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蒋巫从外面进来说:“领导过来了。”一屋子的人都冲了出去,跟那所谓的领导握手。
何中伟告诉谢聪这是所谓的陈导,原名陈一兵。陈一兵一脸奸像,一对鼠眼来回转着,说是领导,却有点街头混混的模样,还有点大舌头。身上穿一件紫色圆领T恤外套,脚上却又是一双擦得光亮的尖头皮鞋,看起来很别扭。
陈一兵进来后就坐到古大的宝座上,见其他老板一就坐,就开始说李老板该理头,蒋老板衣服不搭配,古老板的衣服太老气,梁老板又穿得太鲜艳了——大谈自己的审美光。
最后眼光终于落到谢聪的身上,就假装说:“咦,这是谁啊,新面孔哦。”
又假装问蒋巫:“蒋老板,是你男朋友?”
蒋巫很不屑地摇摇头。
陈一兵又问何中伟:“何老板,是你兄弟,你看你们长得好像啊,是不是你老爸到处乱播种啊?”
何中伟只是笑,而谢聪却想杀人。
谢聪知道陈一兵过来就是要教化他的,他们所谓的惊喜就是言此了。
陈一兵就直接问了:“帅哥,谁是你的推荐人啊?”
“吴军,吴老板!”谢聪看一眼吴军说道,现在谢聪根本不把吴军当同学看待。
陈一兵就望着吴军笑,吴军跟着闷笑。
陈一兵就又开口了:“我们吴老板能力好强哦,这才是我们想要的精英。其他老板要努力啊,要尽快上来啊。”
接着又问谢聪的情况,从名字开始到在外面的工资的多少都一一问个遍,都是其他人问过的问题。谢聪不想把一件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给别人听,况且还是有关自己隐私的事,很是不乐意,再加上陈一兵是个大舌头,普通话说得那个难受啊,样子却又很拽。谢聪很是看不惯,用手拖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
陈一兵有些不爽,拉长了眼睛瞪着谢聪,说道:“听说帅哥很深沉啊,是吗?”
“没有啊。”
“帅哥在外面是做什么的?”
“经理助理啊!”
“你觉得你懂礼貌吗?”
“懂啊。”
“我看你不懂,你有看过那个像你那样坐的吗?你跟你经理说话也是那样吗,手拖着下巴。只要是人就应该知道怎样尊重别人,除非他不是人,他是头猪。你们说是不是?”
“对!”其他人一起附和道。
“我喜欢。”谢聪明显是生气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而何中伟显得很急,在旁边一直推他,谢聪才很不耐烦地坐直来。
“你喜欢,你喜欢什么就能做什么吗?你喜欢当经理你为什么不当经理?我还喜欢有100万呢!”谢聪没做声,眼睛看着别处。
“你是不是怕被洗脑啊,他们都说会洗脑的哦,帅哥你怕不怕啊?”
“不怕!”
“看了白板就连你父母都不认识的哦,帅哥读了多少年书了?”
“有16年了。”
“16年,洗了脑之后你16年学的东西就都被洗干净了哦,你父母送你读书的钱就喂狗了,帅哥你还敢不敢看这个白板啊?”
陈一兵明显把谢聪当成傻子戏弄,谢聪反倒故意演给他看,就假装考虑,问道:“真的吗?”
“真的啊,洗得一点不剩。帅哥敢不敢看啊?”
“不敢。”
“哼哼,帅哥知道什么是洗脑吗?”
谢聪想想觉得还是让他自己来回答,也知道即使答了也是对不上,就说:“不知道。”
“洗脑吗,那就是把你的脑袋剖开来,用盐水啊,再拿把钢刷,刷啊刷,刷得干干净净。这就是洗脑,你们说是不是?”
“对”其他人就笑起来。
“帅哥你说是不是这样?”谢聪沉默,陈一兵又接着说:“又不是猪脑,用钢刷一刷,用盐水一泡就洗干净了。你觉得你是猪脑吗?”谢聪这回没回答,用眼睛狠狠地瞪着陈一兵,他是真的生气了。
“帅哥你说,你是不是猪脑,啊?”
“不是。”
“我看是哦,你那么怕被洗脑。”谢聪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只看着他,看他还有什么要说。
“帅哥是学什么的?”
“外语。”
“哼哼,好好的中文不学,跑去学外语,卖国求荣,都该枪毙了,你们说是吧?”
“对”其他老板仍是大声地附和。
对于谢聪来说,这陈一兵可能连‘卖国求荣’的意思都不懂,学了外语就是卖国了,倒是跟他一样不读书的成了英雄了。
谢聪摇摇头,本来是想跟他争辩一番,但陈一兵自己也说过他没读过什么书,却又看不起大学生,说他自己在外面随便做,工资都要比大学生的高。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新人是被骗过来的,骗新人的人就一定不比新人笨。
谢聪知道跟他是有理也说不清,况且谢聪极不想跟他说话,感觉全身心的累,尊严什么的已经是体无完肤。谢聪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大大方方地躺下来睡一觉,没有人跟着,没有滔滔不绝的声音,没有不断的问题,没有质疑,也不用成天计算着怎样逃跑。
谢聪发现跟这些人在这里做的都毫无意义,不是打牌就是劝说,或是那无休止的发财梦。倒是放着外面大好的阳光、亲戚、朋友、梦想都不要,却要躲到这黑暗的屋子里做发财梦。越想越难受,越想越要窒息,怕自己崩溃了,就收回自己的思绪,继续听陈一兵说。
“我看你们大学生都这样,扭扭捏捏,不像个男人。男人要像我们这样的,看你穿成什么样子,说话像个女孩子,那么小声,你说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啊?”
听着陈一兵大舌头拖拉的音调,看着陈一兵的样子,谢聪感觉自己要气炸了。
谢聪很想冲向前去,掐住他的脖子,赏他几耳光,口里骂道:“叫你说,我叫你说,你给我住嘴,你给我安静。”
可谢聪还是没勇气这么做,熟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谢聪知道凭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有点微薄了,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忍;而且陈一兵的目的明显就是要激怒他,至于激怒他的目的虽然不知道,但谢聪觉得还是不要让他得逞的好。
“啊?帅哥?你说你是不是男人啊?”
谢聪实在忍不住了,用恶毒的眼神望着他,大声吼到:“关你什么事!”
明知道中他的计了,但也不想挽回自己的面子。
“是男人怎么不敢看这块白板,它有哪么可怕吗?它是老虎?”
“怎么不敢!”谢聪吼到。
“敢又怕被洗脑,你说怎么会洗脑吗?你看你来了也有一两天了吧,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吧。你看我们这些人,我们都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吧。洗脑洗脑,不知道你们帅哥是什么脑袋,那么容易洗喽,就怕看了白板就洗了脑了啊?”
陈一兵后来还说了很多,真的是什么难听就捡什么说。谢聪很想克制,但真的克制不了,感觉自己就差要操板凳砸过去了,不过幸好只是对吼,而且是一对多,谢聪根本没机会有进一步冲突。
最后大概觉得谢聪的怒火已经发泄完毕了,陈一兵就要离开了,走时仍是丢下那一句话:“帅哥好好看行业,看懂了给自己一个明智的选择。”
陈一兵走时谢聪仍在生气,所以何中伟来推也不跟陈一兵握手告别。不过经过一下午的训斥跟自尊的贬斥,谢聪却一下觉得自己渺小起来,自己几乎没有尊严可言了。
蒋巫送走了陈一兵就直接坐到谢聪面前,很没礼貌地问:“帅哥,在想什么?”
谢聪本不想理她,但见她毕竟不是陈一兵,平时也有说有笑,就也回答到:“没什么。”
“帅哥,你好虚伪啊!”蒋巫这么一说搞得谢聪心里更难受,恨自己刚才不应该跟她说话的,但已经晚了。
“那你说我在想什么?”谢聪吼道。
“这个你自己心里清楚。”蒋巫也吼道。
谢聪不想理她,感觉很累,不想搭理任何人,而李老板就笑着过来说要去打牌。盛情难却,谢聪就跟他们打牌,把所有的事都抛到脑后。
在他们看来打牌其实也是有意义的,他们每次都这样说,并且每次打到A,他们都会兴奋地喊:“我们买车买房了,我们买车买房。”
直到谢聪了解他们所说的公司的等级制度之后,才知道其中的缘由:因为他们打的是升级,那就是一级级升上去,其中又要打A,而A正好跟他们的最高级别A 级别同音,自然每个人都希望赶快升上去,做到A 级别老总,能够买车买房,不用再在这里受苦。
按照他们的说法是每个人刚进来,只要买了一套产品就相当于买了一份长久而有效的事业,这时他就会成为公司的一名业务员。业务员还被划分为五个级别,从E级别到A 级别,每个业务员都要从E级别做起,接着到D级别,再上去就是领导级别C级别,不过C级别依旧是要跟下面的人吃土豆白菜,到了B级别就可以吃住宾馆了,到A 级别就是最高级别了,就可以买车买房了然后出局了。
听着像是很诱人,但真的是胡扯,什么都不作,白手套空狼,其实说白了完全是靠骗人头来填充最高级别的钱包。相当于高级别的人画一张巨大的饼,告诉你每人只需骗两个人这张饼就会自动圆满。但老板们并不说是骗,而说是邀约,说是要把这个发财的好消息告诉自己最亲密的人,只有跟自己最好的人才能有机会被邀请过来一起创造财富。到时候被邀约过来的人不但不会恨你,甚至会感激你把这么一个发财的好机会带给他。
但事实上又是怎样?显然这里的人都不会去想,也没有时间去想,甚至连谢聪自己也想不了那么多。他们的生活已经完全被游戏、上课、财富、梦想等等这些东西所充满,根本容不下时间来考虑其他的。表面上真的是紧张充实而富有激情,但内心深处都很迷茫,但又找不到出路,只能随波逐流,随着大众的脚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