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日行在天上,摆渡黑暗中的生。
他携亲眷来还愿。是自己开的私家车。这座久负盛名的寺庙,一直是母亲理想中的庇护所。如今,事业有成,经济殷实,一切完好,母亲便归功于菩萨显灵。虽然心里有所不悦,但母命难违;况且他对众神向来有崇敬之心,于是成行。
随同的有父亲、母亲、妻子,以及妻子腹中的胎儿。泊好车,信步入内,香火气息扑面而来。宫殿楼阁,煞是威严。诵经声木鱼声,声声入耳。
拾阶而上。给每一位菩萨烧香叩首,以示一种公正。他觉得这博爱其实是不合理的,应该分出薄重。当然只是一瞬间的想法而已,庙宇亭台之内,不容他念。
秋高气爽的天气。万物洋溢着浑然的成熟之美。想想自己虽未到而立之年,但各事已立,还是有些欣喜。
只是细想不得,毕竟都是平常之事,并不见得有多卓越。纵使卓越,也无非职位高些,存款多些,仅此而已。想透了便多少有些索然寡味。
好在平安,这平日里视若草芥的平安才是真正的福气。
可是,平安是祈求就可以得到的么?或许更多的时候是一种运气罢。
光泽在尘埃中跌宕。仿佛数百年的时光堆积于此。历史和现实总是并驾齐驱,相辅相成。
他仰首,微微刺眼的阳光不如炎夏那般暴烈。隐约有大大小小的光环浮现在空气中。看久了便有些头晕。
换一个角度,走到一棵大树下,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望去。光华依旧,只是柔和了几分。
想起一句话:要有光。
2
因为这里的氛围太过凝重,抽烟是种禁忌,他只好溜进洗手间来过瘾。明知是陋习,却也只能无动于衷。
家人在外等候,顺作片刻休息。仲秋的日光还是有些余威的。寺庙幽深且大有可观,他们因此走了许多路,登了许多级阶梯。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自私,当即掐灭抽了一半的香烟,走将出来。香客们指手画脚,笑语盈盈。是有什么变化在发生。
原来是下起了太阳雨。是那种久违的温暖而俏皮的雨,不用担心淋个湿透。家人亦正在细雨中欢喜。但碍于长者孕者,或者某种自以为是,他牵引他们到廊檐下观瞻。
其实他是多么想冲进雨里嬉戏一回的。就像儿时那般无所顾忌。可这想法是多么地不合时宜。
终究是回不去了的时光和心境。
他把视线平移,注意到不远处的石凳上有一个身着袈裟的小沙弥,旁若无人地在雨水的洗礼中安睡。这是缘自何因的安之若素?
那一挂硕大的念珠衬托出他的年幼。这小沙弥引起了他的兴趣。或许,一些自己不敢的作为被他代替着在实施。而且,其姿态实在恬然,是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识过的一种恬然。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了。
只是隐约觉晓此间有故事。甚至是关乎自己的故事。
他不由地多望向那边几眼。但动作有分寸,不想让家人觉出自己的疑虑。总之,这终究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雨很快停了。所谓黄金急雨。还好,小沙弥没有动身要走的迹象。
他借机从他身边经过,想探个究竟。然而这一借机直接导致了某个故事的开始。刚才那一个照面是真正的惊鸿一瞥。
那个小沙弥长得实在太像一个人了。他这样对家人解释自己的惊讶。
他再次打量了对方,欲言又止。也罢,怎么可能是那个人呢?
小沙弥依然不动声色。
他们举家离开寺庙。他的心里仍有波澜。
回到车上,稍一琢磨,已有三年多没见过那个人了。
3
《孕妇睡梦中被丈夫一剑穿心》。妻子指着早报头版的一个大标题给他看。她的表情暗示其中有言外之意。
他按图索骥找到相应版面,浏览全文,发表意见。“什么‘一剑穿心’,纯粹是哗众取宠,明明是用刀刺的,而且刺中的部位又不是心脏,现在的报纸,真是……”
没等他说完,妻子愠怒。“难道这不过分吗?难道非要用剑刺你们男人才高兴吗?”
“你们”,在她眼里他依然是“你们”中的一员。他不语,深谙其间意味。自从怀孕后她多有抱怨,担心身材走型,担心将来人老珠黄要遭厌弃,有时还歇斯底里。他归结为产前抑郁症的表现,处处谦让着,不与计较。
事实上他还有一份愧疚在心。近来他和公司里同属自己部门的一位女同事相谈甚欢。虽没有上升到实质的出轨阶段,但彼此间的暧昧还是生出几分。想想妻子怀有身孕自己却朝秦暮楚,对这个未来的“父亲”角色他实在不敢恭维。
他是一个不太懂得拒绝的人。交际的范围里难免有些花花草草莺莺燕燕。有的不便抽身而退,否则别人会以为你自恃高贵。应付下来,他并不觉得有何不妥。只是妻子是眼睛容不得沙砾之人,因此有过数次规模不一的争吵。
应该说是她的怀孕改变了他。至少暂时地改变了他。
其实他心里明了,自己再怎么样都是握有分寸。逢场作戏罢了,不动真格的。
4
日子一如既往继续前行,似一心归东的河流卯足干劲奔腾。
得闲下来的空当,他会想起那日在寺庙见过的小沙弥。他长得实在太像一个人了。那个人,现在何方呢?怎么会那么像呢?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干系?
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不思。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主观意愿左右得了的。欲盖弥彰。
秋天已近尾声,早上起来推开窗户,寒意微微侵人。
为了妻子休息安生,怀孕后他们分房而卧。他走向她的房间,道早安。全家一起用过母亲准备好的早餐,他上班,其余的留守在家,或忙活,或闲暇。有婆婆的照顾,她并不在意这个特殊时段里他的缺席。而且作为偌大一个家庭的脊梁骨他理该辛劳。
一路上他边听音乐边开车,已成习惯了。时下当红的流行歌曲他是不会在车内听的,虽然平时也会哼唱几句。他认为汽车音乐应该有汽车音乐的特性,比如此刻他在听的TULKU的《A UNIVERSE TO COME》。反复播放其中一首,《RAHDA RAMANA》。世界音乐。说是附庸风雅也不为过。
过几个路口,有几个上下坡,他了如指掌。但不敢保证识途至何年。城市正以日新月异的装束改头换面。想当年它不过是一个稍有起色的内地城市,如今一跃成为宣传口径中的国际化大都市。
心水歌播过八遍后,于熟悉的停车库欣然就位。
公司的例会上宣布了职位调动安排。业绩优良并且被领导多次褒扬的他最终没有得到任何升迁。似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却分明有不甘在心。
这样也好,虎视眈眈的人多着。职场上不宜树敌太多,这点他深有感触。
午休时他发短消息给近来与其关系密切的她,约一起喝杯咖啡。也无他意,主要是想藉此转消内心的愤懑。当然他并不会就此言说一二。
她回复道没时间很抱歉。他苦笑,随即删去她的号码,若有所思地合上手机盖。
这世道,行使势利竟也招摇?
5
下班后他没有直接回家,想放纵身心一番。于是想到喝酒。便打电话给家人谎称要加班不必等他吃饭。
什么时候起,人开始习惯造谎。
因为是不久前跳槽过至此,同事之间都是表面文章的客套,并无深交。而他又不想在他们面前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只好约同城的几个朋友出来喝酒。不巧得很,连打了几个电话,不是甲在出差就是乙在应酬。
干脆独自斟酌罢了。
驱车至江边常去的一家饭馆,叫了两样小菜,温了一壶黄酒。
他选的是一个靠窗临江的座位。
推窗远眺,江风习习,煞是惬意。让人顿时心生愉悦。这人世的纷争以及由此而生的烦忧,在美好的大自然的映衬下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
其实区区小事而已。想想那日供奉在寺庙里的弥勒佛,自己真是缺少几分气量。
他尽兴喝酒,全然没有借酒消愁的初衷。反而是在享受一种内心豁达的宁静。原来自斟自饮也别有滋味。
江面上微光点点,江对面万家灯火。这终究只是一个寻常之夜。
大地之上,多少喜怒哀乐同时上演。
但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似曾相识的幻觉。这场景似乎在哪里经历过。
某个静谧的时刻,他想起数年不见的一个朋友。但酒意在脑海,又不敢保证当年一起经历场景的人就是对方。
那个人是谁呢?是在哪里的事情呢?罢了罢了,强想不得,酒精终归有酒精的本性。
酒足饭饱之后,蓦然念及家中妻儿,便想及早回去。
虽未酩酊,但为安全起见,他还是选择了酒后代驾服务。
当他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家里的时候,妻子如针的眼神穿透过来。不等她开口,他主动解释。临时有应酬,没办法,陪领导。
随即回房睡觉,也顾不得洗漱。还想把起初沉醉的豁朗心绪在梦境里延续。
同房门一起掩上的是妻子喋喋不休的怨怒。
他决定不把今天的经历告诉她。即便是夫妻,一些事情还是要成为秘密的。他一贯认为。
又或者,他的自尊过于强盛,不便示弱。
6
这一夜睡得并不稳妥。全因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半夜梦中醒来,拧开台灯,倒一杯凉水。望着身旁自己的影子发呆。
突然记起什么。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下,径直来到书柜前,翻出一个铁盒子。然后抱到床头的台灯下。
是学生时代的一些信件。在电子邮件大行其道的今天,这旧物显得格外有纪念价值。有点像父辈收藏的粮票。
只是粮票会过期作废,而信件过期后还有携带故事的功能。
信不多,有中学时期跟风使然的笔友通信,亦有大学收到的昔日同窗来信。也少不了懵懂年代里情意绵绵的“两地书”。
而他找出来重阅的这封信是放在一个空白信封里且没有通过邮局的,严格说来只是一纸留言:
苏晟:
再过几天就要毕业了,我却想提前离开。我不想和那么多人去参加什么毕业聚会,然后在煽情的氛围下掉几滴廉价的眼泪。假模假式有什么意思。该记得的,自然会记得。当然,你不和我同班,这和你没有关联。你留校工作已经落实,道声祝贺。和年轻人打交道是好事,至少不用担心江湖险恶。我呢,并不急于工作,想趁年轻多走一些地方。
我首先要去看丹顶鹤。不是动物园里的那种。然后就背起行囊走天涯。西藏,台湾,异国他乡,都是我想去的地方。哪里有值得停留之处就在哪里停留吧。从此以后就是放逐脚步和心灵的自由时光了。
其实,到北海道的钏路湿原看丹顶鹤会别有一番风味。那里的冬天雪下得很大,丹顶鹤从遥远的西伯利亚飞来,在雪地上翩然起舞。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的。不过这次只能就近了。
还记得那次在海边的彻夜长谈么,人生中能有几个那般接近透明的夜晚呢?当我们试图禅悟生命的本质,更加坚定的却是最初的念想。
你说年底准备和裴雯结婚,也好,早婚自有早婚的好处。结了婚就要有结了婚的样,不要再去觊觎外面的风景了。在此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一年半载我不会重回旧地,所以赶不上婚礼了。我会送你一样礼物的。不是现在。亦不知是何时。
行装收拾好,发觉自己还是有不舍在心。在这里念了这么久的书,一辈子又有多久?有时候我抬头看天,发现天空里有似曾相见的云彩。那云彩,能提醒我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我和这片天空都熟络了,却要和天空下的人说再见。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离开,其实是从地球的另一端靠近。如此逻辑想来世间大抵再无难过之事吧。
有一个典故:一零七四年九月,苏轼由杭州通判调为密州知府,时任杭州知府的杨元素为其饯别于西湖之上,苏轼唱和一首《南乡子》——东武望余杭,云海天涯两杳茫。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
不用诉离觞,痛饮从来别有肠。今夜送归灯火冷,河塘,堕泪羊公却姓杨。
我并不关心什么功成名遂,这里亦不是家乡。只是,如他日有幸,还真想醉笑一场。
祝好。
倪浩然
六月十四日
他叠好信纸,装进信封里。再将铁盒放回原处。然后回到床上,熄灯,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回忆起一些往事。
他在黎明前发生一声沉重的叹息。既而再度入睡。
7
是冬日飘着细雨的下午。寒风萧瑟。他背着书包从公交车上下来,步入一条人流稀疏的巷道。而后走向这座偏于一隅的寺庙。
这样的天气和光景,没几个人愿意把时辰搁在此处。
他不急不徐,在香炉里插入香火,跪拜作揖,嘴里念念有词。听不清他念话的内容。但虔诚的神情证明他是在祈福。
一段模糊的影像。如同按了快进键。
后来他和一位长老有如下对话:
——施主因何而来?
——世间多污浊,不平之事亦爱莫能助,遂说与佛陀,愿能成全。
——有无他意?
——凭古吊今,感怀际遇,捐善积德,修身养性。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
他在庭院边沿的一条石凳上休息。是横躺着的。细雨纷飞。半晌过去,他的衣物竟干爽如初。定眼望去,雨水并不落在他的周身。仿佛刻意躲避。
雨过天晴。彩虹悬挂天空。石凳上空空如也。
8
因为昨夜的那个梦,他今天上班时心神不宁。好不容易挨到下班回家。在餐桌上就餐时,他在脑海里酝酿出一个计划。
次日正逢双休,他为自己找个借口,溜进了数日前造访过的寺庙。故地重游,却有恍若隔世的感觉。
毕竟怀揣一份忐忑。他想求证什么,抑或释怀什么。
晴朗的天气,青色长空里偶尔掠过一只往更南方向去的飞鸟。是落单的孤雁吧。无心赏景,有意沉吟。
遍寻不着当日石凳上沐雨的小沙弥,于是向住持打听。相貌年龄说个大概,得到的答案却是查无此人。
一切就像一场梦。梦里梦外有乾坤。
返程。一路上思绪纷乱,理不清。那日廊檐避雨时见着的他。那夜梦中来访的当年的他。到底是不是他?
可以肯定的是,寺庙里的小沙弥照年纪看来不可能是他。可是又分明神似。莫非是幼年的他?罢了,不必妄加猜测,这世间相貌相仿者大有人在。可又如何解释今日住持的一番言语?难道自己那日出现幻觉?不可能,当日还与家人道了惊讶啊。
或许,这小沙弥,实非俗人吧。只能这样理解了。
本是多时不曾想起的旧友,全因这虚实难辩的现实和梦境鲜活起来,往事清晰如昨。自从三年前不辞而别,时至今日,期间没有任何联络。也曾抱着一份侥幸拨打原来的通讯号码,系统提示说是空号。也曾在网络上发信留言,却如同石沉大海。
因为这人间蒸发般的出走,他在一段时间内埋怨过好友的凉薄。后来,他开始替对方开脱。也许,他一心想要上路,不愿再打点过往纠葛吧。又或者,他有什么难言苦衷,想要彻底和昨天道再见。
于是不再刻意去探询。仿佛生命的涎迹里不曾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这些天来的遭际让他不得不重新思量。
三年多了,其实对方死活都不曾知晓,想到这里他心底踉跄了一下。
吉人自有天相。他如此安慰自己。
9
作为一个聪明人,他并不急于表示自己对上次调任结果的不满。相反,他工作更加努力,各项指标全线飘红。
他清楚实力是话语权的必要条件。即使非充分。
至于那位曾经和他摩擦出火花的女士,倒是彬彬有礼大方得体,仿佛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任何瓜葛。
这让他坦然了几分。同时亦增添了一份后怕。
又到年终,该是出差的时节了。这次同样有数个地点可供选择。他看了一眼通告表格,眉宇间露出一份豁然开朗般的欣慰。他当即做出决定,请求去往一个遥远的城市。
那封信说明了好友的去意,他要去看丹顶鹤。依照他的个性,想要做的事他一定会做到,所以他会去到那里是无疑的。他曾经数次同他提及那个地方。而这次的出差目的地,正好毗邻那里。
当然,时隔三载,对方不可能停滞在彼处。所以他并不是去寻找友人踪迹。只是想借机见识一番风声鹤唳。他倒要看看传说中的“精灵舞者”究竟有何等魅力令人迷醉。
而且,自己的生活是需要一些意外了。他想出去透透气。
也许只有置身事外,才能看得清真相。
因为同事对这样的目的地并无多大兴趣,加之赫然在外的工作成绩,他的请求当即就得到应允。
如果不是那个小沙弥和那个梦,他是不会刻意选择差旅地点的。但是忆及的当年情境以排山倒海之势吞没了他。而现实处境又是千头万绪理不清。于是仓皇出行。
他无从选择,惟有听从内心的召唤。
10
他和家人作别,嘱咐离临盆尚有月余的妻子保重身体。还开玩笑说,不要抢在我返回之前生了。
妻子只是微笑,不再抱怨。渐渐明白一家之主的不易。
路途不算遥远,坐的是豪华大巴。预期的差旅时间是一个星期。只是这个星期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承载的期望太多。想及这未知的旅程,不禁感叹起造物弄人。
翻看一本随身携带的地理杂志,一段话吸引了他——
这条铁路,静卧在世界最高海拔地带,与深蓝的天、雪白的云、洁净的雪山、澄碧的湖泊、安详觅食的羊群相伴,犹如一条神奇的天路。……第一列火车开动的日子已屈指可数,这个时间被锁定在了2006年的7月1日。
11
汽车在海岸线附近的公路上由南向北行驶。
时钟在各式各样的表盘上顺时针行驶。
思绪在脑海里杂乱无章行驶。
岁月在苍穹间如刀行驶。
落叶在天空顺风行驶。
记忆逆时行驶。
我为何行驶?
12
当初去的人不带走一片云彩。如今去的人又忍不住看看窗外天空的云彩。
而实际情况是万里无云。
碧空如洗,颜色却不单调。由白到蓝的过渡,随意地层递渲染。
天的高远肃穆,让人受到安抚。仿佛犯错的孩子得到母亲的宽宥。仿佛永远可以被原谅般无辜。
记得那句话,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他一时忘了是谁说的,却以为是最高境界的祝语。
而岁月不静,现世不稳,是人生十有八九之事。
人们存活的空间,所经的世事,于巍巍青天始终可以不计。人宛若尘埃,因而必须自爱。
那些小错,时间会姑息。那些大错,岁月会铭记。心底有悔意,生命旅行的后路上就会多出一份自制力。
而此刻,我只愿在天地间好好地沉睡一回。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