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萌妃上位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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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荆棘遍地寸步难行

桃花盛开的时候,春天的燕又飞来筑巢了。杨柳丝一绕,风也被缠得熏热起来,叫人生了莫名的汗意。

自我有身孕之后,莫千尘一次也没来看我,也不许任何人来探望,连亲近的钰莹,亦不可踏入棠梨阁一步。只允皇后每日来陪我一个时辰,看望我的起居,或是在上院子散心。其余的一切事宜,都交给了底下人打点。

我晓得他厌极了我,他掩饰得这样好的秘密,竟然被我知晓了。而我,亦是怨怼于他的,怨恨他对我的情,却变成了今日我与他越发生疏的理由。

渐渐,怨恨也没有了必要。想起他从前几番对我轻易的猜疑和冷落,我在他心中,原不过而而啊。

唯一可随意出入的,只有秦时初一个,为我带来一点外头的消息。害死木槿的那些侍卫已被莫千尘遣去了“暴室”服苦役;卫将军虽然在平周立之事中有功,却辞去了所有封赏,依旧做他的闲散的将军;宇文拓自然看重他的地位,如今南陌的江山还未稳,他哪里又顾得到我。

钰莹请秦时初送了一盒我喜欢的酥点是悄悄带进来给我,里面是一封折成如意结的纸张,写上温暖的开解之语,还有一件做好的肚兜。

我明白她的心意,心下惟觉得欣慰。偶尔良妃也私下托秦时初带来安慰的话。

我苦笑,虽然世态炎凉,但她心中未必也是不怨恨我的。

天气热,到了六月间,我已换上了单薄的纱衣,五个月的身孕,身越觉得困倦,常常白日里倚靠在贵妃榻上也会昏昏睡过去,到了夜里反睡不安生,隆起的肚叫我辗转不宁,脚趾和腿也时时抽筋酸软不堪。

秦时初来看了说,“小主应该多用骨头熬汤喝,加少许醋,平日宜用豆腐和蔬果,便会缓解抽筋的症状。若要睡得安稳,睡前喝些安神的汤吧。”

海棠在一边牢牢记了,秦时初写了几味安胎的药,道,“请恕微臣多言,小主睡不安稳,恐怕是心中思虑太多,非药力可以疏解的。”

我挽一挽袖,半笑道,“大人既然知道又何必再说呢,等下大人要去向皇后复命。请替本宫问候皇后,就说本宫一切安好。”

他道,“皇后娘娘受陛下所托,不敢对娘娘和腹中胎儿掉以轻心,时常召微臣去询问。”

我看他一眼,慢慢道,“你晓得怎样应对就好了。”

絮絮说了一遭,我又问,“钰莹妹妹手上的烧伤估计也应好了,秦大人可有把舒痕胶交予她用?她用着可好么?”

秦时初脸上神色一黯,随口道,“好多了。”他踌躇了片刻,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细细说了钰莹的伤势愈合得好,至于舒痕胶是否有效,却只是含糊了过去。末了,他谆谆叮嘱了一句,“良妃若是有物事送来与小主,但请小主让微臣过目后再用。”

他这样殷勤谆嘱的话,谨慎小心的神态,又联想起那一****拿舒痕胶与钰莹时他不放心的神情,我的心“咯噔”一跳,愈加不安。我维持着平静的神气,静声道,“大人要本宫静心养胎不宜多思,可大人说话吞吞吐吐,岂非存心叫本宫担忧不安。”我环视棠梨阁周遭,顿一顿道,“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难道今时今日人情翻覆如此,本宫还有什么受不起的么。”

他目光闪烁,迟疑着道,“那舒痕胶……”

他的神色大有不忍与嫌恶之态。脑中电光火石一闪,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相信了。为什么我失去孩儿的前几日常常胎动不适?为什么我在德妃宫中闻了几个时辰的熏香跪了半个时辰就小产了?为什么周太医在之后断出我体内有麝香分量,而玉娆的解释却是因为那香的缘故?

麝香?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只觉得人身上虚,强自镇定着问秦时初道,“那舒痕胶里有麝香,是不是?”

他有些张口结舌,道,“娘娘……”

我用力握住自己的手,屏息道,“你说。”

他无奈,道,“微臣……那胶里有分量不轻的麝香,若通过伤口进入肌理,如同每日服食一般,且此胶花香浓郁,意在遮掩麝香的气味,若非懂得香料之人不能调配出来。”他紧紧握着自己的袍袖,道,“其实也未必是良妃所为,微臣也只是揣测,毕竟舒痕胶在小主寝宫中,也有人可以接触到……”

舒痕胶是她亲手调制的,每日都是我贴身使用,想来并无人能接近。而若非是她深懂如何调配香料,又怎能把握好分寸不让我觉呢?

只是不晓得,是她自己要这样做,还是有人指使。她又为何要恨我到这般地步,连当日我腹中的孩儿也不肯放过。

我身上一阵阵凉,恨意纠结在心头,胸口闷得难受,极度的恶心烦闷,耐不住“哇”地一口吐了出来,一地狼籍,秦时初顾不得脏,忙扶了我,纸鸢帮着擦拭净了。秦时初关切道,“小主恶心的厉害么?”

我歪在椅上,笑得森冷而凄楚,“人叫我恶心呢。”我看着他,“我竟然还被她种种伪装打动,可不是世间愚蠢不堪的人!”

他忙道,“安氏的心计若真如此之深,又有谁能知道,不只小主受她蒙骗啊。”

我懒懒起身,窗纱外的阳光那样明亮那样热,白晃晃地照在地上反得人眼晕。我极力忍耐着,向秦时初道,“这件事钰莹知道么?”

他谨慎摇头,“微臣不敢妄言。”

我着意道,“这事切不可让她知道,否则以她的脾气怎么能耐得住性。若此事真为良妃所为,决计是心计深沉,钰莹必定难以招架,何况本宫如此潦倒,她势单力薄了。”

秦时初深深点头,我想了想又道,“千万记得转告她,无论如何,万万不要见罪于皇后和良妃。”我挥一挥手,道,“你回去吧,本宫也乏了。”

纸鸢忙扶了我进内殿卧下,紧张道,“既然良妃和小主从前落胎有关,小主何不让钰嫔小主见机行事以谋后算,怎么还要事事忍让她。”

我卧在床上,缓缓打了一把扇,道,“眼下这个情形,我只能让钰莹自保,万一受我牵连可如何是好。我若要她见机而变,岂非叫她自寻死路。”

纸鸢脸红了红,道,“奴婢只是担心小主。”

我道,“你出去吧,让我静静歇一歇。”纸鸢应声出去,我独自躺着,心中煎熬如沸。我与玉娆的情意自然及不上与钰莹的情分,可是也是向来亲厚,尽管这亲厚里也有着疏远,但我也并未有丝毫对不住她啊!

人心之可怖,竟至于此么?我徐徐扑着扇,手竟是微微颤抖不已。玉娆,玉娆,脑中轰然乱着,寒鸦的情思,金缕衣的得幸,我失宠后她在皇后指引下高歌而出的重获宠,她获宠后在意莫千尘宠幸谁的言语,皇后劝我用舒痕胶治愈面上伤痕的殷殷之情。那些曾经的蛛丝马迹和我的种种疑心,在我的蓄意思索中变的鲜明而贯穿一线。

那些被我忽略或是刻意不去猜疑的点点滴滴,訇然倒塌在我的面前,皆成了碎片。

皇后和玉娆,她们之间是怎样的一种默契。我曾经引以为依蔽的皇后,她是在背后同样算计着我的啊,且携着玉娆的手,德妃,不过是个替死鬼罢了。

我恨得几乎要呕出血来,“喀啦”一声,将手中的团扇折成了两半。

夜里独寝,燥热的天气让我辗转反侧,又不敢贪凉。重重心事的逼仄,终于起身,赤足蹑声走到殿后廊上。隔着被风吹起的窗纱,纸鸢伏在桌上睡的正熟,木槿死后,她近身服侍我的一切事宜,又要警醒我夜半突如其来的口渴和抽筋,自是十分劳累了。

廊间的月华被或繁或疏的树叶一隔,被筛成了碎碎的明光。梨花早已谢了,树上结了不少青青的小梨,似小孩紧握的拳头。夜半萧瑟的风,带着索落的花香灌满我轻薄的寝衣,五个月的身孕,已经很明显了。

记得我初次怀孕的时候,也在这梨树下,梨花开得如被冰雪,拂面生香,那时与玄凌的欢情,仿佛少年闺里的一个春梦,一如这年华,匆匆去了再不回来。

而今的我,这身孕有的何其辛苦,唯觉惊恸,惊恸不已,永远似没有坏到底处那一日。

风吹散了我的长发,和着远远的不知名的虫鸣,轻柔拂过我日渐尖削的脸庞,我忽然无措地痛哭起来。纵使是痛哭,也被我极力压抑成一缕轻微的呜咽,散在了夜风里。

有一双手把衣裳轻轻披在我身上,我转头,却是海棠。她关切道,“小主赤足跑了出来,小心着凉是。”

她手中提着一双缎鞋,扶我坐下小心为我穿上。她只作浑然不见我的泪意和痛恨,缓缓道,“小主不应该觉得高兴么?”

我质疑:“高兴?”

“小主几番疑心良妃的用心,从前她若是暗箭,今日也算成了明枪,小主反而能防范是不是?如今小主在明处,暗处的敌人自然是能少一个就少一个好。”她轻声问我,“小主可是痛心当日姐妹情谊?”

我意欲点头,然而却冷笑了,“如今看来,她与我可还当得起‘姐妹情意’这句话?”

海棠淡然坐在我脚边,轻漠笑道,“娘娘与钰嫔小主的情意的确份属难得。既然是难得就不必奢望人人如此。”

我出言,心底悲伤,“钰莹一早就看出我的身份,她知晓我的目地,更何况她从前深情与御王爷,御王爷死与莫千尘的手里,若不是这般,她怎么肯对我心心相惜,不过是互相慰籍罢了。我实在不明白玉娆她为何要这般对我?”

海棠笑笑,“小主无须明白,若有一日知晓,也必定是极丑恶不堪的真相。小主的确待良妃很好,可是这宫里,不是你对她好,她就会对你好。”

我知道,眼下的我没有任何能力去反击,哪怕我恨得咬碎了银牙,一定,要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