灭,也没甚后续可言了。吉普的双手依然攥着白小七的手腕,他终于肯盯着她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行啊你白小七,跟我装贞节烈女!你是惦记隔壁那男人呢吧?别急,今晚我就给你们牵线搭桥,让你们郎情妾意干柴烈火!”

说完,他松开了手——不是简单地松开,而是像冲着漩涡深处抛去了什么:滚吧,我再也不要了。

“啪”,一记耳光打在吉普脸上。

衣衫不整气喘吁吁的白小七仰在床上,怒目着吉普。愤怒令她全身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吉普没有像影视剧中被打的人那样伸手捂住脸颊,只是淡淡回视身下的白小七,嘴角甚至挂着笑。他变态的执拗,已再无法让她感觉到丝毫可爱。

吉普的电话响了。他从白小七身上翻下来,平复了两秒钟呼吸,接起电话:“喂,喵喵你到啦?好,我们马上下楼。”

两人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间,又上了电梯。吉普说:“你给西域打个电话,告诉他回来一起吃晚饭。”

白小七没动,也没拒绝。

吉普又说:“喵喵是邱慈的朋友,待会儿你别乱说话。”

要不是电梯门开了,白小七肯定要扶墙大笑。您这就怂啦?既然如此,您和您的夫人何必苦心孤诣,布置这么大战场?你们也太瞧得起我白小七了。

“叮”。电梯门开,迎面是正准备上来的西域,手里捏着一盒没拆封的烟。

吉普的脸正迅速浮现出标志性的无赖表情,西域的两根眉毛也在逐渐聚拢,白小七却云淡风轻地对西域说:“别上去了,喵喵——陈太太的朋友——到了。一会儿我们可都别乱说话,留神坏了陈总和陈太太这对恩爱夫妻的名声。”

说完,白小七双臂一抱,走出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