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闲得无聊来到了庭院,雨过天晴后的天空异常明净,就连空气都散发着淡淡的泥土腥味儿。这场春雨来的快,走的也快。
院里有十棵老槐树,东西方向左右各五颗,将偌大的庭院生生分成了两大块儿,入院的右手边有一座假山,假山的后边是一座人工水榭,氺塘不深,水岸边儿碧绿的青苔痕若隐若现,经过昨晚的一场暴雨,水塘里的氺又涨了几厘米,岸边长有青苔的石头,已经没入水中,完全看不见了。
白露提着步子跨过小木桥,朝水中的亭子走去,亭子外层漆有红漆,也不知过了多少个年月,亭台里的四根顶梁柱早已斑驳一片,掉的掉漆,腿的腿色,残破的皮表更是不见当年的风采。
这是一座快要被人遗忘的古亭。
白露撑着栏杆,朝平静的湖面扫去,却发现这并不是一塘死水,水里边儿似乎有活物。
“小姐,”王妈停在小桥那头,朝亭子这边喊了一声,白露看过去时,余光中波纹不惊的水面荡漾了一下,一圈圈涟漪四散开来。
见白露还没过来,王妈扯着嗓子又喊了一声,雨后的太阳仿佛憋足了一股劲儿,陡然释放的热量有些灼人,王妈见白露站在亭中一动不动,更是急了一头的汗。
白露恍若未闻,下一秒,骤然回神,她扫了一眼水塘,此刻的水面仿似一滩死水,沉寂的不见任何波动,刚才的一幕就像是她的错觉,白露摇了摇头,再次看去时,水面无波无痕,一片平静。
“小姐你在看什么?”王妈见白露走近,清秀的眉宇间藏着没能化解的疑惑,她不知道先前喊了几声都不见回应的小姐到底在看什么。
白露却摇了摇头,“没什么,就在想这水塘里会不会养了鱼?”
本是一句很平常的话,却换来王妈骤然苍白的脸色,白露回头便看到这番景象,顿时有些担心道,“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汗珠,蓦地垂下的视线似乎还有些闪躲。
是错觉吗?白露不确定,只是再度看去时,王妈早已恢复了先前的神色,平静的眼底看不出任何异样。
白露更诧异的是她这一副快要中暑了的模样,看起来随时都可能倒地,很热么?为何她一点也没有感觉到。
难道是因为她身子虚寒?
白露想明白后,便认定王妈这是热着了,这晚春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没准还真能把人热中暑。白露想着立刻扶着她提步往回走,身侧的王妈却在这时蓦地顿住脚步。
“小姐,你以后去哪都要跟我们打声招呼,最好有个人能陪着你。”王妈仿似心有余悸地叮嘱道,略显严肃的语气可以看出她的谨慎和认真。
“王妈在害怕什么?”白露这么想着便问出了声。
王妈脸色一僵,很快恢复神色道,“小姐你可还记得那位大师的话,宅子是好宅子,可是里面的阴气依旧害人,老奴我没有强制让你离开这里,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倘若你不能听老奴的话,老奴也只好搬出死去的夫人了。”
王妈神色强硬,看得出来在这个事情上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白露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先离开这里吧,看你热的满头大汗的,回去后你要怎么训话都随你好了,先回屋吧。”
“小姐,老奴这不是为了训话,老奴是为了你好。”王妈急了,尤其是白露这不当一回事的模样不知怎么刺激到了她,仿佛此刻若白露不拿出个话来,她就不会就此罢休。
“好好好,都听你的好了吧。”白露笑着连口答应,就怕两人再这么僵持下去,王妈没准就真要倒在这儿了。
王妈心知白露在敷衍她,她也无奈,却不得不寻求其它打算,白露不把这事当回事,她这个做下人的却不能如此,反而更要为主子全面考虑着,这还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小姐,简直比亲闺女还亲。
更何况王妈并没有子女。
二人相携着退出亭子,朝内宅走去,不知想到了什么,王妈转头朝湖面多看了一眼,目光夹着一丝晦暗的深沉,她很快转过头,又仿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同白露离开了水榭。
“我去把粥端来,你多少喝一点。”王妈说着走进了厨房,白露本想拉着她就刚才的事情多说两句,却不想对方根本不给她机会,难道她会不听她的话么?
白露苦笑了一下,再抬头时,甄筝端着一盆水走了过来,“小姐你先洗把脸吧。”搁下盆子,将沾湿了氺的毛巾拧干递到白露手里,白露自然地接过,擦了脸,净了手后,将毛巾递还到对方手里,甄筝接过东西转身离开。
白露仿似想到了什么,突然开口喊住了她,“对了,你们在这里住着可还习惯?”
甄筝不知道小姐问的是字面意思,还是另有深意,迟疑了一下,如实回道,“挺好。”
“挺好?”白露挑眉,微眯的双眼里透着疑惑,“没有遇见什么奇怪的事?”
甄筝听到这里,总算明白小姐要问什么了,于是笑着答道,“宅子的环境确实很好,小姐应该是想问这宅子有没有闹鬼吧?”她俏皮地看了白露一眼,继续说道,“我来之前也听说过这宅子闹鬼,可是我不怕,再说我不信这个,更不觉得有所谓了。”
白露点点头,似是很同意她的说法,却听到她又这样说道,“冤有头,债有主,即便有冤魂厉鬼也找不到我们头上,我们又没有做对不起它的事,想必鬼也是讲道理的。”
白露不觉好笑,“哦?你又是怎么知道鬼也是讲道理的?”
甄筝似乎很不满白露的怀疑,煞有介事地解释道,“我不知道鬼是不是真的会与我们讲道理,我只知道我阿婆说过这世上即便有鬼,也是人变的,倘若真的有冤魂厉鬼,那也是生前的人犯了什么错,死后不得投胎,所以才沦落为孤魂野鬼,这样的鬼自有天道收拾,哪里轮得到我们人来惶恐,所以,人根本没必要怕鬼,除非,心里有鬼。”
白露不置可否,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你阿婆倒是懂的很多。”
甄筝得意地笑了笑,见白露没再开口,便端着盆子下去了。
“粥搁冷了,便加热了一下,现在趁热喝吧。”甄筝走后,王妈端着粥从厨房走了出来,“你跟那孩子在聊什么?”
白露接过瓷碗,“没聊什么,随便说了几句,”粥还冒着热气,有点烫,白露搁至嘴边又放了回去。
“很烫?”王妈问了一句,将碗接了过来,拿起蒲扇扇了两下,见凉的差不多了,又递给白露,“现在不是很烫了。”王妈立在一旁,似是有意监督白露把粥喝完。
几乎一整天没进食,白露还真有点饿,起初觉得没胃口,不想吃,可这会儿送到了嘴边,吃起来,才知道感知有时候也是会出错的,只有身体的渴望才是最真实的。
粥很快就吃完了,王妈收拾碗筷时,抬头问了一句,“还要吗?”
白露遥遥头,“不,够了,晚上再吃吧。”
王妈见此也没再勉强,想着晚上多炒几个白露喜欢吃的菜,她应该就会多吃一点。白露坐了一会儿,想到王妈在水榭时对她说的话,便打了声招呼上楼去了。
可是不一会儿她又跑了下来,见着王妈便问,“有没有人去过楼上书房?”
王妈被问的一愣,“怎么了?佣人我都交代过,应该不会有人上去。”
白露皱着眉头没有答话,沉默了两秒后,才抬头看向王妈,“没什么,我经常看的那两本书不见了,大概我放岔了位置,我再上去找找。”
见白露摆了摆手上了楼梯,王妈不疑有他,转身就去忙其他的了。
白露回到书房后,坐了下来,面前的檀木书桌中央,正摆放着她要找的两本书,一本正摊开着放在那儿,正面朝上,书页敞开着,白露平时在空白处做的摘录很清晰地映入眼帘。可是另一本就比较奇怪,正面朝下,白露看书从不会把书这样搁置,是以在她看见的第一眼时,她便断定有人动过她的书。
她也想过可能是下人打扫卫生时,不小心挪动过,可是,当她把那本书拿起,随手翻开时,从书页里掉出来一东西——一片树叶。
很新鲜的叶子,而且很常见,就是庭院里槐树的叶子。
这说明有人不仅动了她的书,而且似乎是故意这么做的,白露想不通,这人这么做究竟是想要传递什么讯息?还是说这只是她想多了,有可能是佣人打扫卫生时,不小心将身上携带的叶子掉进了书里,然后又随手一放,不小心把书给放反了?
可是这么多‘不小心’摆在一起,很难不让人怀疑。
白露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她手里的这片树叶,树叶不大不小,边角也很平整,像是刻意被夹进书里边,留作标本一般。叶子还很新鲜,像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距离上次碰这本书,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这么新鲜的树叶,应该是放进去没多久,有可能就是在她方才出门的这个空当,被放进去的,可是会是谁呢?
甄筝?
等等,白露记得她和王妈从水榭那边回来时,在庭院里碰见甄筝好像正拿着镰刀在修剪枝桠。
难道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