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雨默与任静池同住,半晚雨默都在听任静池讲她与沈避安的故事,原来她在离开孤儿院后不久,便努力考取了沈避安的大学,接着一路追随着沈避安的脚步,从未有一刻离开过他的身边,有些女人,生来便是为了爱情,因此会因爱人而生长出无穷无尽的力量,任静池说,她希望自己可以成为那般的女子。
“雨默,你现在可有了心爱的人?”任静池问雨默。
雨默想了想,摇摇头,“我不清楚,亦不知道那会是,怎样一种感觉。”
“那你是否依然能感觉到别人的心事呢?”
雨默点点头,“他人的悲伤难过,看到眼睛便能体会。”
“如果你在看到别人双眼时,感觉到内心苦闷而幸福,那便是了。”
这样的形容未免太过抽象,雨默想破脑袋,也无法体会个中滋味,她人生中唯一一次有过类似的感觉,就是在沈避安离开孤儿院之时,那般苦涩痛苦,徘徊在她的心间长久未曾散去,她想她是喜欢沈避安的,喜欢,却从未似任静池这般,想要终其一生的陪伴左右,那么,这般浅显的情感,便也只是情感罢了。
雨默回到家中的时候,已是第二天午后,沈避安二人特别选择在周末前来探望她,因此并未耽误功课。
由于说了多半夜的话,雨默直到中午都还混混沉沉,一打开家门,又看到姚青森与许盈盈分别坐在杨恩泽一左一右,便更是头疼。
许盈盈见雨默归来,立即跳起来拉住她的双手,叽叽喳喳的声音瞬间灌满了整个客厅,“雨默雨默,听说有一面貌白净的男子带你离开,这一晚夜不归宿,赶快与我讲讲你们发生了什么。”
雨默叹息一声,心想同样是讲话,与任静池可以讲到昏睡才愿停止,而与许盈盈,一时半刻都觉疲惫,为了彻底止住许盈盈津津乐道的想象,她只好说,“那个男子身边还有一个漂亮高挑的女子,他们二人才是一对。”
“真没趣,那这一天,你岂不是一直在做电灯泡?”幻想破灭,许盈盈嘟起嘴巴。
雨默想了想,发觉许盈盈倒真是一语说中,她无奈叹息道,“就说最开始看到他们牵手,我心有不自在,原来是如此原因。”
姚青森睁大眼睛,站起来说,“雨默,莫非那男子是你的初恋?”
雨默笑起来,“是谁与你这样说?”
姚青森指指杨恩泽,“恩泽话里话外,就是这个意思。”
雨默看向杨恩泽,杨恩泽抬起头看她,两两相视,雨默忽然有些烦燥,“你怎能随便对他们瞎说?”
“我只说是你的旧相识。”杨恩泽对雨默的反应感到诧异,“你会因此发怒看来是被说中心事了吧。”
雨默咬住嘴唇,也为自己过激的反应感到难堪,她摇摇头,喃喃一声,“我去补觉。”便飞快将自己藏入了卧室,与任静池那一晚的交谈让雨默未开的情窦微微受到了波动,她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慢慢睡去,梦境里,杨恩泽的面貌越发的清晰开来。
一觉醒来夜色微漾,雨默走出卧室,看到许盈盈已不在客厅,姚青森刚刚走到门口,正准备离开,雨默忙唤住他,“抱歉我一直在睡觉,你可以再坐上一会的。”
姚青森摇摇头,说,“浮华还有事需要我去处理。”
雨默恍然大悟,“你决定接管浮华?”
姚青森叹一口气,说,“本来我并没有兴趣,一直是二哥在管理,近期实在是被父亲叨唠得烦了,后来又想,男人也是该有自己的事业的,现下我还只是帮二哥的忙,接管这事恐怕还轮不到我。”
“富家子也有烦恼。”雨默捂住嘴巴,轻轻笑道,“我自认识你开始,见你除了打混,便是吃喝,想来也是因为不想,与哥哥争夺,于是宁愿成为反面教材吧。”
姚青森一愣,“我原以为只有恩泽能够察觉我的用意。”
雨默摇头,“愿意用心的人,总不难看出他人的内心。”
姚青森低下头,像是在思索什么,“那你能够看出我今天来的用意吗?”
雨默顿了顿,直视着他的双眼,缓缓说道,“应该与恩泽有关,你今天不似以前那般,喜欢与恩泽打闹,看恩泽时,眼里总有闪烁,并且你时常看起来欲言又止,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事涉及到恩泽的软肋,且又是家事,所以使你左右为难。”
姚青森倒吸一口冷气,“雨默,你真是可怕,难道你眼里藏着能够听人心声的蛔虫?”
“这比喻真恶心。”雨默皱皱眉,却已抑制不住驰骋在脑中的想象力。
姚青森笑起来,终于说出原委,“是啊,我今日来本想告诉恩泽关于她妈妈的事情,结果一直坐到天黑,也没能开口。”
“出了什么事?”
“杨淑人怀孕已到八月,前些时段才查出患有妊娠期高血压,如若坚持生产也许会有生命危险,即便顺利生下,对身体也是大害。”
“那她如何选择?”
“依然选择生产,真是讽刺,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不管不顾,现在却极力想要成为母亲。”
“她每月都有寄来钱财,供我们吃住,保妈也常打电话向她,汇报恩泽的近况,也不算完全弃之不顾。”
“她是母亲,理应如此。”姚青森面露怒意,见雨默沉默不语,才忽然察觉到自己的考虑不周,“抱歉,雨默,我忘记你没有父母,因此不能体会拥有母亲是什么感受,希望没有使你难过。”
“没关系,没有父母这件事,很早便已被我渐渐遗忘。”雨默摇摇头,反而宽慰姚青森,“也许杨母在产下恩泽前,也曾患病,却依然坚持着将他生下,如若她今次依然执意,要生下胎儿,那么在她的生命中,对孩子的爱就要,比生命还重要,有这种觉悟的女人,是谁也拦不住的,恩泽也是一样,他不过只是她的儿子,并没有阻止自己的母亲,想要再次成为母亲的权利。”
姚青森点点头,如雨默所说,现今已经无人能够规劝那个倔强的女人,于是他叹息一声,走近雨默,将手覆在她浓密的长发上,柔声说,“多多陪伴恩泽吧,不要被白天那聒噪女生抢去了先机,真是可惜,若不是怜惜恩泽,我定要将你留在身边。”
雨默腼腆笑笑,全当他是玩笑,“我才15岁,而你已经27岁,不久后便会娶妻生子,有时间在这拿我取笑,还不如尽快去寻找意中人。”
“你不像15岁。”姚青森咧咧嘴巴,边走边向雨默挥手,“我从来不觉得一个孩子能够吸引到我,但你的确让我很想一直关注你。”
雨默站在门口,直到目送姚青森的车子渐渐凝聚成了一个句点,才回到室内,路过客厅时,雨默怔愣了一下,杨恩泽不知已经坐在客厅多久,此时正捧着一只爆米花桶安静的看电视机里播放的过气电影,雨默吞吞口水,默默坐到他的身边,盯着屏幕中男女依偎在一起的镜头,打笑说,“这电影有什么好看?”
“总比姚青森的背影好看。”杨恩泽依然目不转晴,手中的爆米花渐渐被皮肤的湿度洇成了软嗒嗒的颗粒。
“我只是送他离开。”雨默在“只是”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杨恩泽不语,当电影终于缓缓跳到太阳初升的镜头时,杨恩泽才再次开口,“我听到了你们的谈话。”
雨默骤然紧张起来,“从哪里开始?”
杨恩泽微微一笑,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记得曾经有一次,她刚刚回家便又要离开,我缠住她的双腿,央求她留下来陪我,她许久没有讲话,我原以为她是终于心软,不想一抬头却看到了她冷漠异常的目光,她甩开我,对我说,‘不要缠我,生下你本来便是错误,如今我不会一错再错,我要把自己的生活好好把握住,绝不会再让你扰乱’,那时我还年幼,不记得事情的起因,但是唯独这句话,我却一直铭记至今,自那以后,我再没有向她索求过任何一点关爱。”
“可是她现在却拼命的,想要生下孩子,你自然不可能会,坦然接受。”雨默接道,“但是恩泽,你并不知道她过去,的生活,为了你,她或许也曾势如拼命。”
“安慰人的话总是这么好听。”杨恩泽保持着笑意,看看雨默,“你也一直这样安慰自己么?”
雨默不语,点点汗渍自额头渗出,杨恩泽的话无外乎一把刀子,准而精的直冲她的心脏扎去。
“你记不起双亲的事情,也从来没有努力去追究过根源,是记不起,还是根本就不想记起?你在害怕,或逃避什么?”
雨默默下眼帘,听到杨恩泽继续说,“何雨默,你能想象吗?如果没有来到这里,现在你会是什么样子?可能去到了更好的家庭,已经想起了父母的事,说不定也治好了说不好话的毛病。”
雨默摇头,“没有想过,我已经在这里了,就坐在你的身边,这世界上有太多如果,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幸可以一一尝试,我们所能做的,只有珍视当下。”
“可是我想过。”杨恩泽关掉电视,轻轻拉住雨默的手,表情里有一些疲惫,一些温柔,“如果你不在这里,现在我也找不到人来说这些话。”
雨默与杨恩泽相识已过三年,三年之中,他们相处还算融洽,从不争吵,亦不存在相互排斥,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多数沉默,也已经视作习以为常,杨恩泽在这一个晚上,却对雨默说出了比这三年之间累积在一起还多的话,他就像正处于演讲比赛之中的参赛者,滔滔不绝不肯停歇,直至体力不支终于睡去,雨默坐在沙发的一端,看着杨恩泽熟睡的侧脸,然后伸出手去,覆盖在了他的手上。
任静池说过,当你看着一个人的双眼时,内心感觉苦闷而又幸福,那人便是你所爱之人,而如今雨默只是坐在杨恩泽的身边,心便似被针尖捻过,疼痛不已,她望着杨恩泽青白的手指,缓缓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