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帮我吗?”
许久白露才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甄筝,她不是没有看出对方眼底的为难,可是现下除了对方她找不到谁还可以帮这个忙。
“蒹葭苑就是古宅的前身,那场大火后,三十四条冤魂被困在那里不得投胎,还有,阿一也在等我,不管怎样我都得回去一趟,几百年前我未能赴约,几百年后的今天我更不能失约,甄筝,我从未求过人,我求你让我回去一趟好不好?”白露叹了口气,眼眶忍不住红了一圈。
“我真的没疯,我无法让你相信我所说的这一切,事实上,从外人的角度来看我的确像是疯了,尽说些荒唐的话,可是我想说我很清醒,很清楚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做什么,我唯一无奈的是,我没法让你们相信。”
“我相信。”
白露猛地抬头,“你说你相信我?!”
“嗯。”甄筝点了点头。
白露定定地看着她,眼泪再次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甄筝却仿佛想起了什么,神情陷入莫名的悲哀,“阿婆死前的一个月,经常念叨阿爹回来接她了,甚至说阿爹在那段日子里每天陪她吃饭,陪她散步,甚至陪她唱戏……阿婆逢人就说,可是没有一个人相信她,他们都说她快要死了,脑子不清醒了。那个时候我爸妈也认为老人家老糊涂了,日子不长了。我那时候还小,还不懂事,无法理解阿婆抱着阿爹的衣服每日以泪洗面是一种怎样的悲伤,后来,有一天,阿婆陡然清醒过来,人也比先前有精神的多,她强烈要求出院,说要回去,她说那话时口齿清晰,目光如炬,有人说这是回光返照,命不久矣。也有人说这老太婆估计是从鬼门关回来,捡了一条命。爸妈坳不过老人家的要求,同意了阿婆,于是当天就把阿婆从医院带回去了。”
甄筝说到这里停顿了一瞬,白露看着她眼底纠结的情绪,仿佛一下子明白了甄筝说这话的用意。
“当天夜里,阿婆把我一人留了下来,她拉着我的手和我说了很多话,说我小时候的事儿,她的思维很清晰,每一件事都说的很清楚,仿佛它们就发生在昨天。那个时候我以为阿婆好了,以后还会做好多好吃的给我,我也很高兴,陪着阿婆说了好多话,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有些困了,就趴在阿婆的床边睡着了,迷糊中好像听到阿婆说了一句话,她说‘你来了’,当时我猛地惊醒了,却发现房间里什么都没有,阿婆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嘴角挂着最温和的笑容。我当时就笑了,心想外婆睡着了居然还会说梦话,可是转眼间我猛地想起聊天时外婆问我的那句话,她说‘你相信我吗?’,我当时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偏着头想了半天,却不知道如何回答。回过头来一想身子陡然一凉,我猛地朝床上看去,却发现阿婆早已没了呼吸。”
甄筝哽咽了一下,“我就那样呆愣愣地看着床上的阿婆,直到好久才哭出声来,”甄筝抬头看向白露,赤红的眼睛里满是愧疚和后悔,“我好后悔,我应该在那个时候说相信的,从小到大不论阿婆说什么我都认为是对的,认为是有道理的,可是那个时候在她最需要肯定和理解的时候,我却没有给她一点安慰。对的又怎样,错的又怎样,疯言疯语又怎样,可是那是外婆啊……”为什么明白的这么晚,为什么到现在才明白,甄筝抱着头,哭的声音都沙哑了。
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唱戏给她听,再也没有人会在天晴的时候将书当宝贝一样拿出来晒,再也没有人在菜园子里摘着新鲜的黄瓜递给她:
小筝,这个很甜!
白露走过去将那个哭的像孩子一样的甄筝抱在怀里,她记起了不久前甄筝说的那句话,她说‘阿婆也不全是对的’,现在再让甄筝说这样的话,估计她怎么也说不出来。
何为对,何为错,有时候结果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白露拍了拍甄筝的肩膀,她很庆幸,至少现在有一个人是相信她的。比起甄筝的外婆,白露觉得不论此行结果如何,她都将得到安慰。
两人商讨了一阵,一致认为晚上行动比较好,却算漏了一个人,温哲修,这人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今天来了就不见走,大有打算就坐在这里死磕到底的架势。
白露装睡都没能将这人赶走,她‘醒’来发现这人居然还在这里,从中午来了就一直不见走,现在已经晚上了,他是不打算吃晚饭了吗?
甄筝看着已经有些烦躁的小姐,心说这温医生再不走,恐怕小姐要发火了。
“你到底还要坐到什么时候?”白露一下子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温哲修看似很惊讶的样子,“哦,我还以为你打算睡到明天天亮才醒呢。”其中有几个字故意加了重音,意有所指。
白露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你很闲吗?”赶快走人,待在我这里做什么?
温哲修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白露更加无语了,温哲修却挂着一脸温和的笑意,似一株清雅出尘的翠竹,他盯着白露的一双眸子,更是出奇的明亮。
“你似乎在赶我走?”他挑着眉,眼底暗含审视。
白露害怕露馅,索性不去看他,被子一掀盖到身上,闭上眼,不欲与对方多说。
温哲修自觉没趣,坐了一小会儿,这才慢悠悠地朝门外走去,只是他一离开病房,脸上的笑就沉了下来。回头扫了一眼紧闭的房门,顿了一瞬,这才抬脚离开。
温哲修回到值班室,看着电脑上的视频录像,一双眸子越发深沉,上面的画面显示的正是白天白露病房的景象,而鼠标点住的地方,正是白露泪流满面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他抬手拨通了内线,那头的电话很快被接通了,温哲修盯着视频的视线并未移开,他淡淡地吩咐了一句,“今晚不用查房。”
那边似乎有疑问,温哲修又温和地说了一句,“就按我说的做,责任由我承担。”
挂断电话,温哲修坐在电脑前,很久才动弹了一下,他点开播放键,盯着电脑上的界面,深沉的眸光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想做便去做了,更没有来得及权衡对错,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也不想后悔。
过了许久,他才抓起桌上的车钥匙朝外边走去。
“宫先生,我已经到了。”潜伏在古宅外围的黑衣人,隐在黑暗中拨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对方极阴冷的声音,“那就按照我说的做,记住,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是!”
那人挂断电话,正准备抬起脚边的汽油桶,却听见声响,猛地隐去了暗中。
“小姐,我陪你一起进去。”甄筝始终不放心白露一个人,而且大晚上古宅一个人都没有,早前白露住院时佣人就都被遣散了,这会空荡荡的古宅安静的叫人心惊。
“不,你就在院子外边等我。”以前每次和阿一见面都只是她一个人,白露那时候还以为是巧合,后来才明白若有第三人在场,恐怕阿一不会现身。
见白露态度坚决,甄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不放心补充了一句,“你要是有什么情况就大喊一声,我在外头听得到。”既然小姐不让她跟去,甄筝决定打起十二分精神在外头守着,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冲进去。
警局。
“头儿,结果出来了!”警员拿着检验报告来到女警官的办公室。
对方接过快速看了后,立刻站起身沉声命令道,“现在多交几个兄弟跟我一起去抓人。”说着拿出抽屉里的家伙,别在腰上,神情冷然地走了出去。
“都准备好了吗?”女警扫了一眼迅速集合在一起的兄弟们,率先朝停靠警车的方向走去,待众人都上车后,她道了一声,“出发!”
只听到警车嗖的一声,像闪电一样飞了出去。
“头儿,那人不在家里,公司那边也没人。”停在某豪华大厦外的警车里,警员正在朝他的上司汇报情况。
女警沉吟了一瞬,快速下达指令,“分三队人马,一队立刻联系交通局,把罪犯资料传过去,阻断他的逃跑路线,务必确保罪犯插翅难飞。一队仍然留守原地,把公司和住处两个点蹲严实,防止罪犯杀回马枪。一队拿好家伙跟我去逮人。”
“头儿,去哪里逮人?”
女警沉着脸扫了一眼问话的人,那人蓦地低下头,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再也不敢多一句嘴。
现在证据确凿,即便那罪犯有天大的背景,她也叫他咸鱼翻不了身。女警眼眸一冷,整个人比先前更加萧肃。如果那边的资料得到证实,那么这人就不单单只是犯了故意杀人罪,还有联合走私,非法贩卖国家文物……那么多罪名足够他将牢底坐穿。
“阿一,我来了。”白露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期待地朝四处扫去。
“阿一,你在哪儿?”白露又喊了一声,寂静地大厅里只回荡着她的呼唤,悠悠荡荡的,好不冷清。
白露心口一痛,声音越发凄凉,“阿一,你出来好不好,阿莺回来了。”
寂静的大厅仍然没有一点回应。
白露挺起的肩头陡然一塌,整个人像是失了魂的木偶,不见任何生气。她睁大眼睛不甘心地再次扫了一遍,空荡荡的大厅仍然什么也没有。以前不论她在哪里,阿一总能及时出现在身边,有时候还会把她吓一跳,可是现在即便她大声呼唤对方都不出现……
身后传来的声响,叫白露猛地抬起了头,她一脸欣喜地朝身后看去,却在看清对方的面孔时,脸上笑陡然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