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一声细微的响声，原本直直朝着裴夏的头落下的炎刀在最后一刻突然颤了颤，就像是在惧怕着什么，落势一歪，斜斜地朝一旁滑去，擦过裴夏的额发，深深地插1入地面，犹如飞羽般片片消散在空中。
姜诀笑了起来，甚至连声音也依然是那种懒洋洋的模样，漫不经心地说道：“果然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
空气中的温度倏尔降了下去，而方才那如飞羽般散去的紫炎却又从空中浮现了出来，飞速地拼合在一起，凝成了一缕跳动着的细小火焰，委委屈屈地飘到了姜诀眼前。
——它哪里有欺软怕硬嘛！它明明只怕硬，不欺软！
斜睨了紫炎一眼，姜诀神色冷凝，良久，终于冷哼一声。而听到这声冷哼，空中飘荡着的紫炎却是如同大赦，狗腿地飞到姜诀面颊两侧蹭了蹭，然后忙不迭地投入了姜诀的眉心。
伸手摁了摁眉心，将最后一丝火焰也熄灭在指尖，姜诀的视线再次投向了地上的裴夏。
阴冷的风吹了起来，越来越大，将这片树龄本就不大的树木吹得东摇西摆，漏下了颤抖的月色，将姜诀面色照得分外阴森可怖。
姜诀视线稍稍抬起，看向了泸城的方向，突然开口讥嘲道：“我方才还在想，她既知我在泸城，还敢将这个人类放在这儿，定是有什么仰仗——原来那个仰仗，就是你吗？”
随着姜诀话语落音，一个黑色的影子渐渐爬了上来，凝成了一个模糊的人形飞雾，在这不知从何而起的阴风中摇来晃去，但却没有一分要被吹散的意思。
模糊的人形开口，用着一口奇异的慢吞吞的语调说道：“并非如此，伟大的……唔，不对，你已不是了。”
没有丝毫动怒的意思，姜诀挑眉望去，狭长的凤眼微眯，只是用着漫不经心的语气，居高临下地命令道：“秦卿，说出你的来意。”
黑色雾气——或者说统领整个泸城废城区的鬼族统领，一个不知道存在了多久的老鬼，秦卿——慢悠悠地飘到了裴夏的身旁，用那听着就让人着急的缓慢语调慢吞吞地说道：“我只是跟着这个——”左右瞧了瞧地面的裴夏，秦卿迟疑道，“这个——人类？唔……我只是跟着这个人类来到这里而已，至于你是想要杀了他，还是打算再次抹消他的记忆，我都没打算插手，伟大的——唔，不对，你已不是了，我又忘了……”
“那就让开。”懒得理会秦卿，姜诀不耐道。
听话地从裴夏身旁飘开，老鬼秦卿甚至好像是早就知道姜诀的紫炎无法伤害到裴夏一般，非常体贴地递上了一把不知从哪儿变出的刀，那慢得旁人心焦不已的声音说道：“请——”
话虽如此说着，但在姜诀伸手接过之前，秦卿却又微微收回了手，慢吞吞道：“不过，在这之前，若我没记错，你似乎也欠了那人一个人情，伟大的……唔，又错了，不过，你真的决心如此吗？”
“我何时说过要杀他。”
“唔？那就是再次抹消记忆？”秦卿微微提高了音量，那缓慢的语调显出了几分诧异，“可是王——啊，又错了——可是你此举又有何必要，更何况此刻他不过是个人类罢了，如若出事，又当如何？”
皱眉瞪了秦卿一眼，姜诀越发不耐道：“你不能闭嘴吗？！”
委屈地往后缩了缩，秦卿道：“可是我听说他们一族在危急的关头都会——若他体内被你封印的血液再次苏醒，岂不是又要耗费你的力量将他再度变成人类？”
面无表情地瞧了秦卿一眼，姜诀道：“说完了？”
黑影犹豫了一会儿，慢吞吞点头。
“那就滚。”
于是秦卿捂着心脏内牛满面地飘走了。
看也不看飘走的秦卿，姜诀低头瞧着那个昏迷的人类少年。
——若不是紫炎的异常，还有秦卿的出现，他本来是想不起这个人类的身份的。
不过……
冷冷的注视着那个人类，姜诀道：“不要随便喜欢上不该喜欢的东西——既然你是人类，就要有身为人类的自觉。”
“所以作为代价，你的记忆，我收下了。”
左靥感到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那是梦，左靥知道。
因为她又看到了那个傻得要命的猫妖，还不是幻境里那个疯魔版的；而她，则是变成了三岁时那圆滚滚的模样。
笑得一脸傻兮兮的猫妖，再加上一个圆滚滚的小鬼——真是有碍观瞻。
虽然那个傻兮兮的猫妖是她老妈，那个圆滚滚的小鬼是她自己，但是这一点完全不妨碍左靥的吐槽。
碧蓝的天空，一朵朵胖乎乎好像棉花糖的云朵在空中躺平，滚来滚去。
这样让人心情放松下来，忍不住会心一笑的漂亮景色，左靥已经有十三年都不曾见到了。
暖暖的微风下，那个傻兮兮的猫妖同那个小鬼面对面坐在了一个矮矮的石桌前，一个用手执着茶壶，一脸严肃地泡茶，另一个则是用手支着下巴，傻笑着望着天上懒洋洋的白云。
——当然，泡茶的是那个圆的跟天上的棉花糖不相上下的小鬼。
“小小~妈妈听说你最近喜欢上一个人了，是不是真的呀！”那个空长了一张漂亮的少女脸蛋，但心智却让人感到惨不忍睹的猫妖凑了过来，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巴巴地望着那个小鬼，相信如果此刻的猫妖能够露出尾巴的话，肯定是要使劲摇摇的。
——这真的是猫妖而不是狗妖吗？
远远瞧着这场景的左靥忍不住嘴角一抽，张口就说道——
“蠢材！”圆滚滚滚的小鬼一脸严肃地把那个疑似狗妖的家伙推开，“在这个只有妖怪的地方，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一个人类？你最后的一点智商也终于被你吃掉了吗？！”
软糯糯的声音，圆嘟嘟的脸蛋，分明是一个小孩儿，但是却硬要装成大人的模样。此时此刻的小鬼，或者说曾经的自己，在左靥看来，真是可笑得令人恼怒。
恼怒到左靥恨不得将小时候所有的记忆统统打包，扔进黑历史的垃圾桶。
但是她舍不得。
蹲在那个小鬼的身边，左靥恼怒地鼓着脸，生着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闷气。
听到小鬼的话，猫妖扁嘴，拉长了语调：“什么嘛——小小你真不乖！喜欢上别人了也不跟妈妈说……哼！我不要跟你玩了！”
“你够了！”小鬼额上青筋跳了跳，板着一张脸，严肃道：“不要无理取闹！”
“才没有！”猫妖鼓着脸，“明明是小小不肯跟我说！明明是小小在无理取闹！”
小鬼急了，连茶也不倒了，往旁边一扔，一拍桌子，就吼道：“胡说！明明是你在无理取闹！”
“不对不对！是你~！”
“是你！”
“你！！”
“你！！！”
左靥面无表情地蹲地望天。
终于，争吵告一段落，两个同样幼稚的家伙气呼呼地坐下。
过了一会儿之后，那只猫妖坐不住了，扭了扭身子，偷眼瞧了瞧小鬼。
再过一会儿，又瞧了一眼。
又过了一会儿……
忍无可忍，小鬼掀桌：“你到底想干嘛！！”
用手托着脸，那个漂亮的猫妖笑了起来，那双如同月光下的湖面般动人的眸子里闪出了极致的艳色。
“就告诉我嘛~小小~关于……那个超可爱的人类少年的事啦~”
左靥怔住了。
“人类少年？”小鬼疑惑地说，“我们不是在族地里吗？怎么可能会有什么人类少年？你烧坏脑子了？！咦？妖怪也会烧坏脑子？”
“又讽刺我！小小是坏人！”傲娇甩头，但下一刻就把头扭了回头。眼睛转了转，漂亮的猫妖一个虎扑，搂住那个圆滚滚的小鬼就开始蹭，“说嘛说嘛~我知道你喜欢他哦~小小终于有喜欢的人了，妈妈好高兴哦~！”
小鬼被熊抱搂得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憋的。
“你先放手啦！！”小鬼用力挣扎着。
“才不要！”一口驳回小鬼的抗议，那个漂亮的猫妖声音依然任性，就好像左靥记忆中出现过无数次的耍赖一般。所以小鬼没有丝毫生疑，依然炸毛地在猫妖怀中挣扎着。
可是左靥却看到了。
那个漂亮的猫妖，那个笨得竟然需要靠她来保护的家伙，脸上泫然欲泣的表情。
“我好高兴……你终于有喜欢的人了……我真的好高兴，小小……”
左靥茫然地看着猫妖。
“我知道，我一直都很没用……我什么都学不好，甚至还要你来保护我……可是小小，我也想……也想能够保护你的……”
“所以……这一次，我会保护好小小的……”
阳光晴朗，这一天是个好天气。
可惜左靥却是被一阵猛烈的拍门声吵醒的。
我勒个去这是哪个混蛋？！
一脚踹开了门，左靥黑着脸，瞪着手僵在半空中的金铃，咬牙道：“你最好给我个吵醒我的理由！”
眨眼，金铃果断扮可爱，一脸无辜地说道：“耶？我们不是约定了今天去除魔的吗？！”
左靥扭头看向时钟——06：05。
她从来没起这么早过好不好！
暴躁地瞪了金铃一眼，左靥“嘭”地一声甩上门，恶狠狠地撂下一句话：“等着！”
金铃在门外摊手望天。
只花了一分钟，那个带着起床气的暴躁半妖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脸板的跟扑克牌似的家伙。
金铃可惜地瘪了瘪嘴。
推了推眼镜，左靥无视了一脸欠揍的金铃，面无表情道：“走吧。”
“哦，对了……”将手背在身后，金铃一蹦一跳地跟上了左靥，“昨天那个跟着你跑掉的人类呢？”笑眯眯地凑到左靥面前，金铃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该不是被你干掉了吧~？！”
“裴夏？”漠然地念着这个名字，左靥感到心里有种奇异的违和感一闪而逝。
左靥微微皱眉，也不再多想，干脆地将这样的违和感抛到脑后，不耐地答道：“有姜诀那个大叔在，那个人类不会有事的！”
金铃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左靥的神情，有些奇怪地眨了眨眼，但也没有追问，只是耸了耸肩，“哦——这样啊。”
“比起那个人类，”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停留，左靥直奔主题道，“你昨天有什么发现吗？”
金铃摇头。
“果然是个废柴。”冷淡吐槽，左靥一推眼镜，“还好我没有指望你。”
金铃炸毛，“喂！不要说得你好像多了不起一样啊！！”
“至少我找到了线索。”
金铃一愣，“什么线索？”
左靥斜睨了一眼，刚要开口，身上的手机却罕见地响了起来。
怔了怔，左靥一看，竟然是薛瑶瑶。
今天不是周末吗……难道还会来叫她去上课？
不会吧……
迟疑地接通了电话，薛瑶瑶那带着哭腔的声音在瞬间传了过来。
“小靥……怎么办……怎么办？！我……”
……怎么了？
左靥僵了僵，深吸一口气，“冷静点。”
沉默了一瞬，就在左靥以为没事的时候，薛瑶瑶那崩溃般的哭泣声却响了起来。
“小靥……小靥！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林哥哥他死了！”