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吃晚饭的时候,白露从书房里出来,笔直来到一楼大厅,远远的就闻到了饭菜的飘香,她朝厨房里瞄了一眼,在看清那个忙碌的身影时,一时有些惊讶。
“你会做饭了?”白露悠闲地倚靠在门口,面上难掩惊讶的神色。
甄筝游刃有余地翻炒着窝里的菜,还不忘回头得意的看白露一眼,“小姐你难道不知道你住院时的饭菜有一部分是我做的吗?”那炫耀的语气配上一脸求夸奖的表情,看的白露好笑地直摇头。
“怪不得有些不一样,”白露意味不明的说辞,引得甄筝再次看了过来,此刻白净的小脸居然有些紧张。
“是不是我做的比王妈要”难吃?本来还泛着光的眸子一下子暗了下去,此刻翻炒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可见白露摇头,又蓦地亮了起来。
“难道要好吃?”她小心翼翼地问出口,忽闪忽闪的眸子透着一丝期待。白露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猛地意识到被人耍了一道的甄筝小脸一黑,将头转了过去。
“小姐你真幼稚!”说着利落地将炒好的菜装进盘子里,哼哼唧唧的同时冲白露翻了个白眼。连王妈都夸她做的菜好吃,又怎会差到哪儿去,还是自个不自信,不然也不会掉进小姐设下的套儿里。
白露收起笑不再逗她,回头扫了一周,“王妈人呢?”
甄筝将装好盘的菜搁置一旁,白露扫了一眼台面上摆放整齐的菜盘子,心想这孩子做的菜真心不错,色香味俱全,可不是谁都能办到的。
甄筝刷着锅,头也没抬,“王妈出去买枸杞了,说晚上炖冰糖雪梨。”
白露点点头,“那这些菜晚点再上桌,等王妈回来了再说。”不然端出去凉了就不好了。
捞起墙上挂着的干净抹布,甄筝擦了擦手,回头同白露一起出了厨房。
“来,过来坐坐。”白露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招呼甄筝坐到跟前来。
“你这段过渡的时间打算持续多久?”白露端起茶杯,看向对面的甄筝,对方被她问的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后,低着头直盯着杯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白露没再追问,看模样对方心里也是有数的。
“我打算再等等,”半晌,甄筝才抬起头幽幽地开口,白露持杯的手微微一顿,仿似被烫着了,她转手将茶杯搁在了桌上。
“我不是要赶你走的意思,我这里你喜欢待多久都可以,只是专业上的也不能荒废,你最终还要回归到本行上去,那才是你应该待的位置。”白露看着杵在面前的脑袋,觉得自己的话是不是有点说重了,还是思来想去,她不觉皱起了眉头。与这孩子相处的这些日子以来,她是真心喜欢她,难免就为对方想了很多,却不知以这样的方式旁敲侧击,对方到底能不能接受,或者说又能接受多少?白露真的不知。
“起初我是希望你能帮王妈减轻一些负担的,如今看你什么都上手了,还做得一手好菜,作为你的雇主我是非常高兴的,可是作为朋友,我并不希望你如此适应这个环境。”白露叹了口气,“等会王妈回来了,我让她少安排你一些事儿,你就多花时间在自己的”
“你怎么了?我”耳边响起低低的抽泣声,白露蓦地噤声,愣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这话终究还是太重了啊。
甄筝吸了吸鼻子,抬起了头,泛着水光的眼眸笔直地看向白露,“小姐,我不是怪你,你说的我都懂,我是,我是觉得从来没有人为我如此设身处地的想过,除了我阿婆”说着说着,竟已泣不成声,而堵在喉咙里的话,全都因泪水的沾湿,变的过于沉重,难以宣之于口。
白露俯身,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这孩子她果然没有看错。“快别哭了,有什么好哭的,你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比我废话千万遍都来的强,至少我是欣慰的。”
甄筝抹开眼泪,直直地看向白露,白露从她晶莹的眼底,看到了一丝明亮的坚定。
“怎么都没吃饭?”王妈一进门,见两人干坐在沙发上,她走之前交代过甄筝,让她们先吃的呀。她转头看向甄筝,对方回了她一个为难的眼神,王妈立即明白定是小姐要等她回来一起吃,这才都没有动。
王妈心窝一暖,放下买好的枸杞,便去厨房端菜了,甄筝也立刻跟在她身后进了厨房,饭菜很快就上桌了,白露扫了一眼宽大的饭桌,回头冲她们招手:“都坐过来吃吧。”
抬头见甄筝还愣在那里,白露旋即对王妈使了个眼色,王妈会意率先坐了过来,回头朝甄筝喊了一声,“小甄坐过来一起吃,这里没有外人,当自己家就好。”
甄筝也不再扭捏,寻了个靠着王妈下手的位置坐了下来,白露满意地扫了一眼饭桌,拿起筷子示意大家开动起来。
“小甄做的菜越来越有进步了。”王妈夹起一块煎的两面黄亮的鱼块,咬了一小口,入口的鱼肉比想象中的还要鲜嫩,她满意地转头投给甄筝一个夸赞的眼神。
白露咽下嘴里的饭,也点了点头,“嗯,的确很不错。”
甄筝笑了笑,低头吃着碗里的饭菜,从她放松的肢体可以看出,她并没有先前那般拘谨了。
白露收回目光,将视线转向一旁的王妈,“王妈,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王妈放慢碗筷,疑惑地看向她,小姐还从没如此客气过,大概是有事相求,只是她们娘俩又不是外人,根本不用如此见外,余光扫到一旁正低头吃饭的甄甄,王妈瞬即明白过来,这事儿大概和这孩子有关。
她不动声色地回了白露一个有事说事的眼神,白露挑眉目光扫向一旁,王妈立刻点头,表示配合她一切行动。白露这才俏皮地眨了下眼,结束了两人的眼神交流。
“其实是这样的,我最近在研究戏曲方面的东西,有些问题不是清楚,想找个人请教请教。你也知道我那书房里的戏服全被我整理过一遍,我很宝贝的将它们收藏了起来我能跟你借个人不?”
王妈挑眉,一旁的甄筝也抬起了头,不明所以的看着二人。
白露顺着将话扯了出来,“甄筝你要不过来帮帮忙?”
甄筝一愣,显然没明白过来,两人说的好好的怎么就扯到她身上了,不过转念一想,眼眶一酸,又蓦地红了起来。
白露啧了下舌,一脸的为难,“哎呀,你不同意也不用哭啊,王妈这可怎么办?”
王妈才懒得理她,纯属自导自演,还非得拉上她,小姐真是越来越调皮了呢。
甄筝破涕为笑,连忙点头,“谢谢小姐,谢谢王妈,以后只要我能帮到忙的地方我绝不推辞。”感恩下的肺腑之言,的确令人动容,白露做这些本没想承别个的人情,却不想后来的事情,仿佛时光回溯一般,一字不漏地印证了对方的话语。
而她也确实做到了。
“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王妈那边调整一下,有什么问题再说。”白露一锤定音,这餐饭就在这圆满的谈话下结束了。
白露每次晚饭过后就会去院里转转,今天也不例外。
她呼吸着久违的空气,将全身舒展开来,每一块儿肌肉,每一根筋骨都使其达到最放松的状态,感受着自然最亲密的垂青,在晚风中同它一起心跳。
白露轻轻地闭上双眼,感受着风轻柔的触碰,太阳将余热沉淀在树梢,鼓动的树叶将它们从远处捎来,一缕一缕掠过耳畔,抚过面庞,温热却不再滚烫。
白露蓦地睁开了眼睛,风中若有若无的吟唱好似就在耳旁,然而当她凝神捕捉时,却又什么都没有。
她循着刚才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提步朝前方走去,月光下的老槐树,在地面落下一道道婆娑的树影,它们招摇着,呼唤着,沉寂的古宅院在那一刻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翠绿的小草热情的摇曳,斑驳的石墙沉默的回应。
一切都仿似那么的和谐。
白露走了两步,耳边的吟唱好似更清晰了几分,她紧了紧身上的薄衫,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古宅,敞开的大门处灯火昏黄,月光下的剪影,仿似谁的等待。
她眨了眨眼,再次看去时,门口的灯光似乎更亮了,可是大门处一片空荡,什么也没有。
“你……”什么时候出现的?白露回头,陡然一惊,后面的话生生地吞了回去。他似乎总是在不经意间就出现,一个回头,一个转身,他就在那里,突兀中带点理所当然,仿似本该就是那样。
白露将目光转向路旁的槐树,修剪过后的树干,干净挺拔,没有一丝多余的地方。
“这些你都修剪过了?”十颗老槐树的修剪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白露想这半个月的时间,对方大概都只在忙这一件事。
男子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似乎有意保持这样的距离,不靠近,也不远离。白露在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她回过神再度看去时,月光下的轮廓似乎模糊了几分,仿似隔着一层薄雾,朦朦胧胧。
白露不禁迈进一步,男子却仿似受惊一般,后退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再度回到原点,不远,也不近。白露怔愣地站立在石板小路上,心口突然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楚,这样的距离仿佛曾经她亲身感受过,她知道,那感觉并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