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你呀!(乔安)
前话
清 顺治十四年(公元一六五七年) 紫禁城 储秀宫
午后微风,自雕棂间轻巧拂入,飘扬起如薄雾般的轻纱罗帐。
尽管天候已冷,董鄂妃仍****半露,慵懒闲适地侧躺在宽敞柔软的卧榻上,唇角抹着浅笑,凝望眼前熟睡的婴儿。
“瞧,小家伙带勾的嘴巴,像谁?”细嫩娇媚的嗓音,顺着柔白的指尖游抚过婴儿的嘴角,结束在一声娇吟惊喘之中——
“皇上……”一阵火热的吮吻蓦地偷袭她线条优美的颈项,让她忍不住缩着身子连声求饶,“别……好痒……”
“谁叫你打睁开眼,就不记得多瞧朕两眼,该罚。”年轻、自负的俊容闪动捉弄的笑意,福临顺势搂住董鄂妃的纤腰,火热的双唇亦跟着她的肩颈曲线滑向她高挺的胸壑,恣意掠取他专属的柔软与芬芳。
“别闹……”
董鄂妃轻笑出声,娇甜地推拒着年轻皇帝霸气游走她全身的热吻,主动送上朱唇,算是安抚道:“轻点儿,等会儿把小家伙给吵醒了……”
“他是朕的儿子,不会坏朕好事的——”福临朗笑道,话里充满无限宠溺,“将来,朕的江山、朕的一切,都还等着传给他呢!”
这不是他第一次喜获皇子,但却因为他对皇贵妃董鄂氏的专宠,使得这孩子一出生便享有其他皇子所没有的荣宠。
“别……”闻言,董鄂妃心一抽、脸一沉,连忙以指抵住年轻皇帝的唇瓣,制止他的话语,“请皇上……别再说这种话了……”
“怎么,不开心?”
福临攫住她的纤纤玉手,顺势贴唇啄吻。面对爱妃突来的不安举动,他亦跟着蹙起眉头。
董鄂妃勾环住福临的脖子,将红嫩的脸庞深深埋进他的胸膛,细声道:“皇上疼爱臣妾,臣妾自然心里明白,只是关于皇位继承一事……还是请皇上别……”
“他是你为朕生的,朕就要立他当太子。”
福临猛地将她压在身下,霸气宣告着他对她的爱。
“可是,孩子才刚足月……”
“朕决定的事,没有‘可是’,况且立储一事还是尽早决定的好。”他不否认他是有“私心”的。
福临以专制的热吻封住她多余的忧虑,企图独占她所有心绪。
在复杂争斗的清宫之中,董鄂妃不但入宫未久即被封为皇贵妃,更是集年轻皇帝宠爱于一身,此刻的她,该是幸福且满足的,但这样的“幸福”却让她感到害怕。
“皇上……”董鄂妃喘着气,勉强挣脱福临强制的索吻,拢着衣襟就要起身。
望着爱妃香肩微露的娇媚模样,福临并没有急着再搂她入怀,仅以手撑头侧躺着望她,眼神充满占有,道:“不仅立储,朕还要立你为后。”
“立……立后?!”董鄂妃大惊,脸色倏地刷白,她慌忙摇头道:“皇上万万不可!”顺治皇帝先前已经废后一次,若再次将现任皇后废除,后果将不堪设想。
“爱妃辛苦为朕生下皇子,册立为后,有何不可?”福临坚定的口气引起董鄂妃一阵轻颤。
他对她近乎迷恋的情感她不是不明白,只是这样的“迷恋”早已引起其他后妃的嫉妒,若他再执意改立她为后,恐怕会在宫中引发剧烈的权力争斗……天,那不是她担得起的!
轻抚福临俊逸的脸庞,董鄂妃由衷说道:“为皇上生育皇子的岂止臣妾一人?有皇上的呵护陪伴,臣妾已经感到非常满足,请皇上别再费心为臣妾做些什么了,好吗?”
“我就是想要立你为后,将来,你还会成为皇太后、太皇太后,这是我爱你的保证。”福临意气风发道,丝毫不解董鄂妃心中的担忧。
摇摇头,她企图再三强调:“臣妾不要什么保证,只要皇上……呃……”她的话语消失在福临霸气覆上的唇瓣之中。
软榻上,相爱的躯体再度火热交缠,福临全心的疼爱让董鄂妃再度迷失于他的亲昵柔情之中,暂时抛却心头忧虑。
罗帐里,低呻轻吟,恩爱的气息盈满一室。
当福临满足地搂着裸身的爱妃,细心为两人盖上丝被打算再说些贴心话时,一旁熟睡的婴孩突然蠕动且呜咽了起来。
“瞧,把小家伙吵醒了。”董鄂妃半撑起身子,轻哄着婴儿,“刚才应该先叫乳娘把他抱走的。”
“无妨,让他从小感受父母的恩爱,也未尝不是件好事。”福临赖皮地将脸又埋进她的颈子。
“不害臊。”她轻斥道,身体因他的骚扰而感到一股火热的躁动。
“他是朕的‘第一子’,朕要他将来不但是有担当、有远见的君主,朕更要他成为一个懂得追求爱情的人,不必再为了兼顾朝中的权贵势力,而被迫娶纳没有感情的女子——”福临道出自己心底深处最大的无奈。
自他六岁登基以来,属于他的一切自由便被深锢在皇帝的身份之下,连选妃立后之事,也必须衡量朝廷内外的局势而作合理分配,全由不得他作主,直到遇上了董鄂妃,他才真正感受到为爱倾心的滋味与喜悦。
在她面前,他不是皇帝,只是一个享受爱情的普通男人。
“纳你入宫,是朕生平惟一忠于自己感情意志的决定。”他凑向她的耳畔,低声宣告。
搂着他精实的男性身躯,董鄂妃闷声说道:“如果皇上真爱臣妾,就千万别再为臣妾强出头,更不要将皇位大权压在咱们孩儿身上,或许这对他来说才是……”
“不成!”福临打断她,正色道,“明儿个庆贺大典上,朕会让所有文武百官明白‘谁’才是未来真正的皇位继承人!”
董鄂妃身子微微颤抖,深刻明白他真正的“用意”:“皇上……”
“朕不允许任何人对你的‘地位’再有质疑。”他抚着她的裸肩,眼神坚定。
他和她之间,有着太多来自宫里、朝中的阻碍与责难。尽管他贵为一国之君,但在好不容易才拥有了与她相恋相守的权利后,他绝不容许任何人恣意作梗。
幽幽叹口气,董鄂妃抱起身旁男婴,心头涌起淡淡的失落与不安。她不想成为皇后,更不冀望太后之位,她要的……只是一份平凡的相守呵!
但福临是大清国的皇帝,他自然也有他的立场。
见董鄂妃闷声不语,福临举臂圈住他们母子,放软声调道:“难道爱妃不想与朕共享这片美好江山?不想让咱们儿子成为万民敬仰的对象?”
“皇上既然已经决定……就照皇上的意思吧……”低垂羽睫,董鄂妃讷讷地道,不想再为自己的处境争辩,只要她的孩子能够平平安安长大成人,那么——她也就别无所求了!
拥着他最挚爱的两个宝贝,顺治皇帝心中充满无比骄傲。
过去,他幼年即位,无法充分掌握朝廷大政和自己的婚姻;未来,他绝不容许他的爱子重蹈他的覆辙。他将为他铺好一条完整的道路,让他能够充分掌握自己、掌握天下——当然,也包括掌握他的爱情!
第1章
清 康熙二十一年(公元一六八二年)
二十五年——可以改朝换代,造就一代明君;也足够令一个婴儿成长为雄霸一方的海上首盗。时间长短或许是造就成功的条件之一,但却不是绝对!最重要的,仍是凭借着自身的“实力”!
而“他”代表的就是实力!
嘴角勾出一抹邪笑,迎风飘发的黑衫男子抛出手中的千里镜,命令道:“给我好好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阳光下,千里镜的玻璃镜片反射出一道弧形光芒,落入前来接手的十九岁白发少年手中。
海罗千钧一发地接住凌空飞来的千里镜,暗吁口气;这千里镜可是从洋人手上换来的昂贵玩意儿,是个可以将远处之物给瞧个一清二楚的宝贝,大首领不怕摔着了心疼,他可在意得紧!
“只是一艘普通的商船,有啥好玩的?”海罗单眼微眯地凑上千里镜,听令望向大海彼端的一艘单桅商船。
“好玩与否,一会儿便知!”
黑衫男子跳上船桅前的平台上,微弓单膝、悠哉斜倚;而他如异族般披散飞扬的长发,衬着身后迎风伸张的黑帆,宛如黑狱来的催命之徒——
在海上,他确实是!
举凡他“黑船之鬼”盯上的目标,没一个能侥幸逃过!
可,今日他心情极佳,暂且不想催魂讨命,只等着看场好戏……思及此,黑衫男子又勾出一抹莫测高深的笑。
“这艘船横看竖看都是普普通通,应该没啥值钱的东西……”透过千里镜,海罗专注观察目标船只,嘴里兀自念念有词,“况且又是咱们汉人的船,抢了实在没意思……”
“傻呆,那艘不是汉人的船!”
伴随强劲海风传来一声清亮的稚嫩嗓音,一名身形灵巧且刻意穿着男性服饰的十五岁少女忽地从桅杆上一跃而下,立定在负责监视敌情的海罗身后。
“不是汉人的船?”海罗求证似的将千里镜贴得更近,“可船上的人明明都穿着汉人的衣服啊!”
“我敢打包票,那艘船上绝对都是琉球人。”少女拍拍平坦的胸脯,自信满满,“如何,敢同我对赌吗?”她可是有十成十的赢面!
“琉球人?怎么可能?”海罗半信半疑,不服输地又以千里镜仔细张望。蓦地,他嘴角闪过一抹算计的诘笑,收回目光道:“你想赌啥?”
事实上,他已经瞧见另一艘“看起来”才是真正琉球人的船只正进入视线范围内,他赢定了!
“很简单,赌下次行动的发言权!”
“发言权?”海罗微愣,不确定地望向平台上的黑衫男子,只见后者略微耸肩,算是默许了他们的对赌行为。“成!就赌发言权!”他转身立刻爽快答允。
闻言,少女欢呼一声,发出开心的娇笑:“笨罗哥,你输定了!输定了!”
“那可未必!”不想被少女笃定的气势压过,海罗将千里镜丢向她,指着海面道,“你仔细瞧瞧,后头出现的那艘才是琉球人的船!”
接住千里镜,少女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说道:“那艘是日本倭寇的船,不是琉球人的。”
海罗撇嘴,不以为然:“你的意思是——那些满是汉人穿着的船其实是琉球人,而后头那艘琉球船上则全是日本倭寇?”
“正是。”少女点头。
“哈——哈哈——”海罗忍不住狂笑出声,白色发丝在日光中显得格外闪耀,“我说抱儿,你别为了抢下次行动的发言权,就胡乱扣人帽子。”
“我说笨罗哥,你也别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别忘了咱们是什么出身,岂会连他们这点小小的‘换装’把戏都看不出来?”被唤为“抱儿”的少女轻笑反讥,梳拢在脑后的发丝扬拂过她红润嫩泽的青涩双颊。
她虽是黑船上惟一的女性,但并不表示她是最“年幼无知”的!
“还有,你再仔细瞧瞧,后头那艘‘琉球船’上的人,穿的是什么衣服?”她大方地将手上的千里镜交还给海罗——如果她没料错的话,他将看到一船的日本倭寇。
果然!海罗狐疑地取回千里镜一望,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但他仍不愿服输地说道:“可你也不能咬定另外一艘船上的汉人只是‘换装’假扮的?”
“你不信?”抱儿淘气一笑,跳上平台道:“可以问问鬼哥。”她盘腿而坐,指向身旁的黑衫男子。
海鬼让微挑单眉,嘴角似笑非笑。“仔细盯着看,好戏就要上场了。”
海罗斜睨了带头首领身旁的古怪少女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继续他监视的任务。
抱儿背地里对着白发少年扮了扮鬼脸,然后献计般地对黑衫男子说道:“鬼哥哥,咱们‘换旗’吓吓他们好不好?”只要亮出黑船的鬼旗,她就不信那些人还有胆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胡乱造次”。
“现在不是时候。”海鬼让不疾不徐道,黑眸深处闪动一抹冷异的光彩。
倏地,传来海罗的惊声叫喊——
“琉球人……啊,不!是日本倭寇登船抢劫了!”海罗抓着千里镜,语气紧张地转述着“敌情”,“前面那艘汉人的船上好像有三个女人……啊!她们被攻击了!”
“前面那艘不是汉人的船,是琉球人的才对!”
抱儿在旁大声纠正,忍不住跃下平台,上前抢过小师兄手上的千里镜,兀自凑在眼前猛瞧。
海罗则跑向甲板平台,迎着海风,对着海鬼让喊道:“大哥,那些日本倭寇竟敢在咱们地盘上公然抢汉人的船,咱们换上鬼旗吓吓他们!”
“就跟你说那艘不是汉人的船!”抱儿回过头,鼓起红扑扑的腮帮子再三强调。
海罗撇撇嘴,决定彻底漠视她的“纠正”。
“鬼哥,不如咱们上前给点教训,反劫他个一大票,如何?”此时,一旁虎背熊腰的独眼大汉海马已压不住心中急切,粗声提议。
海鬼让勾起笑,举手阻道:“慢,以后有的是机会。”
“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做?”海罗跟着追问,亦耐不住性子了;跟随出海至今已过半个月,除了跟海抱斗嘴斗气之外,皆未有任何重大劫掠可供活动筋骨,让他确实有些闷了。
毕竟,他们黑船一族是以海起家——生于海、死于海!做好事在大海、做坏事也在大海!倘若要他们在海上“无所事事”,那还不如直接起把火,将他们一群人给活烧死于海上,也算是替天行了正道!
但话又说回来——恐怕还没人有这个胆哪!
“就等鬼哥一句话,咱们现在该怎么做?”海马击拍大腿,忠心待命。
海鬼让缓缓伸展双腿,索性整个人仰躺在平台上,闭目养神。
“什么也不做,就让他们抢个够。”他还是那抹笑。
“什么……也不做?!”甲板上,众家海姓兄弟齐声抽气。
这倒反了鬼老大的行事风格!
“可是鬼哥……”
就在众人想再劝进带头首领让他们“活动筋骨”的同时,一旁的抱儿突然尖声大叫——
“啊!有人落海了!”
她一手拿着千里镜持续观望,另一手则胡乱上下挥动。
海罗斜睨抱儿一眼,立刻又将打断的话题接回:“若咱们什么也不做,岂不是会坏了‘黑船之鬼’的威名?”
“喂喂——我说有人落海了——”抱儿又是一串急切喊叫。
海马摇着头,轻啐一声:“我说小抱儿,别人落海干咱们屁事!”
“说得有理。”海罗点头如捣蒜,立刻改变口风,附和道,“那艘船上若真如你所说的,全是伪装成汉人的琉球人,那么,他们就算淹死了也不关咱们的事。”
“可落海的是个女的——”抱儿抿嘴道。虽然黑船一族是威震诸洋的海上首盗,但并不代表身处其中的她就没有“恻隐之心”。
她生平就是见不惯有人“欺负弱小”!
“鬼哥,咱们去救她们吧!”抱儿仍不死心地道。以她刚才所见,那艘被劫的船上至少还有两名女子,而且处境岌岌可危。
海罗走向抱儿,取回她手上的千里镜,摆明了故意和她唱反调的态度说道:“鬼哥刚才都说了,咱们‘什么也不做’,‘就让他们抢个够’!听到没?”
“你们‘什么也不做’,并不代表我也是!”
抱儿执拗起来,足下一蹬,顷刻间已飞身纵入海中。
“鬼哥,你瞧她!”海罗大声指控抱儿的任性妄为。
而海鬼让似乎并不讶异少女我行我素的行为,只见他扬手一挥,直接命令道:“你也去!”
“我?”海罗指着自己的鼻尖,瞪大眼。
海鬼让邪气一笑:“你去告诉抱儿,要救就要救活的回来。”
“现在?”为什么是他?
“给你半刻钟时间追上她,并且回来复命。”
“半……半刻钟?”谁不知黑船之上,除了海鬼让之外,就属抱儿游水速度最快。追上她……太难了!
“想抗令?”
海鬼让轻旋落地,狂放的发丝迎风飞扬,散发出慑人气势;而他嘴角始终带勾的浅笑,才是真正令人心头发毛。
海罗吞吞口水,识时务道:“去、当然去!而且现在就去!”二话不说交出千里镜,他跟着跃入海中。
沉笑两声,海鬼让抛出手中的千里镜给独眼海马。
“好好盯着他们!”
语毕,他的颀长黑影随即没入船舱之中。
海马搔搔头,瞄了眼手中的千里镜,又望向大海,一脸不解,“鬼哥是要我盯着谁呀?抱儿他们,还是那两艘船?”
“自己想吧!”
众人耸肩,纷纷散开各自干活,独留海马一人孤立船首,与停驻桅杆上歇脚的孤鸟相互对望——
碧海蓝天,孤鸟伴飞。
一艘不算大的单桅商船上,两名穿着高贵旗服的女子,正迎风伫立遥望湛蓝的海面,她们看来似乎心事重重——
“予雾姐姐,你觉得父王的病要不要紧?会不会有事?”
身着紫金花绣浅红旗装的尚夏公主,轻轻拉住她身边那位如雾白皙的女子,面色微凝。
比较起她充满血色的红润双颊,这女子倒显得有些苍白孱弱。
“公主别太忧心,圣上一定会没事的——”
予雾微微扯动如花瓣般美丽的唇角,顿时为纯真的尚夏公主注入一股莫名的安定力量。
夏儿点点头,有信心道:“嗯,父王一定会没事的。”予雾曾经是她们琉球国万中选一、预备入殿修行的女巫人选,相信她的“保证”一定也具有祈福作用。
强劲的海风拂掠过两人的衣裙、发梢,予雾抬手轻拨夏儿颊边散落的发丝,心头蓦地升起淡淡的疼惜。
由于她是太学师傅的女儿,所以十岁那年便被琉球王选定为尚夏公主的“伴读”,希望借由她深受汉学熏陶的沉稳性子来“影响”活泼好动的公主。
多年来,她们如影随形,培养了亦姐亦师的深厚情感,就连六年前,夏儿被以和亲之名远嫁中国(天朝)时,已近及笄之龄,即将奉献自己成为修行女巫的予雾,亦因夏儿执拗的坚持,才又被琉球王指派随行,为的就是能够继续贴身指点夏儿不受约束的言行。
予雾明白自己的责任,同时也清楚夏儿的。
这次她们突然接到琉球王病危的消息,在未及告知夏儿的夫君萨康的情形下,马上贸贸然跟着琉球使者动身返回琉球国的举动,她预料会在朝中引发一些不必要的联想与揣测,或许……还会间接牵连到夏儿的夫君萨康!
但,看着夏儿爱父心切的模样,她也不忍阻止些什么,只能尽己所能地陪伴夏儿,保护她不受伤害……
“予雾姐姐……”
“嗯?”
夏儿拉住予雾纤白细致的柔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忧心问道:“你说,咱们就这么跑回琉球,会不会有事?”犹记得出嫁之前,父王曾经再三告诫过她,没有得到大清国康熙皇帝的恩准,她是万万不能擅自跑回琉球国的,可如今……
“这……”冷不防被问及心头之虑,予雾略显迟疑,但随即以平日惯有的冷静语气答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夏儿蹙着眉,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嗯,没错,萨康曾经告诉过我,康熙圣上是位事亲极孝的好皇帝,而现在父王病危,相信皇上也会体谅我的一片孝心……”
予雾点点头,赞同了夏儿的说法。
年前秋季狩猎之后,康熙皇曾留予雾在宫中小住过,以那段时间的接触与了解,她相信他确实是位明白事理的好皇帝。
“其实,就算是看在予雾姐姐的面子上,我想皇上也一定不会追究的。”眨眨眼,夏儿又像是想通了什么,看来安心不少。
“公主为何突然这么说?”予雾拧起眉,问。
夏儿挽着她的手臂,偏着头纯真地说道:“皇上喜爱予雾姐姐的事,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人人都清楚明白……”
“没这回事儿,公主别瞎说。”予雾摇头轻驳,无瑕的脸上瞧不出一丝喜悦之情。
她宁愿相信皇上只是单纯地欣赏她的汉学涵养,喜欢与她切磋聊聊罢了!
“才没瞎说!”夏儿笃定道,“我听萨康说,江南气候比京城温暖许多,所以皇上才会让你跟着咱们调派来南方,为的就是让姐姐你先调养好身体,至于颁诏纳妃,只是迟早的事……”
闻言,予雾意外露出一抹浅笑。
“或许这次回到琉球,我该主动请求圣上让我留下,继续履行入殿修行的工作……” 望广阔无际的海面,予雾轻声说道。
她从小在四面环海的琉球国长大,若要她后半辈子深居大清国的皇宫之中,终日与其他后妃争享一个男人的爱,她情愿选择成为琉球国的护国女巫,分享她的爱给需要她的琉球人民。
“姐姐你的意思是……探望父王之后,不再和夏儿一同回大清国了?”夏儿急问。打她七八岁起,便没有离开过予雾半步,心里自然不舍。
予雾安慰似的抚了抚夏儿的脸颊说道:“如今有贝勒爷如此疼爱着公主,予雾已十分放心,将来,也只有爷才能给予公主一生的陪伴与疼爱……”
“可是,夏儿真的舍不得姐姐你呵……”夏儿有些耍赖。
“公主……”
到底是跟在夏儿身边多年,了解她的性子,予雾扯扯嘴角,不再开口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凝望着海面,接受夏儿孩子气的撒娇。
她们两人名分上是主仆,可实际上已远比亲姐妹还要亲近呢!
若真要面临分离的一天,说什么都会舍不得的。
彼此沉默半晌,夏儿决定暂时抛开眼前恼人的问题,遂故意转移话题道:“不晓得萨康收到信了没?”她离府前曾托人带信去北京给萨康,说明突然回琉球的原由。
“算算日子,应该是收到了。”予雾开口道。
“不晓得他会不会生气呢?”夏儿仰起头,顶着烈日眯眼看向一只正掠空而过的海鸟,它的样子看来形单影只……
“着急在所难免,生气倒不至于。”予雾轻声安慰她,接着忍不住咳了两声。
“这里风大,你要不要进去船舱休息?”夏儿急了,忙问道。
自从予雾陪她嫁到北京后,六年来常常生病卧床,尤其只要吹了风,便容易染上风寒。
看着夏儿紧张的表情,予雾微笑摇头:“不用了,难得能这样长时间看着海,感觉十分怀念。”她真的十分想念幼年时期,村人为张罗进贡圣品而全体潜海捕珍珠的日子。
可那似乎……已经离她很遥远了……
“说得也是。”夏儿也不禁忆起那段快乐的回忆。
望着海,两人又陷入一阵静默,直到一声叫喊传来——
“公主——”
顶着强劲的海风和摇晃的船身,一名头梳双髻的紫衣丫环小心翼翼地端着两杯水走上前。
“好奇怪哦——”奉上茶水,丫环小召怪里怪气地低声说道。
“嗯?”夏儿接过水喝着。
小召神秘兮兮地左右张望,确定方圆五步之内没有人,才轻声说道:“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吗?这船明明就是我们琉球的船,可是为什么要刻意伪装成天朝的船,而且连船上每个人都穿汉人的衣服?”
夏儿笑了笑,觉得小召有些大惊小怪:“这我问过了,他们说因为某些原因,穿成这样会比较方便行动。”
小召用力点头,继续道:“问题就出在这‘某个原因’上面——”
听小召一提醒,予雾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你的意思是——”
“我刚才打听到一个不得了的消息——”小召又环顾了下甲板四周,“我听说好像是天朝皇帝那边对我们琉球有一些不满……”
“不满?怎么可能?”夏儿不相信,琉球向来忠于天朝,康熙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会有不满?
“听说是和日本人有关……”
“日本人?”这下夏儿更不懂了,她在琉球是会看到一些日本人进出皇宫,但她从不知他们和琉球有什么关系,父王也从来不告诉她。
“这件事果然还是瞒不住。”予雾淡淡说道。
“你知道?”
予雾点头,大致把日本鹿儿岛藩(即萨摩藩)当年如何征服琉球的历史,以及现今如何控制琉球的经过简述给夏儿听:“当年琉球和萨摩藩有协定,允许我们可以继续对天朝进贡称臣,但是,所得到的赏赐须归萨摩藩所有。”
“你的意思每年天朝给我们琉球的赏赐,几乎全进了萨摩藩的手里?”夏儿惊道。
“这些事情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难怪父王会要求她代为请求将两年一贡改为一年一贡,原来全都是不得已的。
“圣上交代不能让公主知道,”予雾道。“而且当初圣上会匆匆把你嫁去大清国,也是因为不想把你嫁给萨摩藩。”
“原来……”
她知道父王向来崇尚汉文化、敬重天朝,也难怪他会甘冒得罪日本的险,硬是抢先把她嫁去中国……
“唉,你们看!那里有一艘好奇怪的船——”
小召直指正对船头方向的海面上,有一艘不论船身或旗帜都呈黑色的双桅大船。
“感觉好像在监视我们。”予雾轻蹙颦眉,那艘黑色大船始终和她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感觉很不舒服。
就在她们三人径自研究那艘双桅大船的同时,船尾部分突然传来小小的人声骚动——
“啊,有琉球的船耶!”小召首先看到在船尾方向的海面上,一艘看起来同样是琉球的船正快速朝她们驶来……
接着,一幅不可思议的景象进入三人的眼中——那艘“琉球船”上的人竟然清一色都是穿着日本服的人。
而几乎同时,船板上的人开始对着对方即将登船的人大声叫嚣起来。
“怎……怎么回事?”夏儿跟着莫名紧张起来。
“好像不太对劲。”小召警觉道,现在要跑回船舱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反射性拉着夏儿和予雾往船头的方向移动。
此时,对方的船已经和她们的船靠拢并行,大批人马纷纷跳上船。
“是劫船!他们把我们当汉人了。”予雾惊叫道,慌忙地搜寻甲板上是否有可以让夏儿藏身的地方。
但,来不及了!
劫掠行动已经开始,对方完全不顾纷纷表明身份的琉球人,照样强取豪夺,其中有两名壮汉甚至直朝她们三人而来。
“公主,快逃!”小召叫道,搬起甲板上粗重的绳索就往匪徒身上丢去。
夏儿左右张望,不明白小召叫她逃的意思,她根本无路可逃——除非跳海。
“小心!”一见另一名壮汉正欲扑往夏儿,予雾情急之下连忙推开夏儿,结果自己反而被壮汉一把抱住。
“放开!放开她!”夏儿又跳上前,使出所有的力气握拳捶打壮汉,可是对方依旧不动如山。
“公主,快跳海!别管我……”
经这一喊,原本抱住予雾的壮汉又把目标转回夏儿身上,他似乎对她的身份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眼看他要重回去捉夏儿,情急之下,予雾使出生平最大的勇气摘下头上的发梳,想也不想,就狠狠地朝壮汉的眼睛刺去——
“啊——”壮汉痛呼出声,使劲反掌击开予雾。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承受得了这样巨大的攻击,刹那间,只见予雾轻盈的身子几乎是半飞地跌落入海——
“予雾姐姐!”
夏儿尖叫一声,眼睁睁地看着予雾纤弱的身躯遭大海吞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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