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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破碎的花瓶 (1)

楚天雷被救出,原北区的人兴高采烈,特别是二虎子,对龙海山的抵触情绪不知不觉小了许多。龙海山为救楚天雷亲自带人下山,又是“唐海匪”的莽撞引来敌人骑兵追赶,差点惹出大麻烦,幸亏雷明带人接应,吓退了敌人。转过头来,原来南区的弟兄对雷明为什么要让龙海山亲自带人去救楚天雷,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救回山上的楚天雷伤势很重,急需治疗,刘瑛考虑现在停战了,山下县城医院条件好些,主张将他送到山外医院去。二虎子等人坚决不同意,说这个停战就像纸糊的灯笼一样不牢靠,别说风吹雨淋了,就是歪一歪弄不好就要烧起来。雷明也觉得楚天雷好不容易获救上山,再送下山去,原来北区的人心里就不踏实,岂不是又让他们添心病?再看楚天雷,倒不像有大的内伤,主要是皮肉伤加上关押时期长了,营养不良,下一步加强调理才是主要的,因此,他同意将楚天雷留在山上。二虎子在雷坑找了一户可靠的人家,将楚天雷寄养在那,并派癞痢头小钟跟去护理和警卫。

就连雷明自己都没想到,楚天雷的获救使得中心县委、苏维埃政府和独立团党政军三方空前团结,他的心都轻松许多,仿佛搬掉了一座压抑已久的石头。这会儿,好象干什么都行,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儿。再看独立团,官兵情绪高涨,整天嗷嗷叫,都想找仗打,跟他下山的一连来回走了几天的路,也就是朝天放了两排空枪,把敌人的骑兵吓退就回来了,雷明不许他们瞄准尾追的骑兵放枪,根本就没过够瘾。雷明多年之后才知道,当初劫救楚天雷的行动,被“福建人民政府”作为一个违反停战协议的“事件”反映到中央苏区政府那去了。中央苏区经过调查,在中央红军的编制序列表上根本查不到“青竹山独立团”,只得向十九路军解释说,这是山区游击队的行为,并表示了道歉。

说实话,雷明也对青竹山人的这种情感感到吃惊,他和刘瑛议论过。他说若是南区北区的同志都像他们各自那般亲密,整个青竹山的事情就好办了。刘瑛说,是啊,要是青竹山的同志们都像北区人对楚天雷、南区人对龙海山那样,还有什么力量能砍倒青竹山上这面红旗呢?

救出了楚天雷,青竹山人没别的心思了。雷明觉得,该是苏维埃政府有所作为了。他提出利用有利时机,在青竹山区开展打土豪、分田地,“扩红”的主张。雷明和刘瑛研究过中央苏区和十九路军的停战协议,双方只是停止军事敌对行动,并没有任何附加协议保护地主阶级的利益。在青竹山实行工农革命政府的一贯主张和做法,并不违反党的政策。龙海山见两位特派员研究起打土豪、分田地是否违反党的现行政策,惊讶得眼泡差点掉出来。他说什么什么?要是土豪都不能打了,那还叫共产党吗?你们读书人啊,真是想得太多,想得太过了。

雷明的提议在县委会议上得到了所有人的拥护。提到打土豪的对象,不用争论,千夫所指第一人,就是田万亩。田万亩家住上坑,是远近闻名的大财主,早在民国初年,他从他得了痨病早死的父亲手里接过家产时,才刚十七岁。田老爷子的丧事发送完毕,年近花甲的老管家将厚厚一摞账册、田契、租契、欠条等一应文书送到他手上,请少爷过目之后,老管家拂袖而去,死活不肯侍候田家第二代了。田万亩等于接手一笔糊涂账,七八年过去了,他还始终没弄明白到底从老爷子手上接过多少家产。有亲朋好友问起来,田家少爷总是含混道:良田万亩吧?久而久之,人家就忘记了他的大号,都管他叫“田万亩”。二十多年过去了,田家少爷变成了田家老爷,他的良田,可早就远不止万亩了。

远的不说,光是上坑、中坑、下坑这三个村庄里,十有八九的人家租种的都是田万亩的土地。到了秋天收租的时候,用租户们的话说,“三坑填一坑”,上、中、下坑的租户肩挑车推,黄灿灿的稻谷水一样流向上坑田万亩的宅院。尽管如此,秋收刚过,田万亩还是要带着他手下人,前往各村催租催粮,拔锅掀灶,弄得鸡飞狗跳。秋天“五抗”斗争时,田万亩就对共产党不服,他联络黑山豹,纠集大刀会,公开进行抵抗。独立团和红带会中坑一战消灭了黑山豹的大刀会,敲山震虎,也吓住了田万亩,一段时间不大敢作恶乡里了。可是,“三坑”一带的村民并没有忘记田万亩,打土豪、分田地,必须从田万亩身上动刀子。不过,田万亩雇养了几名枪手,人虽然不多,可个个都是泼皮顽匪出身,心狠手辣,枪头子又准,加上田家大院高墙恶堡,家里还养着几条大狗,不好对付。

龙海山带了一个多连夜里出动,天亮前就把田家大院里外三层包围起来。等到黎明时分,拉开架式发动了进攻,在布置好火力掩护后,十几位壮实的汉子合力抬起一根井口粗的原木撞开了大门,所有来自院内的抵抗仅仅是几只恶狗的连声狂吠,破门冲入院内的红军战士开枪打死了那几只狗,蜂拥而入的战士们除了几个吓得簌簌发抖的下人和女佣外,连田万亩的一根毛都没见着,还有那几个枪手。龙海山情知走漏了风声,给田万亩那狗东西走脱了。再清点他的家产,果然金银等细软被席卷而空,房间里只剩下没来得及搬走的古香古色的红木家具。雷明赶去看了看,还有些古玩字画没来得及带走,估计田万亩逃得也很匆忙。找几个女佣分头问了问,果然有人供道,田万亩是天刚黑就带着家眷,在枪手的护送下匆匆逃走的。龙海山冷笑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田万亩人跑了,他的万亩良田不是一分地都没跑?分他个狗娘养的……”

雷明说:“不光要分田万亩的地,田家大院里的所有东西都是他剥削穷人来的,全是不义之财,统统要由苏维埃政府分给穷人。”

那些放开胆子随着红军拥进田家大院的上坑村农民听说要瓜分田家大院的东西,似乎远比分田分地更为高兴,就像有人宣布提前过年一样,他们兴高采烈地叫嚷着,就有人蠢蠢欲动,要拱进厢房里抱东西。有个眼睛骨碌碌乱转的婆娘甚至把院墙处一个装满秕糠的麻袋倒空了,紧紧挟在腋下,不停地瞄准人们的一举一动,生怕拉下自己……有一个老头终于忍不住了,口里呜呜哇哇地叫着,疯狂地扑向后院的马厩。其他几个人不甘落后,跌跌撞撞地跟了过去。这一下院子里彻底乱了!有人就近逮住什么抓什么,端瓦盆的、掀锅灶的,抢什么的都有,更多的人则不要命地向堂屋和厢房冲去,在门口挤成一团,一时男哭女叫,乱成了一锅沸粥。

“乒”的一声枪响,所有人像遭雷击似的停在那里。

鸣枪的是雷明,他脸上怒气冲冲,叫道:“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共产党、红军不是土匪,工农翻身革命更不是趁火打劫发洋财,独立团的战士听命令:谁胆敢动手抢东西,就把人给我抓起来!”

他的断喝吓住了上坑的百姓,他们面面相觑,有几个胆小的,已经把抢到手的东西悄悄放到地上。

一旁的龙海山脸上却有些难看。雷明虽然朝天鸣枪,制止了田家大院的纷乱,可受到威吓的却是青竹山乡亲,这让他心里很不痛快。但他忍耐下来,没说什么。雷明让战士们把老乡们都请出田家大院,并且在门口派上了岗哨,无关人员不得随便出入。刘瑛带了几个认些字的士兵,亲自清点田万亩的家产,并登记造册。

第二天天不亮,查哨的雷明查到田家大院厢房时,站岗的哨兵向他报告:一连连长何大小带着勤务兵半夜来过,硬是拿走了一对瓷花瓶。哨兵是“唐海匪”三连的兵,他委屈地说,他极力阻拦过,可何连长不但不听,还险些抽他的耳光子,他的勤务兵甚至拔出了手枪……雷明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早饭后,他通知全团连以上干部开会。

接到开会通知第一个赶来团部的是龙海山。

他本来正准备带人出发去丈量土地,团里读过书的战士实在太少了,会算账计账的更不多见。幸好他在二连找到了一个裁缝,大喜过望的龙海山马上揪住他不放。裁缝说他只会做衣服,没种过地,更没量过地。龙海山骂他瞎说,会量布裁衣,就会丈量土地,一样都是使尺子嘛,不过一样小点,一样大点,尺寸之分罢了。

“雷政委,什么会这么急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