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合上盒子,微微一笑,道,“吴大学士也算是有心思,这般好的东西他也弄得到。做工精美,深的我的喜欢。”
木槿在一旁说道,“这几日小主看了这么多的东西,就对这簪子赞不绝口,不如明日戴这个簪子吧。”
我点了点头,将盒子递给了海棠,又伸了个懒腰,道,“你们且收拾了就睡吧,明日一整天恐怕还有得忙呢。”
生辰的筵席开在上林苑的重华殿,此处殿辉煌、风景宜人,一边饮酒欢会一边赏如画美景,是何等的赏心乐事。唯一不足的是重华殿离太液池甚远,无水景可看。
这一日,简直是我的舞台,周旋于后妃、命妇之间,飞舞如蝶。
满殿人影幢幢,对着我的都只是一种表情,漫溢的笑脸。我无心去理会这笑脸背后有多少是真心还是诅咒。真心的必能和我一同分享这欢乐,而诅咒的,我的荣光与得意只会让她们难受,这于我,已经是对她们一种极好的报复。
冠冕堂皇的祝语说完,便是箜篌琴瑟清逸奏起,舞姬翩然起舞,今日的歌舞美姬皆是选入宫的,个个不满十六,面孔娇小单纯,并无妖艳之态,方不喧宾夺主,夺了歌舞的真意。
这是钰莹流产后第一次出席这样盛大的宴会,她的身体恢复的甚好,只是人略微消瘦了一些,容色也沉静,如波澜不惊的一湖静水,默默坐于席间独自饮酒。
如今的钰莹,已不在意气风发。荣宠侥幸,亦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般时事迁移,想来她亦明白,所以如今像是不愿再引人注目。
只有我知道,她内心那股愤懑抑郁的怒火是如何在熊熊燃烧。
酒至半酣,歌舞也觉得腻。见过众人,独不见吴大学士府里的人,听说这送礼的人是他的义子。
这里面的渊源倒是开始让我生疑起来。
我有些酒醉,告知了莫千尘去换了一身轻巧些的衣裳和头饰,总算是如释重负了,心里也轻松了起来。
再度入席,有宫人来请,“卫将军在太液池边备下庆贺莘嫔娘娘芳诞的贺礼,请皇上与娘娘一同观赏。”
我转过头看着莫千尘,有些疑惑,“卫将军?”
“是吴大学士的义子,武功不错,人又聪慧,朕索性让他做个卫将军,在周立的身边辅佐着。”
于是众人往太液池边行走。远远见太液池边围了高高的锦绣帷幕,随风轻舞,十分好看。只是帷幕遮住了太液池的景观,只是华丽而已,实在也瞧不出什么。
四周异样的宁静,我疑惑着看莫千尘一眼,他也是十分不解的样,只是笑吟吟观望。忽然天空中多了成千上百只风筝,千彩百色,漫天飞舞,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
“等你生辰的那一日,我就为你放成百成千的风筝……”那句熟悉的话一下子就从脑海里跳出来了……
海棠上来请安,盈盈道,“小主大喜,请放风筝祈福。”
说着把线递到我手中。不过是作个样罢了,自然有内监早早扯好了线。
我抬头看向莫千尘心里的感动已经是溢于言表,回过头却见那假山之间有一个站着一个人,那身形和姿势都像极了容遇。
我心里有些慌张起来,自然连莫千尘叫了我好几声都未曾反应过来。
我有些勉强的重新带上笑容,“臣妾着实欢喜,多谢陛下……”
莫千尘笑着拉过我的手,爽朗道,“这都是卫将军的主意,你待会可得好好谢谢他才是。”
我本以为在这宴会之上,会见到这个莫千尘口中的卫将军,谁知道他竟然从头到尾都不曾出现过。莫千尘也没有多问。我自然不好多说些什么。
如今周立是大将军还认了婉丝(德妃)做了义妹,我如今才算是明白了,她为何犯下那样大的罪过,莫千尘也会饶恕她了。
宴会散了以后,我着实是有些累了,海棠随着我,向太液池走去。
“小主不回宫休息吗?”
我的眼神落在脚下的路上,道,“无妨,心里烦闷想四处走走。”
我下细想了想,又问海棠,“今日放风筝之时你可看到了那卫将军?”
海棠摇了摇头,道“没有,不知道小主何出此言?”
“没事,只觉得这个人太过神秘了,所以问问而已。”
这几日钰莹倒是时常过来看我,四月末的天气风有些热,连花香也是过分的甜腻,一株雪白的荼蘼花枝斜逸在窗纱上,春天就这样要过去了。
屋中有些静,只闻得鹦鹉脚上的金链轻微的响。
钰莹抬头看了看那鹦鹉,“你何时养了这么个东西?”
我替她倒了一杯茶,道,“上次生辰也不知道是哪个宫里送来的,反正我也闲来无事,养着玩,好在这小东西还算听话。”
钰莹饮了一口茶,脸色上有些不悦,道,“如今陛下有意要晋德妃的位份了。”
我点了点头,道,“一早就收到消息了,也不知道是何时。”
钰莹说到德妃难免又生气起来,将手里的杯子放在桌子上,道,“可惜我没有一个好哥哥,能够上阵杀敌。”
我拉住钰莹的手说道,“你也不要生气,来日方长,总有一日,我们会将那往日的仇都报了……”
钰莹知道我的一切,恐怕她从见我的时候就知道了。
可是她却一直未曾将其中的真相说破,这一点我还真猜不出来她究竟是怎么一个想法。
夜色降临的时候,我送了钰莹出门,临走时她只说了一句,“你我皆不能忘了往日的情仇。”
是夜,我微觉头晕,莫千尘在棠梨阁陪我过夜。刚要歇息,外头忽然有人来通报,说是玉娆宫里的内监有要事来回禀,回话的人声音很急,在深夜里听来尤为尖锐,“安嫔小主要睡下就觉得胎动不适,很想见皇上,请皇上过去看看吧。”
莫千尘的寝衣已经脱了一个袖,闻言停止动作,回头看我。我本已半躺在床上,见他略有迟疑之色,忙含笑道,“陛下去吧,臣妾这里不要紧。”
他想一想,还是摇头,“你也不舒服呢,让太医去照顾她吧。”
我微笑道,“玉娆也是第一次怀孕想来也很害怕,皇上多陪陪她也是应该的。”
他的眼中微有歉意,笑道,“难为你肯这样体谅。”
我捋一捋鬓边碎,低眉道,“这是臣妾应该的。”
他嘱咐海棠道,“好好照顾你家小主,有什么不舒服的要赶回报给朕。”
海棠送了莫千尘出去,回来见我已经起身,道,“娘娘不舒服么?”
我道,“没什么,只是有些胸闷罢了。”
海棠端了盏鲜奶燕窝来,说道,“只是奴婢想,自安嫔有孕以来,已经是第三次这样把陛下请走,也太过分。”
我整整衣衫,打了个呵欠道,“不说她了,咱们睡吧。”
第二天莫千尘过来,我见他面有倦色,不免心疼,便问道,“玉娆妹妹胎动得很厉害么?陛下是不是陪她太晚没有好好睡,连眼圈也黑了。”
他苦笑,“哪里是什么事,左不过是耍小性,怨朕去得晚了……”
这一来二往的我心里也觉得奇怪,怎么如今玉娆这般的不会做事了。
如今莫千尘对她生了嫌隙,无事自然不愿意往她宫里去。这日夜里便在我宫里睡下。睡至半夜,忽然有人来敲殿门,起先不过是轻轻几下,后面越发大声起来。
我惊得醒转,忙披衣坐起身,问,“什么事?”
海棠进来,蹙眉低声道,“是安嫔宫里的人来禀报,说小主入夜后就一直腹痛难忍,急着请皇上去瞧一瞧。”
木槿跟在海棠的身后,撇一撇嘴不屑道,“又来这个?她不烦咱们也烦了,回回这么闹腾还让不让人睡了!”
海棠无声瞥她一眼,木槿立刻噤声不敢多说。
我睡眼朦胧,原也想打过了算了,忽然觉着不对,难道真有什么不妥?虽然莫千尘叮嘱过我不要再理会,若我知情不报,可是玉娆真有什么事,我也难辞其咎了。
于是推醒莫千尘,细细说了。他梦中被人吵醒,十分不耐。翻了个身冲着来殿外来禀报的内监怒道,“怎么回回朕歇下了她就不舒服,命太医好生照看着就是!”
那内监在门外为难,答应着“是……”又道,“小主真的十分难受,因今日德妃娘娘来过,所以一直忍着不敢来禀告……”
莫千尘动怒,随手把手边靠枕抓起来用力一扬,喝道,“滚!”
那内监吓得不轻,慌慌张张退了下去。
我见莫千尘这般生气也是着实吓了一跳,只能柔声细语道,“二爷不要动气,伤了身子就不好了。”
我也一同睡下,不知怎的心中总是有不安的感觉,很久没有下雨,空气也是干燥难耐的,我辗转反侧良久,迷迷糊糊地想要入睡。
正朦胧间,隐约有一声极凄厉的尖叫刺破长夜。
我猛地一震,几乎疑心是自己听错了,翻身抱住莫千尘。他犹自好睡,呼吸沉沉。
然而安静不过一晌,凌乱的脚步已经在殿外响起,拍门声后传来的不是内监特殊的尖嗓,却是一个女慌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