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专栏狗咬狗(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看小说)
27608800000006

第6章

季锋躺在病床上连续输了好几天液。他瞎了一只眼睛,瞎的那只眼睛上贴着白色的纱布和胶布。老包来看他的那个晌午,他决定和老包出去转转,透透气。他们沿着凄然灰白的马路朝前走,老包在连抽了几支烟后犹疑不安地跟季锋说起一件事。

昨天上午老包去一家酒楼喝他朋友给孩子摆的满月酒,那个朋友依然在社会上混,所以酒宴现场来了许多小混混,非常吵闹。老包背后那桌一个叫吴彬的青年聊天时提到季锋和莫欣然的名字,这引起他的注意。吴彬说季锋是个傻货,被他的老婆莫欣然戴了绿帽子,还傻乎乎的不知道,还为他的妻子四处弄钱,简直蠢到了家。有人劝吴彬不要瞎造谣,吴彬说他没有造谣,他说他的话是有道理的。

吴彬说:“莫欣然是爱干家务活的勤快人吗?据我所知,平时洗衣服做饭收拾卫生什么的,都是季锋的活,莫欣然会干什么?只会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去打麻将,你们想,大冷天的,她会勤快到去擦玻璃?她其实是跳楼自杀,不是什么他妈的擦玻璃意外坠楼。你们知道吗?莫欣然从窗户上掉下来后,没有立即疼晕,竟然还能说话呢。我妹吴贝贝放学回家,正巧在走到楼下时看见莫欣然从楼上掉下来,当时没把我妹吓死。我妹是第一个看到摔下楼的莫欣然的,我妹说当时离莫欣然不远的地方有一个信封,那个信封里装着莫欣然写的遗书。莫欣然摔下来后话都说不出来,躺了一会儿才能用蚊子大的声音说话。我妹吓傻了,就那么呆呆地站着不动,直到莫欣然跟她说话,她才缓过神儿来,她缓过神儿后立即腿一软坐在地上,想要哭却哭不出来,不知所措地看着莫欣然。莫欣然哀求我妹捡起那封信,要她扔到垃圾筒里,并且不许告诉任何人关于有这封信的事。我妹吓得只有点头的份儿,她刚点了两下头,莫欣然就晕了过去。我妹没有扔掉那封信,换成谁也不会扔,谁能没有好奇心。你们知道信里写的是什么吗?”

吴彬没有说信里写了什么,因为他注意到了身后的老包,他知道老包与季锋的关系,他可不是个疯子。

“这是真的?”季锋大为震惊。

“什么?”

“莫欣然是跳楼,莫欣然给我戴了绿帽子,莫欣然写了遗书。”

“我不知道。”老包不敢面对季锋的眼睛,偏开头。

季锋的目光里前所未有地充满恐惧,比起杀人,这才是能够真正吓倒他击垮他的恐怖。

季锋找到吴彬后,吴彬几乎吓软了腿,他却说他无法确定那一切是否为真的,他的妹妹也并非第一个发现莫欣然跳楼的,她妹妹是听班里的康薇薇说的,康薇薇说自己是第一个发现莫欣然跳楼并且捡得遗书的人。季锋认识康微微,她住在自己家所住的小区。尽管吴彬一个劲儿求饶认错,季锋离开前还是给他揍了一顿。

季锋独自回到小区,直接来到康薇薇家,敲她家的门半天,没人开,家里没人。他找到小区里的王大妈,王大妈在小区里的角色有点小区负责人的意思。王大妈说康薇薇家当然是没人的,两口子都在上班,康薇薇在学校里上学。季锋猜也猜得到这个情况,他找王大妈是想问康薇薇的手机号,可是王大妈说她不知道,他又问康薇薇父母的手机号。

季锋在学校门口看见康薇薇时,她的脸上却很奇怪的没有畏惧,反而是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仿佛这一刻她早已料到,仿佛这一刻她等待许久。她对季锋说她早想把信交给他,因为她觉得他很可怜。她说这话时脸上有一种若隐若现的气愤,是满含怜悯的愤愤不平。季锋的心忽然感到一阵尖利的剧痛,凭着康薇薇的话,他已完全能猜想得到信里写的是什么。

没过多久。季锋看到了那封信,是莫欣然亲手写的绝笔遗书。

莫欣然在信中写她背叛了季锋的事,因为是绝笔遗书,即将赴死,所以她写得比较直言不讳。她说自己在季锋住牢的这段时间,结识了一个叫侯咏的男人,她心里清楚季锋对她有多好,也清楚自己其实是很爱季锋的,但她却没能抵御得住侯咏的追求。侯咏对她的追求与纠缠,就像永远也走不出沙漠,为水投降与渴死在沙漠里,她必须做出选择,可其实,她却是别无选择的,只有背叛季锋,因为侯咏给她带来的销魂,绝对比毒品带给瘾君子的迷幻与快感更加猛烈和难以摆脱。

莫欣然说她万没想到,侯咏却是一个恶魔,他竟然拍了他们的性爱视频,并用这视频威胁她,如果她不给他三万块钱,他就将视频发到网上给全世界人看。莫欣然自然是没有这么多钱的,她自然也是借不到这么多钱的,即使能借到,她也没法借,因为她没有理由,而且季锋很快就会出狱,一出狱会知道她借钱的事。

莫欣然苦苦哀求侯咏。

莫欣然给侯咏下跪。

莫欣然当着侯咏痛哭流涕,扯发,甚至自残。

一切都是徒劳,侯咏只认钱,原来骗女人的钱,就是侯咏的谋生之道,他是职业的。

终于到了侯咏给莫欣然定下的最后期限,痛苦无助的莫欣然给侯咏打电话,侯咏的电话是关机状态。她明白,侯咏不想跟她废话的,因为银行卡号已经告诉她,只等她往里打钱。莫欣然明白,她的死期到了,她与侯咏的性爱视频被发到网上后,她的灵魂将被她所置身的生活杀死,而更为恐怖的是,她的肉体将被性格凶狠却爱她爱到发狂的季锋杀死。于是,莫欣然决定自我毁灭,这样,总比将来直面季锋好些。

季锋读完信后,精神从未像此时此刻这样接近崩溃的边缘,他要杀人,他明确地感觉到他脑子里的他要杀人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