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闻言心一跳,几步行至窗前,一把推开窗扉,冷风灌入,驱散了屋中暖而闷的火炭气儿,冬日寒风肃杀,卷得院中枯叶乱飞,已露鱼肚白的东边天空似压着黑沉沉的乌云,不见清明,蕴着暴风雪前的低黯。
面颊被冷风一吹,彻骨寒冷,锦瑟头脑也蓦然一清,转身便往桌案,白蕊几人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见锦瑟神情便知必定有故,也不敢打搅,此刻见她走向书案,白蕊便忙研墨,白茹铺纸,递笔。
锦瑟蘸墨,却冲柳嬷嬷道:“嬷嬷去唤兽王过来,这信得快些送出馆驿,晚了只怕就来不及了。”
柳嬷嬷闻言忙应声而去,锦瑟自在纸上写下几个字:禹王至,鸿门宴。
她写罢吹干墨迹,只闻扑棱棱几声响,窗台上便多了兽王雄健的鹰姿,雪白的羽毛在淡淡的天光下油亮的似会发光一般,越发显得独一无二。
锦瑟将纸条装进竹管,亲自绑在兽王身上,这才抚弄着它的羽毛,道:“去吧,寻雷音去。”
兽王却没动,只哼哼了两下竟是躲开锦瑟的触碰,抬着脑袋用眼睛斜瞥锦瑟,锦瑟见它闹脾性不觉好笑,笑道:“知道你是神鹰,不该将你当成信鸽来用,可这信非同一般,兴许一会子还有人拦截于你呢,你便勉为其难的当回信鸽可好,姑娘我还等着你救命呢,事情办的好,我带你去捕猎,可好?”
那雷音却正是完颜宗泽所养雄鹰,兽王听闻这话,又见锦瑟满面讨好,这才啄了两下她的指端直冲长空。
锦瑟裹了斗篷还没出房便闻两声清锐的鹰啸传来,显是兽王受到了阻击,她目光一寒,待到了廊下,遥望天空却只瞧见兽王飞掠而去的剪影,显是没有受伤,锦瑟这才吐出一口气来。
这几年她在江州别院长大,倒是能将兽王带在身边,三年多前,完颜宗泽离开大锦时许是怕锦瑟不懂养鹰之道,会把兽王给养废了,还专门送了个驯鹰师来江州。
“姑娘还是先回屋吧,那边真有什么事,姑娘一个女儿家也难帮上什么,那孝南王几个都是战场上真刀真枪过来的,什么场面没见过,定能安然无恙等到王爷回来的。”
柳嬷嬷跟随锦瑟已久,遇事已沉稳了许多,多少猜到些,见锦瑟目光深寒盯着远处天空,不由劝道。
锦瑟闻言却摇头,道:“这些时日王爷对刘大哥他们礼遇有加,只怕刘大哥他们早已失了防备,难免一时大意啊。天还没亮禹王便来不及要设宴,他费尽心思诓了王爷离城,怎会等到王爷归来方动手?只怕等不到王爷回来了……嬷嬷,随我也去主院凑个热闹吧。”
主院灯火通明,一排排风灯在烈风的吹拂下忽明忽暗地变幻着光影,映得院外值夜兵勇们身上所穿戴的甲衣鳞片也闪着淡淡的寒光。
一阵寒风忽过,几盏风灯随之应声而灭,乌云卷荡又遮住了天际的淡光,天地为之一暗,倒似又回到了夜半时分。柳嬷嬷提着灯笼引路,锦瑟紧步跟随,至主院外两人才放缓了步子。院外的兵勇瞧见有灯笼慢慢靠近神情便是一肃,对视两眼就攥紧了手中长矛,眼望着来人竟是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这才放松了神态。
细望,却见那嬷嬷身后的却是一妙龄少女,身段窈窕,云鬓高束,在悠忽的光影下,只见她肩削腰素,步履轻盈,珍珠白的湖绸裙裾随着步履舒卷摇曳,映着灯影转换着绯红色彩。
单瞧这么个身影竟就叫人有些移不开眼,几个兵勇怔怔地瞧着,心里却在想这也不知是禹王爷自哪里寻来的舞姬,只怕比京城最大的窑子鸿香院里最红的姑娘也不差了,这女人要是叫义军那几个土将军瞧见还不得迷了七魂八窍,等着刀架脖颈,这也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了。
他们念叨着,待锦瑟走近却是一愣,只见这女子打扮竟然极为华贵,那绝丽无双的容颜,出尘自华的气质,清冽含威的眼眸,叫人不敢亵渎,方才的龌龊想法便都去了,只觉这般女子不可能是窑子里能养出来的。
“大胆,瞪着你们的狗眼往哪里看呢,这是清嫣郡主,还不快行礼!”柳嬷嬷见几人目光放肆,不由上前一步大喝一声道。
几个兵勇闻言一怔,显然没料到来人会是郡主,姚氏有女在招安上立下大功,皇上不仅赏赐了其许多宝贝,还封其为郡主,甚至还划了丰城一带富饶之地为其封地,一时间震惊朝野。此事他们也都是听闻了的,却没料到这位新郡主容貌竟出众至此。
他们愣过之后忙纷纷跪地请安,锦瑟没吭声只抬了下手,柳嬷嬷便道:“郡主叫你们都起来。”
柳嬷嬷言罢几人站起身来,却依旧挡在月洞门前,柳嬷嬷便有了怒意,道:“还不快让开,郡主的路你们也敢拦!?”
其中一个兵勇却躬身道:“郡主请见谅,王爷正在厅中款待慰问几位将军,王爷有令,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属下们也都是依令行事啊。”
柳嬷嬷欲再言,锦瑟却笑着抬手,微微上前一步,这才张开,道:“几位小将军辛苦,只是禹王既然是奉命前来慰问,本郡主对招安也有功劳,今日的慰问宴当也有本郡主的份儿才是,又怎能说是闲杂之人呢?莫不是禹王殿下对皇上封赏本郡主的圣意有意见吧?”
禹王的舅舅因搅扰廖府被武英王一剑结果,武英王因此事还遭弹劾,只是后来皇上却说那马思忠违抗军令,杀的好,此事方才被压了下去。更有,阻拦了禹王大军进攻,大败西路军的也是这清嫣郡主的弟弟和表哥,这两件事众人都知晓,禹王和清嫣郡主有过节他们也清楚。如今听锦瑟这话暗藏机锋,分明是说禹王挟私报复,几个兵勇便被质问的有些哑口无言,一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