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星期内不见你来医院,我不介意到时候亲自找王妈谈谈。”温哲修说的云淡风轻,可那态度摆明了容不得白露拖延,他轻易地捏住了白露的七寸,不怕她不配合。
白露捏着门把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顿了两秒,拉开门走了出去。
温哲修盯着她离开的方向,许久才收回视线,他拉开手边的抽屉,将那本病案分析拿了出来,目光却盯着某处久久不曾挪开。
‘傅昕,女,49岁,精神分裂症患者,病程三年余,期间配合治疗病情得到控制,在进行治疗的一年里情绪稳定,各项指标正常因突然坠楼,当场不治身亡。’
温哲修扫了一眼文案下方的日期,显示正是两年前发生的,他眼神暗了暗,合上病案夹将其放回抽屉,锁好。
而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温哲修扫了一眼来电显示,顿了一瞬,站起来将手机拿起,走到窗户旁,刚按下接听键,对方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先不要告诉她,”对方急急地丢下这句,却突然停了下来,白露刚走,电话便打进来了,仿似掐准了时间,这个‘她’自然不难猜测,温哲修看着窗外的草坪,并未回应。
过了几秒,对方似乎冷静下来了,“这件事你务必不能让她知道,至于治疗的事,后期我们会想办法。”男子很快恢复了镇定,平稳的声线冷静地令人胆寒。
温哲修却明显地提出了质疑,“她已经开始怀疑了。”他并没有夸大,通过刚才的交谈,他不难发现白露不可能一无所觉,这事就像一颗种子,丢在她心里,一旦发了芽,后期却是他们无法预料的,即便你什么都掌控在手的白家二少爷也不见得能够拍着胸脯保证,毕竟不可能隐瞒一辈子,她迟早会知道这所有的一切。
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许久,冷冽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不希望在你这里出现任何纰漏,还有,不要忘了你当初说过的话,这件事上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反对的声音,你只是个医生,做好你的本分。”男子说完,利落地挂断电话,不给对方一点反驳的机会,作风一如既往的专断。
温哲修看着暗下来的屏幕,目光沉了几分,将手机收起放进兜里,转身时已经恢复成先前的温润模样。
这边白露出了医院的门,在一旁的餐馆里找到了王妈,王妈订好了餐,见她来了,立刻吩咐服务员上菜,这会儿上菜既不耽误吃,而且还都是热乎的。
“温医生怎么说?”王妈将筷子递给白露,不动声色地盯着白露的脸问道,似是不想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反应,那紧张的模样好像在害怕什么。
白露吃了几口菜,平静地回道,“开了一点有益睡眠的药,就没说什么,应该不是大问题。”她将离开医院后,在旁边药店买的药,拿出来给王妈看,王妈一看那些瓶瓶罐罐,心里蓦地一紧,可是扫到包装盒上的保健字样时,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将东西放在包装袋里装好,这才安心地吃起饭来。
白露将她细微的表情不动声色地尽收眼底,期间两人没再说什么,却在用餐完毕时,王妈抬起头支支吾吾地看着白露。
白露吃完了放下筷子,示意她有话就说,王妈抿了抿嘴唇,有些艰难地开口,“宫策的父母昨天就回了法国,他没有跟着回去……”王妈瞅了一眼白露,见她面上平静,心下顿时更加不好受,“他说他还是要回宅子住一段时间养伤,”说到这里王妈的语气里压着一股不忿,“医生都说他好的差不多了,只要避免剧烈运动,就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这人怎么还以养伤为借口赖着不走,简直让人烦死了。
本来对方受伤这事已经让她们在心里退让了很多,可是该分清的就不能再稀稀拉拉,牵扯不清。王妈不知道这宫策是不明白还是故意装作不明白,一再挑战她们的底线,他以为这样会让人心增好感,却不知这样只会令她们更加反感,作为男人进退得当才是最重要的,一味的死缠乱打算什么事儿。
王妈都看不下去了,更何况是作为当事人的小姐,不难想象小姐内心有多么的烦闷。
白露本不想说什么,见王妈一脸担忧的看着她,耐着性子安抚道,“别担心,他要住就让他住。”就让他一个人住好了,白露心里有了打算,现在却不是说开的时候,只能这么先安慰着王妈,至于王妈能理解多少就看她自己的理解,只要不瞎想就成。
听白露这么说,王妈不知自己是该放心还是该担忧,不过看小姐反应应该是有了打算,就先这么着吧,走一步看一步。
两人回到宅子后,白露简单地洗了个澡,就躺在了床上,她闭着眼睛,却并未睡着,经过今天的事,她终于可以确定,王妈有事瞒着她,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应该是从上次住院,那时候她就觉得王妈有些怪怪的,只是那时并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回头想想,还是能看出问题的,虽然她也有事瞒着王妈,可是白露却有种不知道怎么形容的失落感,总觉得身边最亲近的人突然变得不是那么值得信赖,她唯一能够确信的是王妈不会害她,可自今天之后,王妈的有些话她不会毫无保留的相信了。
白露躺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便睡着了,这次她睡得很安稳,一直到太阳落山了才醒来,白露穿好衣服下楼,大厅里灯都亮着,却不见王妈和甄筝的人影。
白露见厨房里没动静,就径直走进庭院,初夏的天边透着一抹明亮,虽然天色渐黑,可是天空依然很亮堂,接下来白天会一日长过一日,直到立秋。院子里的槐树枝叶已经相当茂盛了,此刻没有风,它们静静地直立在那里,轻易地顶起了半边天,黑压压的一片,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巍峨和壮硕。
白露走到距离身边最近的一颗槐树下,看着一块块皲裂的树皮,情不自禁地抬手抚摸上去,甚至突发奇想,想在上面留下点什么。她转身,弯腰,在地上寻了一块有棱角的石头,捏在手中在粗糙的树皮上刻画,她也不知道要刻画什么,只是当她停下时,一排歪歪扭扭的字呈现在她的面前,很模糊,几乎看不出来她到底‘写’了啥。
身后传来脚步声,白露没有回头,显然并不在意来人的打搅,她仰头盯着头顶的葱郁,自顾自地开口,“树会哭泣吗?会疼吗?”用石头在它身上划下痕迹,它会感受得到吗?
白露目光开始涣散,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开始自言自语,“母亲说过每一棵树都有一个树灵,一圈圈年轮是它们经历的无数故事,故事有圆满的,也有残缺的,每一圈年轮都是不一样的,代表着每一个不同的故事……”
“那么它们一定也能感知到故事里的疼痛,或悲伤,”白露将脸凑近树干,耳朵紧紧地贴着树皮,“听,它们在说话。”细小的翕动,微弱的耳语,很轻很轻……
“小姐你在说什么?”甄筝将手电筒打过去,见小姐站在那里抱着树干,模样怪怪的,嘴里似乎还在嘀咕着什么。
白露缓缓回头,抬手挡去刺眼的灯光,甄筝见此立刻将手电筒打向一旁,却听见小姐有些幽幽的声音传来。
“哦,是你。”语气平淡,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不是她,还会是谁?小姐今天怎么怪怪的,说的话也让人莫名其妙,是她脑子太笨了,反应不过来,还是小姐说的太过高深?甄筝咬着嘴唇,再次看向对面的小姐。
白露回头又看了一眼头顶的大树,松开环抱的树干,后退一步,转身离开,当她路过甄筝时,清冷的眼眸里陡然聚集的暗沉,吓得甄筝猛地一退,险些扔掉了手里的手电筒。
待白露走远,她才惊魂未定地收回视线,拍着胸口直喘气,刚刚小姐那一眼,简直太邪乎了,此刻回想,浑身的汗毛都要树立起来了。
可是回到大厅后,见小姐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喝着茶,温柔娴静的模样并没有刚才的半点阴沉,难道是她的错觉,甄筝摇了摇头,放好手电筒走了过去。
她顿了两秒,才犹豫着开口,“小姐你刚才在树下做什么?”
白露搁下茶杯,笑着看向她,温和的目光莫名地使人心安,“在看树啊,夏天来了,树都变得茂盛了,你没发现那些修剪过的长得都很好吗?”
“厄……”甄筝愣了一瞬,挠了挠头,觉得小姐说的很有道理,但就是觉得哪里不对,余光中王妈从外面走进里,垂在身侧的手里似乎拿着东西,她一抬头见她们都在,立刻反应过来,将东西塞进裤兜里,然后笑着走了过来。
白露抬手端起茶杯,低头的瞬间眼神一暗,她喝了两口,再抬头时,王妈已经走到了跟前。
“晚上想吃些什么?”王妈问着话,放在兜里的手却没有抽出来。
白露偏头想了想,“随便吧,你看着做。”
王妈点了点头,径直朝厨房的方向走去,一直待她走进厨房,身影彻底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她才抽出兜里的手,摊开,手心里的正是那只黑色的手机。
王妈捏着手机壳,顿了几秒后,才开始准备今晚的晚餐,而那只手机却再次被她贴身放进衣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