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那里?”白露忍住头疼将地上的杆子捡起。
幽暗又逼仄的走道里,除去噼里哐当的声响,没有任何回应。白露停在那里不知道要不要前进,正犹豫间双腿不受控制地向前迈开,白露想呼叫却发现嗓子眼一点声音也发不出,眼看着自己一步一步前进,却无能阻止,那种失控地感觉叫她手心发麻。等她站定在紧闭的木门前,黏在身上的薄衫早已被汗湿,而手里的杆子也不知在何时不见了。
木门不叩自开。
白露内心惊疑不定,在看清门里的景象时,她震惊地彻底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一幕幕就像是过去放映的老旧电影,除了不停变化的影像,一切都是无声的。白露好像穿越了时空,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个人影从她的身边穿过,有的甚至从她身体里穿过,而她一点感觉也没有。她仿佛游离在这个世间之外,只是一个虚幻的看客。看着身边不停路过的人影,白露不禁有些迷茫了,此时此刻到底她是虚幻的,还是眼前的一切是虚幻的?
放眼望去,白露的目光被行人的服饰吸引住,她发现路过的行人中男的大体穿着青灰色的长袍,有的外头还罩有一件马褂,女的则是小袖衣或长裙,从服饰上看都是清朝的装扮。他们形色匆匆,略带喜色,似乎要赶去哪里。
正疑惑间,又一个人从她身体里穿过去,白露下意识地抬步跟在那人身后,穿过一条走廊,来到了一个宽敞的大厅,大厅里摆满了矮凳和桌椅,每一张桌子上还放着一盘瓜子和一壶茶。
大厅的正前方是一个宽大的台子,白露扫了一眼上面悬挂的横幅,原来这里是一个戏园子。众人陆陆续续地落座,不一会儿宽敞的大厅里便坐满了人。
白露感知不到任何声音,只能凭眼睛所看到的,来推测即将发生的事情,见人们不再与旁桌交谈,端端正正地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好,目光统一地投向看台,白露知道戏即将开始了。
台上的帷幕刚一掀开,台下的众人立刻鼓起掌来,一个个神情振奋,喜笑颜开,有的甚至从座位上站起,大肆挥舞着手臂张口喝彩,许是动作太大,挡住了旁边的人,被人提醒后,有些悻悻地坐回位子上,可是眼底的兴奋依然不减,仿似见到了某个大人物。
白露有些好奇,到底是怎样的戏子竟令他们如此疯狂,虽然听不见声响,可是白露从一张张翘首以待的兴奋面庞上,仿佛能感觉到他们的期待和火热,就连那无声的场面此刻都好似在她的面前炸开了锅。
白露不禁将目光投向戏台,在看清那个身着青色衣裳的女子背影时,白露心口一滞,脑中的弦仿似被牵动了一般,她竟也开始期待起来,甚至跟台下的众人一样陷入了疯狂的狂热,她也好想看看那女子的正面。
台上的青衣女子终于转过了面庞,脸上却遮掩着一张面纱,在她回头的那一瞬,白色面纱轻轻掀开的一角下,精致的下颌若隐若现,台下的众人仿似吃了药一般,再次燃了起来。白露也在那一瞬,有一种被偷走了心神的感觉,心跳漏了一拍后,紧接着是乱了节奏地砰砰直跳。
直到女子唱完,她脸上的白纱始终不曾掀开,众人的热情不断,一直到她退去幕后,台下的火热依旧持续。
见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或者那些人本就看不到她,白露迟疑了两秒,从一旁的偏道寻去了后台。后台很大,人很多,也很忙,他们都穿着戏服,画着精致的浓妆,一个个鱼贯而出的穿过幕帘,走向台前。白露看着从身旁走过的顶着一张张陌生面孔的戏子,突然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寻找。
这么多人究竟是哪一个?
因着心里的声音,她来到了后台,可是她根本就不知道青衣女子的面容,她又如何能从那么多张陌生的面孔里一眼将对方识别出来,正在白露迷茫间,面前的灯突然暗了下来,只有不远处还亮着一盏烛台,微弱的光将眼前的黑暗淡薄了一些,白露没再犹疑,寻着光亮走上前去。
偌大的梳妆台前,女子背坐在凳子上,长长的衣摆正摇曳地托在身后,昏黄的烛光下,她的身段是那么的妖娆,一晃一晃的,在地面上投射出一道曼妙的身影。
白露的第一感觉这就是她要找的那个女子。
女子的手指纤长白皙,修剪光滑的指甲上涂着细细的金粉,在灯光下一闪一闪,显得整只手越发纤柔无骨。她正在卸妆,动作轻柔地将头上的装饰一件件取下,然后一一摆放在桌面。
白露远远地看着,没想靠近,怕惊扰了对方。尽管她知道她的担心有些多余,对方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她。但她依然不想自己的贸然举动唐突了佳人。
女子取下头饰后,开始梳理长长的秀发,她的头发很长,长度及腰。木梳从发根一路梳至发尾,中途没有一丝滞然。她搁下木梳,从桌上取了一根发带,白露在看到那根发带时,总觉得透着一股莫名的熟悉,对了,她想起来了,是裹在戏服里的那根白色发带。
真像,简直一模一样!
女子用发带将头发绕了两圈,打了一个活结,随意地甩在了脑后。白露这才发现她的肩膀较一般女子宽阔一些,而且,她的骨骼似乎也比普通女子要粗壮一些。她此时已经脱去了青色的外衣,只着了一件纯白的里衣,透过薄薄的布料,几乎可以看见里边突出的骨骼。女子身形修长,清瘦中多了几分男子的英挺。
白露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怎么地突然觉得眼前这人很适合花木兰这个人物形象。女子从凳子上站起了身,她抬起手臂,似乎在摆弄衣服的前襟,白露看着看着,脸颊蓦地一红,意识到对方正在脱衣服时,白露猛地背过身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次转过身时,那里已经没有了女子的身影,偌大的梳妆台上摆放着整齐的首饰,琳琅满目,却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玳瑁,玛瑙,翡翠玉;耳坠,贴花,金步摇。
白露的目光从那些物件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定在一旁敞开的匣子里,她走近梳妆台,情不自禁地朝那木匣子伸出手,动作却在空中顿了几瞬,随后毫不迟疑地将里边的一方叠放整齐的丝帕拿了出来,她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能够将其拿起。
手里的白色丝帕正是戏台上女子用来遮面的物什,白露什么都不想触碰,单对这件东西毫无抵抗力,仿似不受控制一般。
她将丝帕凑至鼻尖,一股淡淡的清香迎面而来,正和那白色的发带上所散发的气味是一样的,白露突然有一个大胆的假设,莫非对方就是宅院里那些戏服的主人?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动静,白露转头看过去的瞬间,动作生生地顿在了空中。
女子先是惊讶,接着是满脸的欣喜,她不停攒动的目光,似乎还带着一丝疑惑,她一动不动地盯着白露的脸,似乎要从白露的脸上挖掘出些什么。
白露回过神后,看着面前精致的面容,突然有种说不出的熟悉,那感觉似乎她在哪里见过对方,而且很多次。她没有说话,女子也没有说话,一时间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对望着。白露这才发现女子的身材很高,比一般的女子生生高出了一个头。
而且,女子看得见她!
突然意识到这个,白露脸上不禁一红,她是本着对方看不见她的想法,才动了桌上的物什,现在正被物什的主人看见了,白露有种被人当场抓包的尴尬。她抽了抽嘴角,突然不知道如何开口,干脆转身将丝帕放回原处,却在收回手的刹那,不知什么时候走至跟前的女子,突然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制止的动作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意味。
白露不解地看向她,女子却笑而不语,骤然绽放的笑脸灿烂地令人睁不开眼,白露不好意思地将目光撇向一旁,手背上的细腻触感却并未消失,白露控制不住砰砰乱跳的心脏,既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更疑惑的是女子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阿莺,你来了。”女子的声音有些清冽,她熟稔的态度,仿似她们认识了好久。
白露疑惑地看向她,顿了半晌才回道:“我不是阿莺,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女子眸光一暗,白露发现她脸上的笑也跟着黯淡下去。
“阿莺还不肯原谅我吗?”女子幽幽地问道,白露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女子见她沉默,脸上的表情越发失落。
“既然不肯原谅,为何还来这里?”她的声音突然冷硬下来,不平的语气里透着一丝赌气。
白露怔然,彻底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张了张口,正要开口解释,女子却突然背过身子,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女子低低地说道,决绝的语气莫名地让人心疼,她以为装作满不在乎,就不会受伤吗?真傻,白露虽然不知道她口中的阿莺是谁,但她知道那个人一定是她非常在意的。
“我真的不是阿莺。”白露无奈地解释,她不知道对方与这名叫阿莺的女子有何瓜葛,之所以一再解释,是因为她单纯地不想对方误会,一点也不想。
“既然不肯承认,为什么还要来,为什么?”女子突然转过身,大声地质问她,因情绪的剧烈波动,她的声音有些粗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撕扯出来的。
尤其是那双锃亮的眸子,带着一股慑人的灼热。
面对对方的质问,白露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女子通红的眼眸里倒映的全是她的身影,在那一刻,她突然发现不论她说什么都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