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一些事情吴氏稍稍透点口风,他便闻弦音而知雅意,巴巴的为吴氏去做,便是这样吴氏平日才能给个好脸色。对这个嫡母,姚文敏是又惧又恨,今儿差事没办好,又察觉到屋中沉肃的气氛,他盖在袖口里的手已是握了起来,额头瞬间冒了一层冷汗。
吴氏慵懒地依着腰枕,呷了两口茶,眼瞧姚文敏大气不敢出的恭顺模样,这才算是稍稍平复了些怒气,将茶碗一盖,发出咣当一声响。
姚文敏闻声吓地身子微微一抖,却忙磕头道:“母亲息怒,儿子蠢笨办砸了事儿,坏了母亲的事儿,有负母亲平日教导,儿子领罚便是,若因不成器的儿子气坏了母亲的身子,儿子真是……真是无地自容了。”
吴氏这才将手中茶盏递给身旁的贺嬷嬷,叹了一声,道:“敏哥儿啊,不是母亲对你苛责,只是你父亲本便子嗣单薄,只得你们兄弟三人,你虽非母亲亲生,可自小便养在母亲跟前儿,母亲对你和对老大,老二是一般无二的,实是对你寄予厚望,想着等你大了,也能帮衬着些你大哥,二哥。可你,你如今连这点子小事都做不好,你叫母亲以后怎么放心交给你大事,让你独当一面呢。”
姚文敏忙垂泪道:“母亲的心,儿都懂,是儿今日行事欠稳妥……”
他话尚未说完,吴氏便又叹了一声,接着却是语气温和地笑着道:“罢了,听说今日有不长眼的偷儿顺了你的物件,你这才离了沈记?是你那腰间的玉佩吧,我记着这佩似是谢姨娘留下的……哎,谢姨娘也是个命苦的,拼了命生下你却年纪轻轻地撒手去了,她是你生母,难为你有这份心,一直记挂着她。你是个至纯至孝的孩子,今日之事原也不能怪你,你且起来吧。”
姚文敏闻言心中更惧,哪里敢起身。他知这是吴氏在敲打他,也知吴氏看出了他那点子小心思。今日这玉佩不见,他确实紧张万分,一来这是生母旧物,他留在身边也能缅怀亲娘,叫一片襦慕之情有个去处可落。
再来,他那生母谢姨娘本是良家子,在上元节和姚礼赫相识相许,后才被抬进来做了妾室,这玉佩却是两人昔日的定情之物。他只望着留了这玉佩在身,时不时叫父亲看到,也能念着当年和谢姨娘的那些情分,对他多一份慈爱。
如今听吴氏这般说,姚文敏心中跳了又跳,只念着父亲不管事,将来自己的亲事和前程多数还是吴氏说了算,又想着吴氏平日里的手段,若是真惹了她,只怕他想见父亲一面都难。
他想着这些,到底身子一抖,一狠心将那腰间玉佩扯下,双手捧上,笑着道:“若说尽孝,那自是对母亲您,儿不是那不知事理的。嫡母才是正经长辈,母亲又教养儿多年,儿心中只认母亲一人。儿子今日办砸了事儿,但素知母亲是最疼儿子的,这玉佩质地不好,儿早想要个好的了,今儿既然母亲提及了这佩,儿便舔着脸求母亲赏儿一个更好的吧,母亲可定要应了儿才好。”
吴氏这才笑了忙冲贺嬷嬷道:“瞧这孩子嘴巧的,办砸了事儿倒还讨要起东西来了,若是不给,却还成了我不疼他了。”
她话虽这般说,那笑意却不是做假,姚文敏忙讨喜道:“那也是儿素知母亲最宽和慈爱,才敢张开啊。”
吴氏便笑的更欢喜了,甩袖冲贺嬷嬷道:“罢罢,一会子你取了库房钥匙,将前年大少爷送回的那只三阳开泰的和田玉佩给了他吧。”
姚文敏便眼睛一亮,笑道:“大哥送回那佩可是前朝鄗大师的雕工,那和田玉也是上乘,母亲果真最疼儿。”
吴氏又笑骂他两句,这才似将注意到般,道:“怎还跪在地上,贺嬷嬷快扶这孩子起来,地上凉。”
贺嬷嬷忙上前扶起姚文敏,却也顺手取走了他手中的青玉佩,姚文敏便笑着道:“母亲休息,儿便先告退了。”言罢见吴氏摆手,这才又行了礼,躬身退了出去,一出屋,面上笑意已是瞬间而去,垂着的眸子中恨意翻滚。
而屋中,贺嬷嬷将那青玉佩拿给吴氏,吴氏恼恨而厌恶地推开,却道:“什么脏东西竟往我眼前拿,真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贺嬷嬷知道吴氏这冲的不是自己,故而便只将那玉拿开,笑着劝解道:“夫人何必生气,大少爷和二少爷如今都已长大,大少爷已有了功名在身,前途似锦,二少爷明年也要参加科举,定是能高中的。他一个小小庶子,只比桐哥儿年长几岁,又是个不成器的,还不是任由夫人拿捏,将来更是得把着两位少爷过活。等咱们大姑娘说上武安侯府的亲事,那在江州夫人就是独一份的体面。”
贺嬷嬷口中的桐哥儿却是吴氏长子姚文博去年新得的嫡子,吴氏听她提及孙儿,面容已露了柔色,桐哥儿如今不满一岁,贺嬷嬷却非说姚文敏比桐哥儿也年长不了几岁,自是为了讨巧卖乖,吴氏心知但却受用,当即就面色稍霁。
可她随即便又沉了脸,恨声道:“本想借着那莽汉的手毁了姚文青,连带着一举坏了他和姚锦瑟的名声,没想着精心设下的局,却都毁在了一个死人身上,那谢姨娘,活着的时候便是个狐媚子,如今都死了九年了,竟还阴魂不散,真真是晦气!”
贺嬷嬷见吴氏面色狰狞,想着当年吴氏对付谢姨娘的手段,还有谢姨娘的死状,登时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心升了上来,她面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忙道:“我的好夫人哟,您瞧您和一个死人置什么气,快别恼了,气坏身子不值当。再者说了,那五少爷和四姑娘如今都捏在夫人手心里,又信任依赖着夫人,这局再设又有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