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铭闻到了愈来愈浓的饥饿的气息,几乎让人窒息。他回过头,看到肥鸡的手上正擎着一条同胞的腿。那条鸡腿油汪汪,金灿灿,诱人的馋涎。整个艾家的大院都似乎镀上了鸡腿的色泽。姬铭咽了口口水,心想不能啊,但他的手足顷刻间变得萎软乏力了。
姬铭一屁股坐在了沙子上。
我——饿——啊——
那片灰白的气息,大团大团地涌来。姬铭现在真的搞不清了,它到底是艾大米的还是自己的?或者是他们两个共同的?……再或许,这一切都是错觉?
只有饥饿是真实的,撕心裂肺的真实。
肥鸡说还装什么洋相,快来吧。
姬铭的眼球变成了两条鸡腿,良久嘿嘿干笑了一声。
肥鸡说乖乖,老姬你不知道你笑得有多无耻。
姬铭口腔里的腺体这会儿像是泡进了醋坛子,分泌了满嘴酸水。姬铭说鸡啊,你就别挖苦我了……
肥鸡说你越这么说你就越显得无耻,越显得不要脸,——不过我就喜欢看人不要脸的样子。我认为人和动物最大的不同就在这儿,别那么死心眼,关键时候不要脸一下不就完了?
姬铭说这都是说我的?
肥鸡说没错。
姬铭说我冤,真冤。
肥鸡把鸡腿撂过来,姬铭眼疾手快,鹰一样攥在手心,鸡腿温软的香味立即渗入血管,带给他一阵麻酥酥的眩晕。
肥鸡说吃吧老姬。
姬铭眼一挤,从牙缝里拧出一朵怪笑,便把那股萦绕灵魂的香味吞进口中,美美地嚼,像是咀嚼着一个梦。
肥鸡说还冤不?
姬铭从满腮的肉泥中含混地说,哦哦……
你哦什么?肥鸡说,我问你还冤不冤了?
姬铭点着头说,不冤不冤……
所以老姬你挺可恶的,肥鸡撇着嘴,干了不要脸的事还叫冤,还一脸无辜的。
姬铭吃得摇头晃脑,索性装没听见,不答肥鸡的话。
肥鸡说香吧?
……
以前没吃过吧?
……
你现在吃的跟艾大米吃的一样了,对吧?
……
吃饱了吗?
这个问题姬铭不能不答,想也没想就一脸认真地说,没呐,没呐!
还想吃?
唉唉……姬铭讨好地笑着。
那就……再吃点?
吃点……吃点……
这时,肥鸡从地上捉了条蠕蠕爬过的虫子,有滋有味地吞下了肚。
姬铭如获至宝,反唇相讥说,鸡啊,不是我说你,有好吃的你不吃,还在那儿脏兮兮地啄虫子,真是放着清福不会享啊。
肥鸡不以为然,说我就喜欢这口儿,怎么着?
姬铭说你的口味也可以适当提高提高嘛。
肥鸡说笨蛋!
姬铭又困惑了,我……笨蛋?
肥鸡说你以为你很聪叫对吧?其实你最蠢。你吃的尽是些尸首知道吗?我呢?生吞活咽,原汁原味,大补啊!
嗬!姬铭做了个鬼脸。
肥鸡打了个嗝,说你还呆在沙子上干什么?吃现成的吃上瘾了吧?想吃就快来,打开艾大米的冰箱,吃什么拿什么——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姬铭说哦。
姬铭站起来,不好意思地看看阳光。要回艾大米的屋就还得踩人家一次,这话真不好出口。
阳光善解人意地说,踩吧,腼腆什么呢,我困了,要去休息一会儿,你们自便。
一块云飘过来,阳光就翻了个身,裹一片影子,睡了。
姬铭说睡吧睡吧,我自便,嘿嘿嘿,我自便。
肥鸡打了个哈欠,也进屋了,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揉着眼说我也困了,老姬,你吃好。
姬铭吐出舌头,流着涎水说行,你们就别为我操心了。
鼾声使艾家的寂静变得殷实起来,室内的珠光宝气也有了亲切的感觉。姬铭突然觉得自己放松下来了,像在自己家一样,心情格外坦然。他背着手在四处重新踱了一遍,甚至产生了想在艾大米的席梦思上困觉的念头,但他及时打消了,枕被上的异香使他感到莫名其妙的惶恐。刚才下肚的鸡腿似乎已经消化了,饥饿感再次袭来。他大步奔冰箱而去,喉管里呼啸着某种空洞而强烈的响声。现在,冰箱门已经握在了姬铭颤抖的手中,但是,姬铭蓦然听到了一阵警车的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